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驕傲(5)
貝思遠來的時候,陳初的神智已經不甚清醒。
她頭昏腦漲地趴在吧台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聽見了貝思遠的聲音,撐起腦袋,果然看見他蹲在自己面前,袖子高高挽起,微涼的手觸碰她的面頰:「自己能走嗎?」
陳初搖搖頭,直截了當說不行。
貝思遠只好攙著她,一步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陳初才想起:「我還沒和唐樂道別呢?」回頭時恰好看見唐樂走出吧台,臉朝著他們的方向,只是帽檐壓得低,酒吧里燈光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見陳初回頭,朝她擺了擺手。
陳初還沒來得及回應,已被貝思遠扶著出了門。
入夜的風特別的涼,陳初一出酒吧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渾身的酒氣被風一吹,清醒了不少。
「你在這裡,站好,不要動。」
陳初站在路邊看著貝思遠打車,車並不好打,街邊多的是和她一樣微醺半醉的年輕男女。貝思遠接連被兩個醉鬼搶了車,看起來有些煩躁,他下顎的線條緊緊地綳著,拳頭也緊緊地攥在一起。
陳初與他隔著幾米的距離,也能感覺到他生人勿近的氣息。
貝思遠並不是情緒波動大的人,他到底在生什麼氣,是媽媽在書房與他說的話,或是因為她深夜爛醉,她猜不出來。
好不容易攔到了車,陳初和貝思遠都坐在了後座,密閉的空間里,她聞到自己身上濃重的酒氣,以及煙味。
車開出好一段,遠離了鬧市區,貝思遠才終於說了上車后的第一句話,他說:「陳初,以後不要到酒吧來玩了。」
「我沒來玩,只是唐樂在這裡工作,我不放心,我來看看她。」
「然後喝成這樣?你們可真是好朋友呀。」
即便喝多了酒,頭暈得厲害,陳初仍舊準確無誤地收到貝思遠話語中刻意壓制的憤怒以及嘲諷。她突然也覺得很生氣,這幾日她的脾氣特別的糟糕:「貝思遠,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唐樂懷著那麼大敵意,每次和你說到她你都扯開話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麼不能和她和平共處呢?」
貝思遠繼而的沉默,讓陳初覺得自己說的話並不正確,貝思遠和唐樂之間其實是平和的,平和到幾近冷漠,堪比大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們甚至沒有坐在一起吃過一頓飯。
而唯一的一次對唐樂表現出不滿,便是在這一刻,他說:「一個女孩子在酒吧工作能佔到什麼便宜?那麼亂的地方,你以後也少去。」
或許連貝思遠也沒有意識到,此時他說話的語氣幾近刻薄,甚至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可是陳初感覺到了。
陳初問:「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是不是我媽……和你說了什麼?」
停頓了好久,貝思遠才說:「她,她懇求我,希望我能夠再拿起小提琴。」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準確地傳遞到她的大腦里。何婧一生要強,向來說一不二,而今貝思遠卻用了「懇求」二字,陳初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
「那你答應了嗎?」
他沒有直視她的目光,而是望向窗外。這無疑已經回答,陳初喝了酒,頭昏腦漲,先前的爭執已耗盡她所有的精力,此時也不想與他再起衝突,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她聽見他輕聲地嘆氣,輕輕將她的腦袋扶好,又搖上窗,掖好她的衣服。
溫柔體貼,像從前的每一次。
陳初想起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她撒謊騙何婧說是要參加學校春遊,背著她偷偷和貝思遠去臨市看海。路途特別的遙遠,車又顛簸,她又累又難受,便靠著貝思遠的肩膀睡覺,他怕她不舒服,一直保持那個姿勢,待到下車她已經走到車門貝思遠還坐在座位上。
「你怎麼不走?」
貝思遠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羞澀:「我脖子動不了……」
一轉眼,已經過去了好些年。
他的肩膀堅硬寬廣,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他還是和少年時期一樣,坐著的時候腰桿挺得老直,有著他的倔強和驕傲。
時間會變遷,但記憶不會撒謊,無論眼前的世界如何變幻,記得最清晰的永遠是最美好的一瞬。所以,當美夢坍塌的那一刻,才會那麼痛徹心扉,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