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最是時光摧枯拉朽(7)
面對七嘴八舌的詢問,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閉了嘴,裝傻蒙了過去。但很多時候,你管好了自己的嘴,別人卻不一定。就像演電視劇一樣,當天下午我在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了幾個女聲窸窸窣窣地討論著我,什麼不知廉恥,什麼勾三搭四各種難聽的話都有。我沒有沒有出去與她們理論,直到她們出去才從廁所出來。
一開始聽到我怒不可遏,尤其是說話的幾個女孩還有兩個與我同辦公室,但慢慢還是平息下來。上班以來我遭遇過不少這種事情,逐漸明白人類的感情最是自私複雜。她們得不到的,我一得到便是罪不可赦,應當千刀萬剮。你不用去解釋辯駁,那樣只會使她們的妒恨更加深。
大多時候,我們把世界想得太簡單,才會被傷得淋漓盡致。
當天下午,還是上班時間,路放直接給我打了電話,沒將我嚇出個好歹。我聽著電話里那個低沉的聲音,幾近崩潰:「路總你到底想怎麼樣,別這樣玩我好嗎?」
他似乎在笑,聲音聽起來卻像鋼鐵般硬邦邦和冰冷:「談夏昕小姐,我誠心誠意邀請你共進晚餐相信你不會拒絕吧?如果你沒有時間也沒關係,我可以在你家樓下等你,等到你有時間為止。」說完,他掛了電話。
我沒把這事放心上,當他逗我玩。但當我下班回家看到路放那輛亮騷的蘭博基尼停在幸福小區F棟樓下時,我差點奔潰,往家邁去的腳步轉了一百八十度,趁著他還未發現我,逃竄出幸福小區。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一定不會是好事。路放說得沒錯,我怕他。
他那光鮮華麗的軀殼裡,流動著黏稠腥臭的毒液,穩重儒雅的微笑下,是利爪與獠牙,稍不注意,便能你撕得血肉淋漓。他是我見過最危險的男人,自那年在大禮堂不小心撞見他的真面目后,我對他的恐懼與日俱增。
有家歸不得,我甚至不敢在小區附近遊盪,索性坐了半個多小時公車去大學城附近吃想念很久卻一直沒時間吃的擔擔麵。小麵館坐落在母校東門附近,從前我和周舟林朝陽來吃過幾次並沒覺得有多美味,倒是畢業后魂牽夢縈,卻一直找不到時間。
當我走進記憶中那狹隘陰暗的小麵館時,我卻見到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想逃也來不及了,坐在對面桌子的人已經放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來:「夏昕,好久不見。」傅亞斯的頭髮理成板寸,額頭還貼著紗布,看起來帥氣而詭異。
見我一直杵在門口不動,老闆娘操著大聲門喊道:「姑娘站著幹啥,吃什麼,快找個地方坐咧!」
「坐這裡吧。」
我點點頭,坐在傅亞斯對面的椅子上。
自那次從醫院離開后,這十來天我們一直沒見面,或許是他對顏夢說了什麼,她沒再找過我,好幾次我也想發個簡訊問他的情況,最終還是作罷。直到我的面上來了,我才鼓起勇氣開口:「你的傷好了,出院了?」
「嗯,住了四五天就回家了。」
「怎麼不多住幾天?」
「浪費錢。」
「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傅亞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久違的痞笑,「說起來,這是老頭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十八歲過後他就把那套公寓過戶給我,否則我現在可能還要風餐露宿。」
我笑不出來,看著低頭大口吃面的傅亞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悲傷擊中。
他握著筷子的手布滿各種新舊傷疤,袖口似乎沾到醬汁,留下一小道難看的污漬。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就這樣盯著他機械性的動作,像一口氣灌下一聽可樂般,大量的氣體直衝鼻腔,嗆得我想掉淚。
我不得不承認時光的強大,它摧枯拉朽,不動聲色地改變著我們每一個人。從前光芒如焰的傅亞斯,像煙火一般,慢慢在我面前泯滅。
我也不得不承認記憶的頑固,我流竄躲避,卻逃脫不了它的桎梏,無時無刻提醒著我這個人曾在我心上駐紮過。
我攪拌著碗里的面,突然說了一句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
我說:傅亞斯,你不要再賽車了好嗎,算我求你。
對面的人沉默了許久沒做聲,最後苦澀地朝我搖頭,聲音晦澀:「夏昕,對不起,現在我還不可以,我有我的責任。」
那個荒涼的笑,像利劍,狠狠地插入我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