第32章 八月雪(2)
「那個晚上我心情不好,醉得迷迷糊糊,又下了很大的雨,他就那樣跟著我走了很遠。那時我心裡煩悶得很,只想找個人陪,所以才有了後面的事……」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方星島知道這會兒自己該做的事情是沉默,她若是在此時開口,氣氛只會更尷尬。
童禹喬嘟囔了好一會,她聽著聽著困意往上涌,也不知道她又說了什麼。
半夢半醒間,她突然聽到童禹喬問:「陸川說的話,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說不在意是假的,人人都有好奇心,即便知道陸川想要挑撥離間,還是忍不住好奇。只是知道有些話無論真假,聽了都會影響兩人的感情,索性就捂起耳朵,什麼都不聽,這樣最安全。
第二天醒來,童禹喬早醒了,洗了澡,正在衛生間吹頭髮。看到方星島站在門邊睡眼矇矓看著自己還有些不自然:「方星島你睡覺打鼾了。」
方星島一驚:「這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我聽得清楚。」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出門的時候,童禹喬隨口問了一句:「最近沒人找你麻煩吧。」
「沒有,總算風平浪靜。」前些日子風波不斷,先是章澤銘,后是苗苗,繼而是陸簡宜,她都快成醫院的風雲人物了。現在這些破事兒總算是平息了。
如果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事,她一定不會那麼快就下了定論。
這天是周末,病人異常多,且又來了好幾個小孩,又哭又鬧的,搞得一片兵荒馬亂。偏偏來了個不速之客,還掛的是方星島的號。
她摘下口罩,有些頭疼地看著面前的女孩:「你的牙齒很健康,沒有一點問題。」
「可是我牙疼,很疼!」曲悠揚撅著嘴,沒有起身,反倒往治療台上躺,「你算什麼醫生,連這點小問題都看不好,乾脆辭職回家種田去吧,別在這誤人子弟了。」
方星島也懶得去糾正「誤人子弟」這個詞用在這裡一點也不合適,看著她大大咧咧一副「我就賴在這裡死也不走」的樣子,她也沒辦法,而後面還有好幾個人在排隊,只好拿起手機。
「你給誰發信息?」她敏銳得很。
「沒誰,傅一。」
「我才不信,我也不怕他!」她哼了一聲,卻目光灼灼地盯著方星島,有些色厲內荏:「就算你叫他來,我也不怕。」
話是這樣說,看著方星島放下手機她明顯坐立不安,仍是嘴硬:「傅一不會來的。」
「我只是告訴他,你在這裡影響我工作。」她如實說。
門外的孩子一直在哭鬧,方星島見曲悠揚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說:「你先躺好。」
曲悠揚戒備地看著她:「你要做什麼?」
「我讓助手來準備一下手術。」
「手術,什麼手術?」她一下子就被撩起來了。
「你說你牙疼,我估摸著是齲齒,乾脆拔掉吧!」方星島起身,故意擺弄架子上的器械。沒多久,便聽見她碎碎罵著「庸醫」衝出了診室。
天色已晚。
方星島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有些無奈:「她已經走了。」末了又補充,「我說要給她拔牙,被我嚇走的。」
走廊亮著微弱的光,但她明顯看到傅一皺了眉。
「你讓我來的。」他說的是陳述句。
「對,是這樣,我發信息的時候她的確是在這裡,但已經是好幾個小時前的事情了。現在她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我也下班了。」方星島在他的注視下一字一句地解釋,越說聲音越小,明明沒做錯什麼,卻不知為何有些底氣不足。
傅一又不說話了,也沒打算走,就這樣與她對峙著。
他看到信息是在半個小時前,剛幫某個出口公司做完賬拿起手機便看到方星島的名字赫然印在屏幕上。自上次去舅舅家吃飯之後,兩人便一直沒有見過面,從前時不時打電話給他催他複診,總能在各個場合偶遇的人一時間消聲匿跡。只有一次,他不小心按錯了電話號碼,她在深夜給自己發了一條信息問什麼事之後,這個人像突然間淡出了自己生命。
所以當他看到她的名字時,有一瞬間還反應不過來。
方星島發了兩條信息。
——你表妹曲悠揚在醫院,很影響我工作。
——你,能不能來一下把她帶走。
他來到舅舅家那一年,曲悠揚已經隨母親嫁過來了。才五六歲的她將他當成了外侵物種,先是排斥,后是刁難。他在孤兒院已經習慣,對她算不上厭惡也沒有好感,覺得她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她討厭他,他也厭煩她,彼此不相互干擾就行。可曲悠揚明顯不這樣想,她自導自演各種鬧劇,先是污衊他欺負她,而後又故意說他偷錢。曲悠揚自小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完全沒有安全感,傅一從某個方面來說與她是同類,她唯恐他會分掉屬於自己的寵愛,只好費盡心思地折騰,直到他被逼走。他外出求學,一年回來不過兩三次,她也從小屁孩長成大姑娘。或許是長大后明白了道理,後悔兒時的不懂事,這些年她試圖補償和討好,只是從前的排斥和謊言讓他吃盡了苦頭,曲悠揚的刻意討好和諂媚他不屑一顧。曲悠揚雖不是舅舅的親生女兒,但從小受寵,一方面想補償他對他好,一方面她囂張跋扈的性格受不了被忽視,以至於對他的態度也是時好時壞。
他覺得她煩,她也知道,卻不收斂,反而故意為之。傅一懶得與叛逆期的女孩鬥智斗勇,除了那一次她和朋友去酒吧喝酒沒錢買單舅舅又出差只能委託他去接她外,他對曲悠揚避之不及,就連她和朋友惹事被扣在警局都懶得去接。
他生性淡漠,她於他來講只是舅舅的繼女,和他毫無干係。
而這一次,他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竟真的放下手頭的事情,來為她收拾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