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

上吊

朱瞻基計劃一石二鳥,胡善祥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她要先確認自己的利益,說道:「皇太孫殿下,之前與民女約定,抓到唐賽兒就是民女的女官考試。現在殿下欲與她和談,有招安之意,那麼民女從中牽線算不算通過考試?」

胡善祥時時刻刻都記得自己是進京趕考、改變當賢妻良母的命運。

如果當不了女官,什麼佛母、甚至皇太孫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還不是得回家嫁人生子!

胡善祥畢竟只是十五歲,涉世未深,還不會掩飾自己,表情里滿是期待以及按捺不住的小野心,還有對未來的嚮往。

朱瞻基心道:我會處死唐賽兒,徹底剷除白蓮教,而你……我不會留一個知情人留在宮廷,你的歸宿還是回歸家庭。

但是朱瞻基身居尊位,隨便抬抬手就能改變普通人的命運,一舉一動皆干係江山社稷,早就學會把自己「藏起來」,令人捉摸不透。

他看著胡善祥一眼就能夠看到底、猶如暖陽下清澈小溪般的眼神,真是天真啊。我不想欺騙一個天真的人,可是天真的人容易博取人們的信任,所以女魔頭會選擇她當牽線人。

天真的人藏不住心思,所以必須騙她以為我真的想要招安白蓮教,讓女魔頭相信我的「誠意」。

朱瞻基面不改色的說道:「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不可能的。

胡善祥心裡還是有些疑慮,說道:「殿下是儲君,君無戲言,說謊要天打雷劈的。」

說來也巧,一道閃電劈開,轟隆一聲,天際起了一串響雷,把營帳都劈得發抖。霎時電閃雷鳴,下起了雷陣雨。

這……胡善祥疑惑更重了。

朱瞻基淡定看了她一眼,「你說謊騙了一紙退婚書,離家出走,現在天打雷劈的報應來了吧。」我可沒有發過這種毒誓,若真有,早就被雷劈了千萬遍。

原來是應在我身上。胡善祥一顆懸起的心落定,相信了朱瞻基的承諾,說道:「民女定不辱使命,完成任務。」

按照與佛母的約定,如果皇太孫願意各退一步,就在安德水驛連續點燃十盞天燈,天燈升空,釋放合議的信號,之後白蓮教會派人聯繫胡善祥。

現在天降雷陣雨,放不了天燈,胡善祥就先告退。

此時一萬多尼姑道姑們拿到了皇太孫給的路費,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這場自打明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抓捕行動接近了尾聲,擁擠的安德水驛變得空蕩蕩的。

春雨寒冷,胡善祥裹緊衣服,縮著脖子,打著雨傘,縱使她還踩著底下有鋸齒高足木屐,裙擺還是被雨水濺濕了,她著急回去換裙子,快步走著,木屐的鋸齒就像小馬蹄似的敲擊著石板路,達達作響。

迎面走來三個人,兩個錦衣衛頭戴斗笠,披著防水的蓑衣,中間裹挾著一個道姑,道姑沒有任何防雨的工具,渾身濕透,她就像失了魂似的,木然的被錦衣衛推搡前行。

圓臉雪肌、鼻子略顯扁平,可不就是船上那個疑是千金離家出走的道姑!

胡善祥總感覺她和自己是同類人,所以多有好奇,昨晚故意睡在此人旁邊,還用半個雜糧餅子和她套近乎。

今天胡善祥歷經兇險,被白蓮教綁走,無暇顧及此人,本以為她已經和其他人一樣領了路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沒想到她被錦衣衛帶走了。

冷冷的春雨砸在蒼白如紙的臉上,濕透的衣裙緊緊的貼在身上,瘦弱無力,就像一具披著衣服的骷髏,下一刻就要散架了。

她本來面如滿月,經歷今天的煎熬,連下巴都變尖了,楚楚可憐。

胡善祥不明所以,看她那麼慘,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問道:「兩位軍爺,衛大人不是說遣散所有道姑尼姑么?為什麼要抓她?」

胡善祥今日三進皇太孫大營,錦衣衛們不敢小覷,態度恭敬,「我們發現她的度牒是假的,問她何方人氏,為何用假度牒,她一個字都不說,很是可疑,就先將她關押起來,好好審問。」

果然跟我一樣都是假道姑!

胡善祥取了一套乾衣去看她,看到她被綁在十字刑架上,錦衣衛高高舉起鞭子,即將用鞭刑。

「且慢!」胡善祥連忙阻止,「你們為何要打她?」

錦衣衛說道:「問了十來遍,她依然一字不說,藐視朝廷,當然要打。」

胡善祥說道:「她或許有不能對人言的苦衷,我來試試吧,你們先去歇著,喝杯熱茶。」

錦衣衛出去了,胡善祥把她從刑架上放下來,「你把衣服換一下。我覺得你不是壞人,昨晚船艙著火,是你把我叫醒的。」

她先是不動,而後接過乾衣,用嘶啞的聲音說道:「麻煩你轉過去。」

她終於肯開口了,胡善祥轉過身,勸道:

「你買假度牒、扮作道姑獨自出行,被錦衣衛審問還一字不吭,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寧可忍受鞭刑,也不肯說明自己的身份來歷。可是好女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好好活下去,總能熬得轉機的那一天。你一看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子,這樣和錦衣衛硬抗,幾鞭子下去,或許一條命就沒了,何必呢。」

她不答。

胡善祥又道:「錦衣衛是來山東督促對付白蓮教的,除此之外,他們都沒有興趣,你為何買假身份出走,先隨便編一個理由應付過去。當然,你的來歷一定要交代清楚,錦衣衛要放你走,肯定會先核實你的身份,只要你和白蓮教無關,他們才懶得管。」

她依然沒有任何回應,連窸窣的換衣服聲音都停止了。隨後,一聲哐當,什麼東西砸在地上。

胡善祥覺得不對,回頭一瞧,頓時嚇得魂都掉了!

她剛才沒有換衣服,而是解開了腰帶,懸在十字刑架上,打了個死結,踩著小凳上去,把脖子套進繩套里。

胡善祥送的那套乾衣服就放在小凳旁邊,她上吊的時候故意將凳子踢到了衣服上,所以悄無聲息。

她一心求死,但是身體求生的本能使得雙腿不由自主的在空中踢騰,飛來飛去,就踢翻了倒在衣服上的凳子,凳子翻到了地板上,發出聲音,引起了胡善祥的注意。

胡善祥第一次直面死亡,一時亂了方寸,本能的抱住她胡亂瞪踹的雙腿,拼盡全力往上托舉,尖叫道:「救命啊!」

錦衣衛聞訊趕來,抽刀砍繩,她從空中跌落,直挺挺砸下去,腦袋嘣的一聲,狠狠砸在青磚地上,聽聲音就像一個熟透的西瓜裂開了。

她上吊未遂,摔暈過去。

鮮血蜿蜒如蛇,遇凹凸的地方開始分叉,猶如蛇信,「吐」到了胡善祥腳下。

胡善祥害怕極了,連連後退,一直退到牆根。

錦衣衛試探她的鼻息,「還有氣,叫大夫。」

大夫給她療傷,腦袋纏繞著層層紗布,真綁成一個西瓜了,「這個姑娘氣息微弱,怕是熬不住。」

她越想死,皇太孫朱瞻基越是好奇,想要她活,命大夫極力救治,什麼吊命的參湯都往嘴裡硬灌。

胡善祥怯生生的問:「如果救不回來……怎麼辦?」是我把她從刑架上放下來的,也是我送的衣服,我闖禍了。

朱瞻基心想:這是你自找的,將來事成之後,我都不用找借口,也不用有任何愧疚的把你送回濟寧。

現在還需利用你,朱瞻基沒有回答,看了看窗外,「雨停了,開始放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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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女主如何過關。今天初八,繼續掉落紅包雨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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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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