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母虎
午後,坐在石榴樹下的鞦韆上,悠閑牽著手。豐悅忽然起身,從包包里掏出梳子,在他腦後挽起蓬鬆的小鬏鬏。
面對來來往往的遊客視若不見,他就像個超大號的玩偶,由著她怎麼擺弄。照例說,他是個「已婚男人」,離婚手續一直拖著沒辦,等到孩子出生,或許就更沒了可能……
豐悅進門招呼顧客,走出來時捧著一大杯溫涼的檸茶,「喝吧,喝完了跟我回家。」伸了個懶腰,環顧四下,「我到現在都不能確認,眼下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還是我作了個美夢?」釋然一笑,轉頭望向他。
捧著茶杯,歪頭打量著她,腳尖輕輕一蹬,鞦韆就晃呀晃呀。
劉元端著茶杯躲在屋裡偷看,原來那個「啞巴」跟老闆娘是認識的。那個茶杯是老闆娘自用的,茶也不一樣,手牽著手,還幫人家梳頭……
門外突然傳來女人的叮嚀,「劉元,我們先回去了。這會兒人不多,你把門看好,晚上幫你帶晚飯,你不要叫外賣了。」豐悅說著話,接過某人手裡的杯子喝完了剩下的一口杯底兒,擺手招呼對方跟著走,「你車停哪兒了?開你的還是開我的?」
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小破車,忽然動了換車的念頭。目前的收入還可以,她值得更好的。
攬著她的肩頭走過古香古色的小街,開了大約十分鐘就來到了她的新居。依舊是青磚水泥的老社區,爬山虎遮蔽了一整面牆壁。樓下的小院里種著金銀花和無花果,石榴開得正艷,鳥兒躲在樹蔭下歡脫的唱著。
新家沒有閣樓,卻有個大得過分的陽台,採光充足,養了幾十盆多肉。多是些稀有品種,白皮月界,燈泡番杏,黑鬼殿,還有厚敦菊……當然,這都是豐悅指著花盆告訴他的,他一個都叫不出名。茶几旁養著一盆蓮,花開的正艷,早開的那枝已經結出了蓮蓬。
沙發很舒服,地板也很舒服,反正是他喜歡味兒,打算賴著不走了,往後餘生蹭吃蹭住。趴在棉乎乎的沙發上看著她坐在對面的蒲團上剖干棗,剝毛豆,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彷彿一幅唯美的油畫。忍不住拍了一張,她一抬頭又拍了一張……
「把你的畫具搬上來吧,我還得忙一會兒,來副速寫吧。」
忽然想到丟失的那幅畫,拿起電話加了她的新號碼。直接開鎖了她的電話,驗證通過,加入了「風月留白」的通訊錄,伸手將電話遞給她。
「幹嘛?」
說話呀。不打字,還能拿嘴說么?
看到微信上發來的消息,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活兒,專心陪他說話。
「那副畫後來怎麼樣了?」在他參賽的前夕,老媽和陸蓮娜相繼接到了勒索電話,還因此而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奇怪的是,直到比賽結束也再沒有人聯繫過她們。猜想可能遇上了電話敲詐,打電話的人只是知道他的行程,並沒有真的掌握什麼。他可不這麼想,就憑她突然的離去和虎虎身上的傷。
「拿回來了。」輕描淡寫,「擱進了銀行的保險箱。」
「虎虎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我知道肯定與你有關。」他問過虎虎,對方隨口搪塞打了一架。想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此後不久雷明宇就因無力償還巨額負債而跳樓身亡。之後,雲景幸運地接手了南鄉的綠化,公司經營也再度回歸了正軌。
「這件事還要多謝穆總,沒有他的幫助,就算拼上性命也未必擺得平。進局子是輕的,槍斃都夠了。」回憶太美,打心眼裡並不願意提及此事,「我被那晚的自己嚇壞了,落荒而逃,恨不能一輩子呆在那個沒人認得我的地方,把當時的場面忘得一乾二淨。」
「怎麼?」
「我叫石磊幫忙,找到了雷明宇家,控制了他的家人,以此要挾雷明宇……」沉沉嘆了口氣,鬱悶的皺起眉心,「當年,石磊捅死了雷明揚,成了某人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他打心眼裡相信,石磊手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出發之前,我再三囑咐石磊,好容易走正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及他的家人,只是演場戲,嚇唬嚇唬那傢伙,不是真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我想起來依舊后怕,我和阿虎要是真出了事,石磊能保持冷靜么?」
「一百多台縫紉機,隨時可以變成一百多條槍。這是什麼頂級人脈?」虎虎還笑他,說他電影看多了。
「我們當時被一群人圍攻,看見阿虎受了傷,我突然就失去了理智。我叫石磊動手的時候是真的心狠手辣。恍惚覺得這些年什麼都沒改變過,除了表面上偽裝得更好了,我還是原來的我。」捉起一顆毛豆,僅憑一隻手擠出豆瓣。鎮定了片刻,接著打字,「就像我曾經對你說的,那些冤魂隨時都可能將我拉回深淵。稍錯一步,就再次墜入了。我被自己嚇壞了,落荒而逃,這樣的我一點都不可愛,我需要放空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此殘生。」
「你是因為這個才走的?」因為那場不告而別,依舊有些怨恨她。
「我配不上你……」怔了片刻,安然垂下眼帘。放下手機,繼續剝著毛豆,「之前總說自己配不上誰,很多時候也就是說說而已,心裡從來不服輸。可這次不一樣,我認輸了,發覺自己竟是這樣一個人——太可怕了。」
起身走了過去,跪了下來,將頹然心痛的表情埋進她懷裡。她是他的女王,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王」是軟弱的。兇猛和善良也並不衝突,就好像啃食薩埵那太子的母虎,其實,它也是個母親。
恍惚覺得自己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眺望著奄奄一息的母虎,淚水模糊了眼睛。他用一根竹枝刺穿了喉嚨,一躍而下,融入了那副壁畫……
南無大行普賢菩薩,南無大行普賢菩薩,南無大行普賢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