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追逐(3)
大雪持續下了三天三夜,而從爬山回來的第二天,彭西南便感冒了。
我們一起吃午飯,在這走路都要擦著肩的擁擠食堂里,唯獨我們方圓三米內空無一人。彭西南不停地咳嗽,牛肉丸湯里的丸子遊了好幾圈泳,我終於無法淡定地往嘴裡塞排骨飯,對著拿著紙巾掩著嘴巴的他提議:「還是去醫院看病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彭西南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嚴肅地抿著唇對我擺手:「不用了,沒事的,很快就好了。」說完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三天,彭西南都拒絕與我一起吃飯,第四天我給他打電話,他乾脆連接都不接,就怕我拉著他去醫院。我向他舍友要了他們宿舍的鑰匙,避過宿管阿姨的視線單槍匹馬地殺向他宿舍時,他正在睡覺,整個人裹在被子里,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
我推了推熟睡中的彭西南,他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睡眼朦朧地看著我。他盯了我一分鐘,就在我以為他要起來的時候,他眨了眨眼,又繼續睡。
我憤怒了:「彭西南,起來!和我去醫院!」
「談夏昕,真沒有想到你是這麼一個蛇蠍婦人!」在計程車上彭西南揉著自己的胸口,瓮聲瓮氣地對我抱怨:「那麼大的一個包包,你就直接砸在了我身上。」
「誰叫你不起床,一叫你上醫院,你就裝睡,這麼大個人還怕看醫生和打針!」
他裹著厚外套把臉扭向窗外,面對著一片皚皚白雪小聲地嘟囔著:「我這不是以為我在做夢嗎?誰知道你會突然跑到我宿舍來。」
「如果我不過去,估計你燒死了都不會去看病!」
這一路,我和彭西南都在拌嘴,很快就到了醫院。燒到三十九攝氏度的彭西南幾度拒絕打針,但醫生態度強硬地壓制住了,沉著臉任由護士往他手上抹酒精,針頭插進去的那一刻,我發誓我看到他眼睛里有水光,雖然只是稍縱即逝。
我陪彭西南坐了半個小時,但看著還剩大半瓶的藥水我還是決定出去溜一圈再回來。我沒有想到我會在醫院這麼個詭異的地方遇到傅亞斯,他的手打著石膏,懶懶地靠在西藥房門口的牆上,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皮夾克,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臟,頭髮亦是濕漉漉的,即使是這樣,他看起來都沒有一點狼狽。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他已經看到我了,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談夏昕,真巧呀!你也來看病呀!」
我看著那張笑盈盈的臉,咬牙道:「真巧呀!」
我其實並不想與這個叫傅亞斯的男生有交集,直覺告訴我這個人有些危險,但無奈我還欠著他二百五十塊錢。我今天身上只有兩百塊,所以我對著他底氣還是略顯不足。
「你這手是怎麼回事?」
「剎車壞了,下坡時從車上飛了出去,然後就成了這個樣子了。」他輕描淡寫道,彷彿說的不是他出了車禍而是他吃了飯。
我的視線從他的頭髮掃射到腳,最後回到了他的手上:「整個人從車上飛了出去?你居然還活著!只是手骨裂了?內臟居然沒有出血?」
傅亞斯聽完我的話呆了三秒,然後大笑了起來,像聽到了什麼絕頂笑話,笑得腰都彎了,要不是他的手不方便,估計他還會往牆上敲。他就站在那個巨大的「靜」字下方,明明笑的人是他,周圍的人責備的目光卻是落在我身上。我只好衝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不準笑,安靜。」
他笑得有些喘,伸出手來撥開我的手,順帶掐了一把我的臉:「我說你還挺好玩的,就算你不關心我的死活也不用咒我死吧!」
我打掉他放在我臉上的手,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談夏昕。」彭西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估計是掛了水的原因,走路還有些虛浮,「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人了,陪我來看病,自己跑出來玩了。」
他對傅亞斯點了點頭,拉著我的手往外走,「回去了。」
我回過頭對傅亞斯說了聲再見,小碎步跟在他身後,走到醫院門口他卻放開了我,兀自朝著公車站走去。看著他陰沉的臉,我不解道:「你怎麼了?」
他望向我的目光,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談夏昕,你以後不要和那個人來往了。」
「為什麼?」
「因為他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此時的彭西南像是一隻刺蝟,豎起了全身的每一根刺。我不贊同他的說法,但卻沒有去反駁他,只是點了點頭,朝公車站走去。
彭西南站在我的背後,他的腳邊有一隻小小的飛蛾,它撲扇著僅有的一扇翅膀在地上掙扎著,試圖想要飛起來,但這是永遠都不可能的事。
彭西南的耐克球鞋,用力地從它身上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