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追逐(5)
我愕然地看著她,像是被一桶冷水當頭澆下,這種徹頭徹尾的寒冷幾乎要讓我打起了寒戰。但仔細一想,這才是我們的相處模式不是嗎?過去多少年了,我們不都是這樣單刀直入,一語中的地捅進對方的心臟嗎?
無論是我,還是她。
可我還是忍不住覺得失望,像是乘上斷了軸的電梯,整個人狠狠地往下墜,最後重重地摔進深淵。可緩過神來,我又覺得有些可笑,為什麼從小到大她都喜歡擺出這種理直氣壯的姿態。
我記得初一的時候,那時我剛因為沒有天分,被小提琴老師遣送回家沒有多久,我的同桌一個瘦瘦小小的小男生挺喜歡我的,因為我曾在班會上表演過一次拉小提琴,拉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已經忘記是誰的了,反正那段表演非常糟糕,算是不堪回首的回憶,班上的同學卻聽得津津有味,因為他們覺得小提琴是一種高端上檔次十分洋氣的樂器,我那拙劣的表演也贏得了不少掌聲和歡呼。然後,那個男生開始給我送禮物,一兩塊錢一本的漂亮筆記本,還有一本他自己畫的不堪入目的小人畫,他甚至每天多坐四個站的公交車,為的就是送我回家。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喜歡,或許不是愛情,只是初中生幼稚無厘頭的好感和崇拜,那男生長得也不好看,還沒我高,但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因為這件事,我開心了許久。
而在一個月後,他突然叛變,他不再喜歡我了,他喜歡上我的姐姐—許寶桐,因為她拉的小提琴比我好聽。
這個膚淺的少年最後並沒有一個好下場,他攢了一個星期零花錢買給許寶桐的生日禮物被她丟進了垃圾箱,且是當著他的面。
我全程圍觀,時至今日我都能想起那個男生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含在眼眶裡要落不落的淚。
後來我問許寶桐,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不喜歡他也不用這樣作踐人家。
當時許寶桐是怎麼回答的,我記得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是冷淡與漠然,她也是這樣問我:「寶榛,你喜歡他嗎?」
「就算你喜歡他,也和我沒有關係。就像我拒絕或接受他,都和你沒有關係一樣。」她當時的語氣很冷,目光也是冷的,就像九歲那年,我被姚琳女士揍得滿地求饒,她靜靜站在沙發后看著一樣。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們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疏遠的。
我似乎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許寶桐產生了反叛的情緒。
而現在,許寶桐又一次問我:「寶榛,你喜歡他嗎?」
「這和你有關係嗎?我喜歡誰,和你有關係嗎?」我將問題甩回給她。
「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恨我。從小媽媽都拿你來和我比較,你一直活在我的陰影下,你煩透了我的一切,所以你躲著我,明明喜歡中文喜歡文學卻報了理科專業,可我們還是姐妹,我們住在一起,這輩子還那麼長,你永遠也擺脫不了我的陰影,擺脫不了你的心魔。」她看著我,篤定道:「你從小都是這樣,只要我有的,你都想要。」
這是許寶桐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認真,嚴肅,帶著苛責。很奇怪,原本我心裡有的那一點點心虛和不明情緒都被驅散了,我甚至覺得鬆了一口氣:這或許才是真正的許寶桐,輕聲細語和完美都是她的表皮,她也會緊張和憤怒。
我從沒想過要與許寶桐戰鬥,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
「那又怎樣?」我冷靜地對她說,「你現在是站在什麼位置來質問我?林達西不是你的所有物,他也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問過他!」
「要不是你,你以為事情會變成這樣嗎?」她冷冷道。
「你別把什麼髒水都潑到我身上好嗎?」
「從第一次見到他,你就對他有所圖謀!我知道你去了華宇兼職,難道不是因為林達西在那兒你才過去的嗎?」她直直地對上我的眼,這副捍衛主權的模樣讓我也火了起來。我多想把這一幕錄下來,讓祝融來看看,他處處維護的那個無辜的許寶桐,她是多麼的伶牙俐齒。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嗎?根本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你生日那個星期,我去旅行,我在九鷹山上遇見他的,當時我壓根就不知道你認識他!你說你有的我就想要,你覺得我覬覦你的東西,我承認,我就是這樣,但林達西根本不是你的,難道你沒有擁有過的,我也不能擁有嗎?」我惡狠狠地聲嘶力竭地朝她吼著,「我告訴你,我就是喜歡林達西,無論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和許寶桐吵架了,這些年無論心裡有多少不滿表面還是粉飾太平,這是我第一次和她撕破臉皮地吵。
她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刺眼的燈光讓我無法辨析她的表情,我只知道,有一顆很大很大的眼淚從她的右眼落下來,只有那一顆。它快速地落在地面上,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它已被地板完全地收納,看不出一點點痕迹。
我的大腦有一瞬間是混沌的,那顆眼淚像是石頭,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許寶桐比我大兩歲,自我有記憶開始她便是十分安靜。不記得是六歲還是七歲,爸媽都出門不在家,只有我和她在家。我自小皮得很,總是上躥下跳,她老老實實在房間做作業,我就一個人大鬧天宮,最後也不知怎麼回事爬上了電視櫃,將整個電視機都推了下來。她聽到聲響出來電視已經摔碎,我嚇得哇哇大哭,她也被嚇了一跳,卻沒哭,只有眼睛里還泛著驚恐的光芒。
她還那麼小,就已經知道如何操控自己的情緒。
可現在,她卻哭了。
她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轉身走出寢室,門用力地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