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見(4)
然而這些年,我幾乎從未見過他談戀愛,真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也曾問過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那深沉幾乎是稍縱即逝,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見他作痛心疾首狀道:「所有的女孩我都喜歡,所以我才不選擇,讓誰難過我都不捨得啊。」
在那之後,他再擺出多可憐的表情我都不為所動,堅定決不被美色誘惑。
昨夜的那點不愉快我和祝融默契地忽略了,當我邁著小碎步走在兩雙大長腿后時,他微微放慢了腳步,伸手托住我的手腕。
天氣已經逐漸轉熱,他溫熱的手掌觸碰到我的皮膚時我不自然地縮了一下,待我反應過來,祝融的手卻已經放下。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熱。」我解釋,「我的腳也不疼了。」
他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已從我身上移開,落在了遠處的杉樹上。過了許久,我才聽見他低沉的回答:「我知道,走吧。」
我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難受,心臟像是被人用力地掐了一把,這疼痛讓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但僅過了這一秒,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許寶寶,你們倆還在磨蹭什麼?談情說愛嗎?我快餓死了!」
我仰起頭,逆著光,易揚臉上的笑有那麼一絲不自然。
「來了。」我說著,擦著祝融的肩膀越過他。
吃完早餐后,祝融要回博陵大上課,易揚自告奮勇提出送他回去的請求。但我猜,他只是想去探望博陵大學的師姐師妹,送祝融只是順便。
我和他們一起走到校道,易揚剛按下車的防盜,我就倒抽了一口冷氣:「你怎麼又換了車?昨晚祝融去接我不是還開著你的奧迪嗎?怎麼今天就變成了Z5!你這萬惡的資本主義!」
「哦,我那后媽說了,銀色不襯我膚色,紅色好看一些。」
當事人云淡風輕彷彿說的不是一輛跑車而是一件衣服,臉上表情明晃晃寫著「我有錢我怕誰」,我咬咬牙,「呵呵呵」了幾聲,抱著書本走向實驗樓。
雖然我語文成績還算不錯,但高考填報志願終究沒選擇中文系。因為四年前,對音樂痴迷的許寶桐放棄音樂學院轉而研究漢語言文學,還打定主意要報考研究生后,我便放棄了所有與文學有關的專業。
至於我為什麼選擇生物醫藥?因為它與文學最掛不上邊!我媽即便開口閉口拿我與許寶桐相比,也難以分出勝負。
在上大學之前,我對生物醫藥這個專業毫無了解,也沒有半點喜愛,只知道這是一個與藥物有關的專業。當時我並不知道,學這個專業需要研究分子、細胞、組織、器官,還需要認識人體的結構、功能和其他的生命現象,常常上課上到一半老師會用鑷子從玻璃瓶中夾出一小塊不知名的東西:「這是一塊表皮,由外向內可分為角質層、透明層……」
我並不聰明,對專業毫無天分,背化學公式背得焦頭爛額,也常常被各種專業術語搞得毫無招架之力。但我逐漸發現,我是喜歡這個專業的,從大一掛了三門專業課發展到現在可以輕鬆地完成各種專業論文,偶爾公開課還是教授不二人選的助手。
早上的課是我最討厭的人體器官組織課。
收到李繆繆信息時,我正在與一個裝在玻璃瓶里被福爾馬林泡得發脹的肺面面相覷,密密麻麻的肺泡像一隻只失去光華的眼睛,讓我忍不住想乾嘔,偏偏還有男生手賤揭開了瓶蓋,那股奇異的嗆人的味道就飄了出來,我緊緊地抿著唇,生怕一不小心就將早餐奉獻給地板。
每次上實驗課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磨難,除了要面對各種骨骼、器官和難聞的福爾馬林外,還要忍受男生們嘩眾取寵的興奮情緒以及女生們故作驚恐的尖叫。
我用戴著塑膠手套的手艱難地給李繆繆回簡訊:在上課,我好想吐。
五分鐘后,我收到李繆繆的回復:下午下課後來找我,請你吃飯。對了,我認識一個婦科醫生,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
我用一個「滾」結束了這段對話。
和李繆繆約好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在百貨公司對面的星巴克。
大學的老師不像高中那樣喜歡拖堂,他們喜歡給自己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提前下課。由於下課時間提前,也沒碰上堵車,所以我到星巴克時距離我們約會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在喝了三杯咖啡后,我終於看見了李繆繆。
三月初,冷空氣還未完全散去,她只穿著蕾絲外套和短褲,露出修長的筆直的腿,踩著十二厘米的細高跟,穩健地走出百貨大樓。
我和她認識這麼多年,無論春夏秋冬,她的大腿始終裸露在風中。曾有一度,我認真地規勸她:「聽說冬天不穿秋褲的人容易得關節炎。」
她直接給我翻了個白眼。
李繆繆於我來講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她高中畢業后便輟學混入要求英語口語流利的香奈兒專賣店當導購,還混到了店長的位置;她每個月的工資分成兩份,一份寄回老家一份用來掃貨,但她從未在我們面前提過她的家人也從未回過家;她可以連續吃一個月的泡麵,卻不能少買一個名牌包,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工作遠不止品牌店導購,主要收入還是靠倒賣奢侈品。
我是在五年前認識李繆繆的,那年我過生日易揚輕飄飄給我扔了一個購物袋,說是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拆開來才發現是香奈兒專賣店的新款連衣裙,但尺碼與我嚴重不符,我很懷疑他是眯著眼隨手拿的。我本不想接受,但財大氣粗的易揚讓我去退貨,用退貨的錢去買別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