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巷口驚馬
出了青松堂,鳳清歌隨手將外面罩著的喪禮服解下,露出裡面煙青色衣衫,又從袖袋取出青玉發簪束起頭髮,邊走邊問道:「燁王殿下,聖上怎會召我?」
她動作隨性自然,從容大方,瞬間就換了一副模樣。
「小姐,」如霜正要提醒她有外人,沒曾想她已經換好了,只能默默地接過衣物,垂下了頭。
「見你是皇兄的意思,」宇文燁偏轉過頭,語氣輕淡,掃了躁動的嵐風一眼,見他老老實實沒有多嘴,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剛才見過三皇子了?」
哪裡是皇上的意思,明明是主子想帶鳳大小姐進宮,這才在早朝後巴巴地找了聖上……嵐風在他身旁輕咳一聲,到底沒出聲。
鳳清歌嗯了一聲,掩住眼底道厭惡,輕描淡寫道:「三殿下來給家妹送葯。」
「送葯?」宇文燁語氣多了一絲玩味。
「家妹昨夜不慎摔倒,損毀了面門,」鳳清歌解釋道,回想起那一幕和飛起的門牙,又有些忍俊不禁。
宇文燁看著那微微眯起的眼眸,劍眉輕挑,唇角揚了幾分。
青松堂在前院,鳳清歌走在前面,引著人往正門方向走去。
「小姐,咱們不回去換衣裳嗎?」如霜小聲提醒道。
雖然不是喪禮服,但小姐穿的依舊素淡,待會兒可是得面見聖上的。
「不用,」鳳清歌搖頭,對著宇文燁輕輕一笑,快步出了角門。
不遠處的正門,鳳欽正安撫好三皇子,躬身將人送上馬車。
宇文燁跟在她身旁,也看到這一幕,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聲音低了幾分:「三殿下相貌很好看?」
「啊?」鳳清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有些哭笑不得,她沒法解釋自己的舉動,只好老實點頭:「三皇子殿下確實長相俊郎。」
不過,比不得眼前人半分。
平心而論,宇文埸出身皇家,母親淑妃乃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他本身長得確實俊逸不凡。再加上他慣會作態,平日里都是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使得京中貴女十有七八都傾慕於他。
但鳳清歌想到一副好皮囊下,藏著那樣昏庸無智、愚昧不堪的草包靈魂,心裡不免愈發厭惡。
她卻不知,她這樣中規中矩的回答,讓身邊幾人都誤會了。
好好的小姑娘,腦子竟這麼蠢……宇文燁臉色沉了沉,暗暗嘆息,心情沉鬱了幾分。
嵐風也垂下頭,失望地搖著頭。
鳳清歌敏銳地察覺到他主僕二人的氣息變化,有些訝異;視線落在巷口的幾條獒犬身上,她眼底閃過一絲暗芒,心念微動。
「汪!」本來溫馴的獒犬,突然像是發瘋了一樣,沖著行駛而來的馬車一擁而上。
「啊!有瘋犬!」駕車的馬夫反應也算極快,忙揮動馬鞭驅逐,卻不料反而驚動了座下白色雙駒,兩匹馬一左一右撕扯著奔跑起來。
隨行侍衛皆被撞倒在地,三皇子宇文埸坐在車廂裡面風度盡失,拽著車簾慌張大喊:「江鷹,右相,救本殿!」
江鷹被瘋犬纏住,恨不得砍死這些畜生。偏偏他又知道這些獒犬的來歷,不敢傷了它們,一時半會兒也騰不開身。
鳳欽臉都青了,看著木立不動的蠢貨門衛,急得怒罵:「保護三殿下!」
「是,相爺。」鳳家的門衛沒手上功夫,又會油滑偷奸,嘴上應著,上去后都不靠近馬車,個個揮舞著門棍只在旁邊打轉。
兩匹馬駒愈發害怕,腳下奔跑得更快,幾個呼吸間,馬車便撞在了巷口的大榕樹下,四分五裂。
「啊!」宇文埸從車廂里顛飛出來,重重砸在樹榦上后滑落,捂著腿發出慘烈的叫聲,而後疼暈了過去。
「殿下!」江鷹餘光看到這一幕,心神俱裂,再顧不得其他,一腳踢開獒犬大步奔去,看著地上躺著的主子,只覺五臟俱焚:「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請太醫!」
他轉過頭又怒視鳳欽,冷測測道:「今日之事,希望鳳相能有個合理的交代。」
鳳欽臉黑沉了幾分,他好歹是正一品的丞相,豈容這侍衛如此無禮。若是宇文埸,他還能賠個不是,但區區一個六品侍衛,哪來的資格質問自己。
「江侍衛,這裡是本相府門,三殿下親自為小女送葯,老夫感激不盡。至於剛才的事,老夫自會進宮向聖上請罪。」他冷哼一聲,叫回了府門守衛,徑自進了門。
西角門外,嵐風瞪大眼睛,揉了又揉,半晌后哇呀呀驚叫道:「主子,黑崖它們闖禍了!」
完蛋了,惹得三皇子摔斷了腿,以後它們再想出府就難了啊。
宇文燁唇角輕輕上揚,臉上作出沉痛氣怒表情:「去把它們關起來。」
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子,他指著自己的車架道:「上車。」
鳳清歌低著頭露出燦爛的笑意,擦掉了鼻間滴落的血跡,把帕子裝進衣袖袖袋,抬頭應了聲,拾步踩著車階進入馬車。
「小姐,」如霜和輕舞看著她,一時不知該不該跟上來。
「你們回去找錢嬤嬤,不必來了,」鳳清歌沉吟后道。
宇文燁這會兒心情大好,上了馬車,取出棋盤,示意她執子。
帶小丫頭進宮這個想法,自然不是臨時起意的,而是在寒潭時就有了。
那天見有人被鳳家二小姐推下水,他便一眼認出了她——鳳家清歌,大夏唯一一位被血祭的皇后。
不需要查,關於她的種種都在他的腦海中,如數家珍。
像她這樣的女子,心思精巧,又行事以君子之道來要求自己,即使是男兒,整個大夏也無幾人能及得上她。
他的那個侄子,配不上她。
大夏皇宮歷經數百年,紅磚綠瓦,輝煌如昔。宮門口,威嚴的瑞獸如守護神一般,守護著這個巨大的城中重城。
鳳清歌衣著素凈,坐在極盡奢靡的馬車上進了宮。
「燁王殿下,待會兒進了宮,面見聖上我要說什麼?」
突來的安排,讓鳳清歌一頭霧水。她很清楚,只是吳王利用天災煽動暴亂一事,並不值得聖上親自召見。
不過,鳳清歌並不膽怯,相反,還有些期待。
「嗯,」宇文燁盯著她纖長的手,指節分明的手在棋盤上微微敲動,發出富有韻律的輕響,淡淡提醒道:「待會兒見了皇上,不要失禮,問你時你只老實回答就行,聖上喜歡誠實的人。」
「知道了,」鳳清歌自然清楚成徳皇帝的喜好,點了點頭,她垂首落子,看清棋盤上的局勢猛地盯向他,眼神幽怨:「燁王殿下,那個白子剛才不在這位置。」
這個人怎麼這麼賴,明明棋力比自己強,還要偷換棋子,就不能讓她吃一子嗎?
宇文燁淡定地落子,吃了她的那一子:「是嗎?本王記得它是在這裡的,你記錯了。」
「……」鳳清歌索性扔下棋子,主動認輸,語氣無奈:「不下了,您棋力非凡,我不是對手。」
連續下了三局,都是她輸,而且這人還不允許她吃子,真是太過分了。
她可算認識這人了,看著光風霽月,儀錶堂堂,其實就是個小心眼,容不得別人占他半分。
宇文燁挑眉,絲毫不覺得他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像是在教導弟子一樣道:「不到最後,不許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