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
朱瞻基被死士們壓在身下,聽著一聲聲箭矢刺入盔甲和骨肉的悶響,就像夏天的驟雨般密集。
只不過雨點是涼的,鮮血是熱的,再厚實盔甲也不能能包裹全身,死士們紛紛中間,死的死,傷的傷,但是無人後退,依然將他護在中心。
箭雨過後,還能站起來握緊兵器的不到十人,除了朱瞻基,個個都有傷,咬牙護送朱瞻基撤退。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這山東地界太邪門了。
刺客們豈能放過?箭都放完了,就抽刀圍攻,他們足足有五十來人,勢必要至朱瞻基於死地。
退無可退,又來不及填充□□子彈,朱瞻基就把手裡的三眼火銃當成一根棍子,大吼一聲,砸向刺客的腦袋。
山谷入口,看到河畔的突變,胡善祥先是呆立原地,而後叫道:「救駕!快救駕!如果皇太孫今天死在這裡,朝廷定以為是你們白蓮教乾的,你們白蓮教無辜替人背黑鍋,定是全教覆滅的下場!」
不僅如此,她本就錯過了女官考試,如果皇太孫死了,誰保她進宮當女官?
皇太孫必須活著!
佛母唐賽兒曉得其中厲害關係,有人要接她的手害死皇太孫,一石二鳥,她一揮手,「兄弟們跟我上!」
唐賽兒舉起一個像魚叉般的兵器,帶著手下朝河灘方向衝殺而去。
胡善祥不會武,她也不敢繼續看殘酷的戰鬥場面,乾脆藏在一塊石頭後面,對著山半腰的土地廟遙拜:「土地,求你們顯顯靈吧,保佑皇太孫他們打贏,若能如願,我定出錢修廟宇,重塑金身……」
胡善祥乞求神靈保佑,驀地聽到有腳步聲,她回頭一瞧,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農夫打扮的刺客提著一炳亮晃晃的菜刀走過來,面色不善。
胡善祥連忙後退,「我不是白蓮教的人,也不是皇太孫的人,我就是個過路的道姑,無論你們有什麼恩怨都與我無關。」
「你知道的太多了,所有知情人都要滅口。」刺客就像一個熟練的獵手,步步緊逼,志在必得。
胡善祥自以為是封皇太孫之命當牽線人談判的,沒想到半路殺出這麼多刺客,她手上只有一炳扮作道姑的麈尾拂塵——就連馬都借給白蓮教去救皇太孫了。
胡善祥觀察著附近的地形,突然腳步一頓,看著刺客的後方,「殿下快跑,他也是刺客!」
刺客轉身,空無一人,胡善祥乘機拔腿就往右邊跑。
刺客揮著菜刀去追,胡善祥跑不過他,不過她也沒打算靠跑——右邊有個水潭,她撲通跳進了水裡。
刺客追到水潭,看見水潭前方飄著一塊紫色妙常巾,這道姑游得還挺快,他將菜刀別在腰帶上,跳進水裡繼續追她。
剛剛入水,就覺得左邊小腹刺痛,低頭一瞧,小腹左側插著一枚長刺。
原來胡善祥跳水的時候,故意扯下了髮髻上的妙常巾扔進潭水裡,製造游泳逃跑的假象,其實她並沒有遊走,只是潛在水底憋氣,抽出藏在麈尾拂塵木柄里的長刺,出其不意捅過去。
她有自知之明,跑不過,也游不過刺客,她唯有用這個法子求生。
一擊即中,她抽出尖刺,嫣紅的鮮血猶如細線般從傷口噴出來,刺客劇痛,鐵鉗子般的大手捏住她握著尖刺的右腕,她太疼了,不由得手一松,尖刺沉入幽暗的潭底。
刺客暴怒,左手抽出腰帶上的柴刀,往她肩膀上劈砍而去,胡善祥右手被擒,整個人都被按在水裡不能呼吸,氣息也即將用盡了,沒有武器了,她乾脆伸出左手的中指,瞅著刺客腰間不停噴血的傷口捅過去!
中指直接入腹,感受到一截熱乎乎、還不停蠕動的東西,就像蛇一樣。
啊!
刺客疼得雙手一松,柴刀擦著胡善祥的肩膀沉入水底。
柴刀鋒利,雖然半途脫力,還是在她肩膀上削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皮肉。
長到十五歲,嬌生慣養的胡善祥受過最嚴重的「皮外傷」都只是學女紅時被繡花針扎破了手指頭。
所以,被削掉一小塊皮肉對她而言是「重傷」!她疼得渾身抽搐,中指一扣,一縮,居然把那根蠕動的「長蛇」扯出來了!
被生生拽出一根腸子是什麼感受?刺客氣得都顧不上疼了,再次抓住胡善祥,把她的腦袋往水裡按,想要淹死她。
胡善祥只覺得自己像被泰山壓住了,水中渾濁,泥沙和鮮血混在一起,眼前什麼都看不見,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在水底的雙手亂抓亂扯。
就在氣息用盡之時,她的手又抓住了那根「長蛇」,她不停的揮舞著胳膊扯動著,就像在訂婚之後被父親安排學著女紅師傅紡線,轉動著紡車,線越紡越長……
終於,壓在頭頂上的「泰山」消失了,胡善祥奮力一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然後擺動著身體,朝著岸邊游去。
終於爬上岸了,她已經精疲力竭,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河畔上,朱瞻基揮著火銃連連錘擊,他自幼就跟隨祖父永樂帝御駕親征,在北伐戰場里長大,看慣了戰爭生死,只是這一次離他如此之近。
刺客的人數是他們的五倍,包圍圈越來越小了,朱瞻基身邊也只剩下五個人。
身為一國儲君,難道就這樣敗在一群土匪手中?
朱瞻基不甘心啊,勢必戰鬥到最後一刻。
這時,一彪人馬趕到,將包圍圈撕開一個口子,朱瞻基原以為是援兵,但並不是,來者和胡善祥所繪女魔頭唐賽兒的畫像幾乎一模一樣。
唐賽兒在馬上投擲著魚叉,一投一個準,且力道驚人,一叉下去,穿身而過,還能將其釘死在地上。
怎麼白蓮教自殺自起來了?
朱瞻基正疑惑著,唐賽兒殺到他身邊,「你們被騙了,他們冒充白蓮教,根本不是我們的人,是他們要殺你。」
白蓮教的加入,力挽狂瀾,立刻扭轉了戰局,反敗為勝。
不過,這群刺客們很是頑強,一直戰鬥最後一個人,朱瞻基說道:「我可以赦免你的罪,只要你招出幕後黑手是誰。」
刺客呵呵冷笑,「這就要問問你的好爺爺了,臭不要臉搶了侄兒的皇位,這些年還坐得還舒坦?」
言罷,刺客揮刀抹了脖子,當場氣絕。
當今永樂帝朱棣以前只是個藩王,因不滿侄兒建文帝,就起兵「靖難」,從北平城一路打到了應天府,建文帝自焚而死,朱棣登基為帝,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造反」成功的藩王。
建文帝雖死了十三年,但其支持者一直不肯死心,時不時搞出一些事情,只是一直不成大氣候,被當今朝廷狠狠壓制著。
不過,刺客的話也不能全信,畢竟天下人誰不知道建文帝是當今皇室的死對頭呢,是個最好的背黑鍋之人。
此時朱瞻基身邊也只剩下兩人,且都受了重傷。唐賽兒說道:「我們這就護送殿下回安德水驛。」
朱瞻基身中數刀,勉力用三眼火銃當做拐杖支撐著身體,保持儲君的體面,「不用了,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泄露,身邊有叛徒,今日刺客一擊不中,或許在回去的路上或者驛站還有其他埋伏和陰謀。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處,此地不宜久留,你們直接將我送到北平城。」
唐賽兒將朱瞻基扶到馬背上,走山路,途經山谷,發現了趴在水潭邊的胡善祥,以及浮在水面上的刺客屍首。
刺客好像被一團灰色粗繩纏繞,眾人定睛一瞧,不是繩子,而是……縱使他們都是見識多廣之人,看到這種恐怖的死狀也紛紛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小腹,好像被抽腸的是自己。
朱瞻基看著昏迷的胡善祥:想不到你還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唐賽兒問:「胡小姐怎麼辦?」
朱瞻基本來打算「卸磨殺驢」,事成之後,送她回濟寧的,可是經歷了今日的刺殺,胡善祥全程目擊,她知道的太多了,回老家怕是有危險,被人滅口。
朱瞻基只想趕她走,沒想要她去死。
目前暫時甩不掉,朱瞻基說道:「一併帶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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