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星辰(2)
自那晚我在傅亞斯的公寓離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亦沒有來找過我。我每天翻看三次手機,卻沒有看到一條來自傅亞斯的感謝的或者責罵我將他家搗鼓得一團亂的簡訊,他彷彿從地球上消失,再無音訊。
期末已至,我也沒有再去放過煙花,接踵而來的便是我在大學的第一個寒假。
放假的第二天,我帶著一種既期待又不舍的複雜心情和彭西南坐上了回家的火車。直到上了火車我才給談老師和師母發了簡訊說我上火車,我並沒有告知他們我抵達的時間,而當我下了火車和彭西南走出火車站,在擁擠的人潮中我一眼就認出來他。
他穿著那件我所熟悉的黑色羽絨服,焦急地站在大門處左右張望,幾個月沒有見面,似乎又老了一些。當眼神與我對上的那刻,隔著老遠我都感覺到他鬆了一大口氣,然後朝我擠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我沒有對他笑。
我的內心積壓了太多的情感,它築成一道名為冷漠的大壩,將他的愛與疼惜都高高地隔絕開來。看著他慢慢垮下來的笑,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感,但還是固執地把自己化成了一桶冰水,在這個冰涼的冬夜朝他潑了過去。
彭西南大聲地喊著他,扯著我朝他靠近,我低著頭用紙巾擦著衣服上在火車上沾到的污穢,躲避開他的目光。
他舉起的手又黯然地垂下去。
這個寒假過得極其緩慢。
每天的消遣就是關著門躲在房間里玩遊戲,他時不時會敲門進來問我「吃東西嗎」「要不要出去逛逛」「爸爸做了雞蛋面端進來給你吃好不好」,大多時間我都是不耐煩地回一句:「不要不要,別煩我了好不好?」
門輕輕地被關上,腳步聲慢慢遠去。我像一把利劍,一次次地刺傷他,他流血我會心疼會流血,但下一次我還是毫不留情往他心口扎去。
他一次次朝我靠近,卻一次次被我所傷。
整個寒假過去,我和他的關係都沒有好轉,這些天,我沒有主動和他講過一句話。回校的那一天,他就像個老小孩一樣和我慪著氣,硬扛著不來送我,偷偷地躲在窗檯後面看著媽媽送我出家門。
我沒有回頭,但我能感覺那視線像一隻溫柔又無奈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淚水從眼角沿著臉頰流到了嘴邊,又咸又苦。
這種壓抑的情緒從我離開家門持續到我回到學校,最後它在大禮堂的門口徹底地爆發了開來。
我拖著行李艱難地前行,卻遇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張詩詩與我隔著十米來遠,夕陽像河流逶迤地匍匐在她的腳下。
在這個大冷天里,她僅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外套,內里是白襯衫和小領結,踩著小高跟「咚咚咚」地從我身邊經過,她的衣角拂過我的手臂,鬼使神差地,我喊住了她。她的面容依舊是鎮定和冷漠,在光影交錯下,我看見她冷冷地笑了起來:「有事?」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化身成了怪物,很想衝上去,將她這張美麗的面具撕下來,放到嘴巴吧砸吧砸嚼碎后吞咽進肚子里。
壓抑了一個寒假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我就像獅子一樣對著她咆哮:「你別以為你做的事情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入黨申請書,還有之前那些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著她,她波瀾不驚地看著我,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化,「我知道都是你,你別以為你總能這樣悄無聲息,事情總會敗露,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給你來個魚死網破。」
「張詩詩,你還記得五年前的事情嗎?你說如果全校的人知道了你會怎麼樣?你說如果你的男朋友知道了,會怎麼樣?」
看著那張瞬間蒼白的面孔,我突然就有了報復的快感。她咬著唇盯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著毒蛇猛獸一樣,就連手指也微微地顫抖,她咬牙切齒地問我:「你敢!」
「那你看我敢不敢!」我說,「我不想再和你有什麼糾葛,你只要以後別再死咬著我不放,我就不會主動去找你麻煩!大家就當普通的師生,或者乾脆當陌生人更好!」
說完,我不理會她,拖著我的行李往宿舍樓里走去。她沒有追上來,也沒有離開,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下唇泛著鮮艷的紅,血滿滿地將她的嘴唇染成了妖艷的紅色。她盯著我,眼中除了懼之外,更多的是陰森森的恨。
我撇開臉,不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