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我在時光灰燼中等你(4)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和宮雪第五次見面。
第一次在醫院門口。
第二次在麵館。
第三次在李維克的小診所。
第四次是在麥當勞門口。
第五次又回到了醫院。
世界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圓圈,無論我們走多遠,遇到多少人,最後還是回到了原地。
當我推開病房看到她的那一霎,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戴著一頂碎花帽子,睡在床上看電視,瘦骨嶙峋,面部的皮膚有些發黃。
她睡著了,點滴瓶里的液體緩慢地走動。
李維克輕手輕腳朝她走進,把她裸露在被子外的手收回去,那隻手就像醫學院里那骷髏,只不過是多了一層皮而已。他小心地將她的手收進被子里,又摸摸她的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那一刻,我說不清什麼感覺,只知道有滾燙的淚從我眼中滾落。
我買了兩杯熱咖啡,遞給了李維克一杯,他抿了一口,說了句「謝謝」。
「她,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基本吃不了東西,她也咽不下去,基本靠打點滴。醫生說,她的肚子里有氣。過兩天,我決定帶她回家,讓她開開心心走完最後幾天。」他很平靜地說著,但我敏感地感覺到,他在哽咽。
「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在美國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病了。所以她不顧我反對跟著我回來。大概是兩個月前吧,她開始發病,我才感覺不對勁,把她帶到醫院。」他頓了頓,「夏昕,其實你說得對,我很自私。她去美國后,我一直在恨她,恨她不遵守我們的約定,恨她太多情。現在我才知道,她拋棄我不是因為不愛我,而是因為太愛我,她怕我媽和叔叔對我失望。她說她從小就不是乖小孩,她不能連累我,所以她去美國,糜爛地生活為的就是讓我忘記她。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這次回來是知道自己所剩時間不多,想和我在一起多點時間,可我什麼都不知道,還總叫她回去,再也不要回來了。你說,她那時該有多傷心呀……」
咖啡杯被他捏得乾癟,冒著熱氣的液體燙紅了他的手他卻沒有知覺。他就像個小孩子,痛苦而自責地哭泣著。
沒有人朝我們看一眼,在醫院裡,最不乏便是生死離別,他們冷漠地從我們身邊走過,慢慢地遠去。
外面依舊淅瀝瀝地下著雨。
這場雨一直下了十多天。
周舟動完手術便不願在醫院住,搬回了家,我又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家裡照顧她。
這些天,我一直睡不好。
幾乎每一天,周舟都在做噩夢,她在睡夢中磨著牙,喊著路放的名字,喊著寶寶,喊著對不起。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卻發現她在顫抖,只能用力地將她用噩夢中搖醒。很多次她都是迷茫地看著我,說了句對不起后在我身邊躺下。她沒有再做夢,因為她沒再睡著。
而我就睡在她身邊,默默地流著眼淚。
有時候我會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陽台給傅亞斯打一個電話,聽到他帶著睡意沙啞的聲音,我覺得安心。他每每被我從睡夢中吵醒都驚慌失措:「夏昕,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鬆了一大口氣,卻也沒生氣,迷迷糊糊地和我說著一天發生的事兒,或者網上看來的小段子,直到我有了睡意。
或許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我總是不安:「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很不安!」
「庸人自擾之。你別想太多,別杞人憂天,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不是戰爭時期,不會睡著睡著突然落下一顆炸彈,別怕,安心吧!」
我看著天邊艷麗的霞光和蓄勢待發的朝陽,用力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