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老者，說話極為猖獗，擺明車馬就是瞧不上黃小龍，況且黃小龍算是在顧先生那裡爭了寵，這讓他心裡大為光火。
當然，他也有狂妄的底氣。
他並非無名之輩，在國內中醫界，唐老素有名望，被人尊敬推崇了好幾十年，早就養成了自滿之氣。
當今社會，學中醫的人本就不多，功成名遂者更是稀少，唐老一看黃小龍年幼無知，乳臭未乾，也懶得和他客套了。
『這老東西還真是倚老賣老…希望黃大師沉住氣，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對於唐老的態度，顧先生也頗為不爽。本來，今晚他只請了黃小龍一人，唐老和他的幾個徒弟，算是突然造訪。
遠道而來，待客也不能簡慢了。
再說唐老醫術高明，有他在，也能多一份保險。
「黃大師，請坐。」顧先生輕輕拍了拍黃小龍的肩膀，以示安撫。
黃小龍笑了笑，似乎對唐老的羞辱並不介懷，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唐老哼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顧先生是主人，他也不可能喧賓奪主，將黃小龍驅趕出去，但看黃小龍更加不順眼了。
顧先生安排服務人員上菜。
眨眼間，一個個身材妖裊，綺年玉貌，穿著旗袍的女侍，便捧著一道道珍饈美饌，娉婷步入包間。
好傢夥，大龍蝦大螃蟹，蟲草燉雞，黑松露，魚子醬……都是黃小龍在電視上見過，卻從來沒吃過的頂級美食。
菜一道道上桌，但是在座的人，誰也沒有大快朵頤，頂多就是動動筷子淺嘗輒止，大家都是有身份有社會地位的人，誰也不會為了這麼幾口吃的，弄得儀容不雅，讓人看笑話。
唯有黃小龍不管不顧的狼吞虎咽，風捲殘雲，彷彿飢不擇食一般。
這讓唐老和他的徒弟們，對黃小龍更為鄙視。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顧先生…」唐老自得一笑，「自從三年前，你帶令嬡登門求醫，老朽便茶飯不思，日以繼夜地研究治療方案…」
「唐老費心了，多謝！」顧先生語氣誠懇的道。
「林豐衍那張續命方子，老朽也看過，只能說中規中矩，乏善可陳。」唐老老氣橫秋的道。「經過這三年嘔心瀝血的研究，老朽開出一張藥方，可為顧小姐延命五年！」
事實上，唐老只不過是重新改良了林老醫生那張藥方。
「這…」顧先生眼角肌肉微微抽搐，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愛若至寶的女兒，至少又能多陪伴他五年了。
憂的是終究也只不過是續命，並非徹底治癒。
現在的情況是，顧小姐每多活一天，就要多承受一天的痛楚，要不是她生性堅強樂觀，早就撐不下去了。
「顧先生，老朽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會只挑好聽的說。令嬡的病情，想必你心裡已經有數，痊癒是不可能的，哪怕華佗扁鵲復生，無非與我一般，延她幾年壽命罷了。」唐老笑道。「顧先生，你要想開點，能夠多享受幾年天倫之樂，已是天賜的福分。」
頓了一下，唐老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顧先生，老朽為了替令嬡研製這張續命藥方，那是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不眠不休啊！那麼診金方面……哈哈哈哈哈！俗話說千金散盡還復來，錢財與顧小姐的生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不用老朽多言了吧？」
「嗯？」聞言，顧先生心中一怒，險些發作！
這唐老的話，不像是一個醫者應該說的，反而像是來談生意的！
看著他一臉市儈，準備獅子大開口的貪婪表情，顧先生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厭惡與反感。
『醫者應當順天應人，懸壺濟世，這唐老連人都做不清楚，毫無醫德可言，我怎能信他？』顧先生失望至極。
「唐老，倘若診金方面，不能遂了你的心愿，恐怕你是不肯出手救治小女了？」顧先生不動聲色的譏諷了一句。
「哈哈哈哈…顧先生財大氣粗，這是在說笑話了。」唐老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時候，黃小龍也是吃飽了，打了個飽嗝，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說道。「多謝顧先生盛情款待，讓我可以吃到這麼好吃的美食，現在就帶我去看看顧小姐吧，說不定能把她治好！」
「什麼？」聽到黃小龍的話，唐老橫眉怒目，「顧小姐的病，神仙難治，你這黃口小兒，在這裡口出狂言，是何居心？」
「你不能治，並不代表我也不能治啊。」黃小龍一本正經的道。
「你這是在挑釁我？拆我的台？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唐老氣得吹鬍子瞪眼，他的幾個徒弟，也是義憤填膺，倘若不是顧先生在場，說不定就要一擁而上，圍毆黃小龍了。
「臭小子，我把過的脈比你見過的人都多，你居然在我面前大放闕詞！我看你恐怕連行醫資格證都沒有，給…給我滾出去！」唐老滿臉猙獰之色。
「顧先生…」俗話說泥人都有三分火氣，更何況黃小龍年輕氣盛，唐老一而再再而三的喝斥他，讓他有些惱火。
黃小龍看向顧先生，「你是要我給顧小姐治病，還是讓他治？如果你確定讓他治，我就拍拍屁股走人。」
「哈哈哈哈…」唐老怒極反笑，「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去別處招搖撞騙，也就罷了，顧先生是一方梟雄，你拿他寶貝女兒的性命開玩笑，簡直就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顧先生，老朽也給你一個選擇，你若選了這個小騙子，老朽撒手不管，那張藥方，老朽即刻毀掉，以後就算你出再多的錢，也休想老朽為令嬡續一天命！」
「這…這……」霎時間，顧先生倒是有些犯難。
這是一個簡單的二選一，顧先生一生經歷過不知道多少生死存亡的抉擇，卻從來沒有像此刻般糾結。
電光火石之間，顧先生深深看了黃小龍一眼，昨晚，他那些招鬼驅邪層出不窮的手段，在顧先生腦中走馬觀花般閃現。
終於，顧先生做出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唐老…」顧先生將目光轉向唐老。
「哈哈哈哈…顧先生，你的選擇很明智。」唐老得意忘形，「只要不是蠢得無可救藥，就知道該選老朽！」
「這次唐老為了小女舟車勞頓，顧某感激不盡——阿樂！」顧先生對身後的一名保鏢道。「給唐老開一張一百萬的支票。」
「什麼？！」唐老臉上的表情，驟然一僵，「一百萬？顧先生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啊！令嬡的五年壽命，只值一百萬？」
顧先生鄙夷的看了唐老一眼，不再去理他，對黃小龍點了點頭。「有勞黃大師移駕去寒舍瞧瞧小女。」
「你居然讓他給你女兒治病？！」唐老終於醒過味來，他是被淘汰了啊！
啪——！
唐老只覺得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自己臉上，太疼了！
「好好好！」唐老臉色陰沉如水，怒意滂沱，咬牙切齒道。「顧先生，一百萬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今天的羞辱，老朽記下了！老朽倒要看看，這個愣頭愣腦的小騙子，如何給顧小姐治病！」
唐老眼神怨毒，心想，顧先生，你可真是愚昧無知，走著瞧吧，你遲早會跪下來求我的！
「這就去看看顧小姐吧。」黃小龍站起身來，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請跟我來。」顧先生將黃小龍帶出包間。
「走，去看看好戲。」唐老一臉戲謔的表情，和他的幾個徒弟，也跟著離開包間。
山腳下，停著一輛盡顯尊貴的勞斯萊斯，那是顧先生的專屬座駕。
在濱海市，上流社會的無數人，都夢寐以求，有朝一日，有資格坐上這輛勞斯萊斯。
「黃大師，請上車。」顧先生親自為黃小龍打開了車門。
黃小龍進去之後，立刻聞到車裡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提神醒腦。
四下里看了看，發現車裡放了幾個薄荷味的香包。
顧先生也上了車，坐在黃小龍身旁，解釋道。「這些香包是我女兒放的，這車，偶爾我也開一開，她說夏天快到了，濱海市氣候炎熱，人容易犯困，放些薄荷在車裡，開車的時候就不容易走神了。」
「顧小姐很孝順啊，而且心思很巧。」黃小龍贊道。
「是啊！」顧先生笑了笑，滿臉自豪，「我女兒人又聰明，又孝順……如果她…如果……」說到這裡，顧先生想到或許只剩下幾年可活的女兒，聲音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顧先生不必多慮。」黃小龍笑嘻嘻的道。「顧小姐一定可以好起來，呃…那個平安喜樂，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顧先生咀嚼著黃小龍的話，苦笑了一下，「借你黃大師吉言，只要我女兒能康復，不再受病痛折磨，傾其所有，散盡家財又算什麼？」
顧先生早年喪妻，唯有一女，兩人相依為命，父女之間的感情，外人很難明白。況且，當年仇家是要報復顧先生，對他下毒的，沒想到鬼使神差，被他女兒替他擋了一災，這讓顧先生更是陷入排山倒的自責與愧疚之中，無法自拔。
顧家別墅就在附近，勞斯萊斯開了幾分鐘便到了。
唐老等人也坐著其他車，跟了過來。
黃小龍下車一看，只見一棟歐式別墅隱於林木之間。
別墅區域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更有不少黑衣保鏢牽著大狼狗在巡夜。
顧先生領著黃小龍進了別墅，直奔二樓，顧小姐的閨房。
唐老等人被安頓在一樓會客廳。
站在門外。
顧先生低聲道。「黃大師，我先把情況講明——我女兒名叫顧煙雲，她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原本…原本是個漂亮姑娘，很是惹人喜愛。但是，在她十三歲那年，被我的仇家下毒謀害，如今全身發黑，特別是臉上，長了很多醜陋的疤痕…黃大師，請…請你等會兒見到她的時候，不要太過失態，以免傷了她的自尊…」
「明白。」黃小龍正色道。「顧先生你放心吧。」
「嗯。」顧先生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敲響房門，柔聲道。「煙雲，還沒睡吧？」
「爸，你這麼早就回家了，不是說要宴請一些重要的客人嗎？」屋裡，傳來一把出谷黃鶯般婉轉悠揚，十分好聽的少女聲音。
黃小龍心中一動。
倘若只聽這聲音，腦子裡自然而然會浮現出兩個字——美女。
「煙雲，我給你請了一位神醫回來，他能治好你的病，你把門打開吧。」顧先生笑了笑。
「謝謝爸爸。」
很快，卧室門打開。
屋裡亮著燈。
燈光映照下，只見開門的依稀可辨是個女人…
她臉上布滿了蜿蜒曲折的疤痕，黑黑的，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有點像瘤子，看上去極為噁心，倘若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這張臉，恐怕當場就會休克。
太丑了！
雖然黃小龍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也是差點嘔吐！
「你好，你就是我爸請來的神醫嗎？」顧煙雲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是不是我的樣子把你嚇壞了？對不起啊。」
黃小龍心中一顫，通常來說，丑成這樣的人，特別是天性愛美的女人，一定會極度的自卑，排外，性格孤僻，但顧煙雲敢於自嘲，落落大方，這種性格極為難得，彌足珍貴。讓得黃小龍都有些敬佩她了。
「顧小姐你好。」黃小龍笑著打了個招呼，心中的不適感，也漸漸淡了。
「請進吧！」顧煙雲側身將黃小龍請進屋內。
顧先生也跟著走進來，把門關上，反鎖了。
顧煙雲的卧室比較大，裝修豪華，粉色調奢華公主風，其中有一整面牆都是書櫃，井然有序的擺放著很多教材，有初中的，高中的，大學的，另外還有一些文學作品，金融之類的書籍。
大大的書桌上是電腦，還有一摞筆記本，其中一個筆記本攤開來，寫滿了讀書筆記，字跡工整娟秀。
「我不敢去學校讀書，怕嚇壞老師和同學，只好在家裡自學了。」顧煙雲解釋道，「神醫，你喝什麼？飲料還是咖啡？」
「不用客氣，我晚飯吃得太撐了，現在什麼都喝不下。」黃小龍看向顧煙雲，「叫神醫，我壓力好大啊，你叫我黃小龍就好。」
「那好，黃小龍你請坐。」顧煙雲把電腦椅推過來讓黃小龍坐，她自己坐在床沿上。
「煙雲，你別看黃大師年齡和你差不多，他可是很厲害的。」顧先生笑著坐在愛女身邊。
「爸，我相信你的眼光。」顧煙雲笑道。
黃小龍坐在電腦椅上，與顧煙雲面面相對，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疤痕。
顧先生在一旁惴惴不安，如臨大敵，就怕黃小龍搖頭說一句「沒救了」。
很快，他額頭上便虛汗直冒。
顧煙雲倒是習以為常了，顯得很自然很輕鬆。
「這些疤痕，身體上也有嗎？」黃小龍問道。
「嗯，全身都有，黑黑的，好醜。」顧煙雲落落大方的回答道。
「把衣服脫了，里裡外外脫乾淨，一絲不掛。」黃小龍忽然說道。
「什麼？！」聞言，顧先生滿臉驚悚。
這些年來，他帶顧煙雲看過很多醫生，卻近乎沒有哪位醫生，提出過這種「無禮」的要求。
「黃…黃大師…這…這不太方便吧…男女有別。」顧先生拳頭微微捏緊。
「顧先生，要臉還是要命？」黃小龍一本正經，他的目光非常清澈，不含任何猥褻的成分。
「爸，你還矯情起來了。」顧煙雲笑道。「人家黃小龍是醫生嘛，醫生眼裡只有病人，不分男女，再說了，我現在全身長滿瘢痕，有什麼好看的？白給別人看，別人還不願意看呢！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呢！」
「罷了，罷了…」顧先生悵然一嘆，「救命要緊啊，臉不臉的就不重要了。」
說完，顧先生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轉過身去，以示迴避。
顧煙雲眼中蘊滿了羞澀，低垂著頭，將全身衣服剝了，平躺在床上，用雙手蒙住眼睛，身體瑟瑟發抖。
黃小龍定睛看去——
顧煙雲穿著衣服，身形還算高挑姣好，但衣服一脫，讓人觸目驚心，看了頭皮發麻！
只見她全身上下，星羅棋布，長滿了和臉上差不多的黑瘤，小的和綠豆差不多，最大如小孩拳頭。
非常的噁心，恐怖。
黃小龍伸手摸了一下，手感很Q彈，像果凍一樣。
只見黃小龍將摸過黑瘤的手湊到鼻子前聞了一聞，然後微微點頭，自言自語道。「還真是那種毒…半年之內，全身毒瘤會逐一破掉，毒液滲出，奇癢難忍，到時候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皮都抓破，撕掉，那種痛苦，彷彿一千隻一萬隻蟲子在叮咬，痛不欲生，到最後，身體腐爛，壞掉，死狀極慘…」
「好了，顧小姐，把衣服穿好吧。」黃小龍收攝心神，若無其事的道。
「嗯。」顧煙雲一邊穿衣服一邊道。「黃小龍，我還有救嗎？沒關係的，你說實話就行。」
「小病而已，只要你相信我，就能治。」黃小龍笑道，「我先下樓去，你可別睡了，等會兒我給你治病。」
「我沒那麼早睡覺的。」顧煙雲笑道。「很多醫生都說我沒多少時間了，我想著活一天就少一天，那捨得把時間花在睡覺上…」
「顧先生，之前林老醫生開的續命藥方呢？」黃小龍問道。
「煙雲那裡就有。」顧先生轉過身來。
顧煙雲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藥方，遞給黃小龍。
黃小龍接過藥方，仔細一看，「林老醫生的醫術，果然出神入化，這些葯都對症，只不過外敷內服這個環節弄錯了。」
「顧先生，我們下去再說。」黃小龍將藥方收好，與顧先生一起離開了顧煙雲的閨房。
「黃大師，我…我女兒的情況…」顧先生迫不及待開口問道。
黃小龍似在思索著什麼，並沒有回答他。
樓下會客廳。
唐老正翹著二郎腿喝茶。
他見黃小龍和顧先生下來，立刻陰陽怪氣的道。「神醫，大功告成了嗎？」
「顧先生，倘若不用藥，顧小姐只有半年可活，事不宜遲，今晚我就給她施治。」黃小龍語速極快的道。「先要準備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顧先生顫聲問道。「黃大師但說無妨！」
「首先是去抓藥。」黃小龍又將那張藥方拿出來，遞給顧先生。「照著林老醫生生前開的藥方，把上面的葯都抓來。」
「你用林豐衍的藥方，給顧小姐治病？」唐老尖聲問道。
「對。」黃小龍坦然承認。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小騙子！我還以為你能搞出什麼別出心裁的花樣來，沒想到是拾人牙慧！」唐老狂笑不已。「林豐衍的藥方，要是有用，顧小姐早就好了，還用得著你在這兒裝瘋賣傻嗎？」
「黃大師…就…就這張藥方上的葯？沒別的了？」顧先生滿臉迷惘，心裡也是一咯噔。
「對，照著藥方抓，這些葯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畫蛇添足。」黃小龍語氣篤定。
頓了一下，黃小龍補充道。「另外，讓你的保鏢去抓十隻黑貓，記住了，必須要黑貓，取貓血帶回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