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能者多勞
孫恭坐在下面首位,心中很快有了主意,聞言掃視了周圍一圈,看到他們躍躍欲試想要發言,並不著急,而是等他們先說。
這些門客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謝導聽著,眉頭反而皺得更重了。
金錢、美人、房屋,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老套路,引誘尋常人還行,對付國子監和太學學子,卻不一定能夠奏效。
有人還建議設套,製造把柄拿捏於人。
這不是不可,但有風險。
京城這地界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非能保證做得滴水不漏,一點兒痕迹都不留,誰能保證將來某日那人知道了真相不會反水,在他背後捅一刀?
他謝導在外,素有清名。
自鳳蠡那老兒死後,滿朝文武之中除了衛涇,哪個威望比得上他?
有了名聲,做事自不能再像以前跟鳳蠡父子倆對台打擂時那樣葷素不忌,少不得要顧忌一二。
否則,傳到民間,他成了什麼?怕不是要被傳成鳳欽一般的奸相了!
孫恭見謝相面色沉冷,略有不虞,揣摩其心思后,適時地輕咳一聲,開口道,「依小人看,設局這個做法恐怕不大妥當。咱們是為相爺招徠人才,不是拉幫結派結黨營私。這麼做,不僅墮了相爺的名望,還容易結交不成反成仇。
「說句不中聽的,咱園老爺就是因為行事無忌而招致懲處,往後,更得注意了。」
謝導聽著前面的話,面色微微好轉,可孫恭后一句又讓他不痛快了。
兒子謝園遭遇流放一事,令他這段時間心力憔悴。
他膝下子嗣不多,嫡子就只有三個,嫡幼子早夭沒能活下來,嫡次子死在了與鳳蠡父子的交鋒中。故而,長子謝園,是他僅剩的唯一繼承人。
至於庶子,從來不在他的眼裡。
昔年在鳳蠡父子一事上,長子果斷決策,設下巧計扳倒那父子二人,使得鳳家直接絕後,更連同今上也一同拉下水,差點便徹底絕了其皇位繼承資格。
那時長子比鳳鉉大不了多少,亦是剛剛加冠不久。
這樣的成就,換做任何人,都要飄飄乎不知所以然,謝導一邊得意於有子如此,一邊又擔心兒子因得意忘形而行差踏錯,屢屢叮囑。
之後的這些年,長子謝園做事一直十分謹小慎微,比那寒門出身的崔緹還要謹慎。
在兵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逢朝事更是幾無發言。
如此下來,先帝都快忘了長子的存在。
誰曾想,他最後竟敗在了這私德有虧上。
回想起今上開始咬定了要奪兒子性命,他此刻依舊不免背冒冷汗。
再思及那險些害死長子的罪魁禍首孫翱,謝導更是咬牙切齒,就算是孫翱被判了斬立決,也難以讓他消心頭之恨,唯有讓孫家全部死了,方能平復他心中的遷怒!
謝導眼底閃過一道殺機,流放路上他早已安排好了人手,不僅是為了保護長子,也是了結孫家這個後患。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飽藏精芒的眼眸掠向孫恭。
「以你之見,該當何如?」
孫恭敏銳地覺察到謝相的不快,暗自咬舌,懊惱自己一時得意竟失了言。
如今謝園老爺是相爺的雷區,自己提他作甚!
他忙微微垂首,回道:「相爺,每年的春日大比必出文魁,可文魁卻分兩種,一種是世家高門出身,一種是寒門出身。後者倒可以試試以利誘之,然前者想要通過金錢美人之類俗物將之收之麾下,恐不大現實。」
寒門學子與世家子弟有本質的區別,那就是底蘊與見識。
只有缺乏金錢的人,才會在很大可能上會被金錢俘虜。
而世家子弟,金錢美人,珠寶黃金,這些東西,他們從小就擁有,又豈會成為金錢的奴隸。
「你說得不錯。」謝導稍稍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話,盯著他示意說下去。
孫恭心微定,繼續道:「自大夏立國以來,聖祖不允許世家過多得參與朝政,可近二百年過去,終歸是世家再度佔了上風。於世家子來說,家族利益才是他們所關心的。與其許其人以利,不如許其家族以利。」
如今無論國子監,還是太學,超過七成的學子是世家大族、勛貴、高門子弟。
寒門子弟,少有人能跨過這道門檻,進入大夏最頂尖的兩個學府為學。
「那以你所見,這次春日大筆的文魁,會是一位世家子?」謝導皺了皺眉。
許其家族以利,那可比許其個人以利的代價大多了。
代價過大的話,他得考慮考慮划不划算,值不值得招徠。
「正是。」孫恭微笑點頭,並從袖袋取出一個自己這些時日運用人脈整理出來的小冊子,雙手捧著,「這是此次春日大比可能奪魁的學子的名錄,根據這些人的文名與實力分析,不出意外的話,此屆文魁應該會在郭銘、宋嶸璟、王建三人中產生,而這三人皆非寒門。」
「孫恭,你可真是本相的肱股啊!」謝導捋著鬍子,滿意地看了孫恭一眼,「呈上來。」
門客他不缺,缺的是能夠用心辦事的。
似孫恭這樣穩妥做事,有的放矢的,實在太少了。
眾門客面上隱隱有不服,肱股……這個評價未免太過了吧,孫恭是有點本事,卻只是區區一個秀才,連舉人都考不上,哪裡當得這等榮譽?
謝導翻開冊子,不過看到上面關於三人的生平介紹后,又再度皺起眉頭,嘆著氣將冊子放在了一旁。
「唉……罷了,這三人,無一人可為我所用。」
郭銘是鳳欽那廝的下屬官員之子;宋嶸璟是武國公府人,宋家人的這個出身就決定了他日後所站立場;至於王建……安州王氏的那幾個老兒可不是善茬!
其他門客還以為孫恭準備滿滿,是胸有成竹呢,結果相爺一句話又讓他們鬆了口氣。
還好,看似厲害,並沒多大用……
底下的門客們相視一眼,而後七嘴八舌地開口,狀似安撫相爺實則嘲諷孫恭。
「相爺何必如此悲觀,管他寒門還是世家,只要是人,就有弱點,抓住了他的弱點,難道還不怕他不聽話嗎?」
「孫兄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心思,專門提前做足了功夫,想必在了解這三人的背景后,也有和相爺一樣的憂慮,你是否已經想出來解決方法?」
「賢弟果然懂我!」孫恭一臉得遇知己的欣慰笑容,輕咳道,「不敢隱瞞相爺,我的確想出了辦法。」
「哦?」謝導意外,手撫著香梨木桌案,「你有辦法?」
「為今之計,只有讓這三人全部落敗或無法參加,換旁人奪魁。」孫恭不以為意地道,低頭掩飾眼中對於這些蠢笨如豬的同僚們的不屑。
冊子是他花了功夫親自整理出來的,他自然比府上的人更明白憑這三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投入謝相的麾下。
「可有把握?」
「七成。」孫恭再次起身,拱手俯身,侃侃而談:「國子監與太學早有矛盾,且兩座學府內部,亦有寒門學子與世家學子的矛盾,這些年越演越烈,逐漸難以調和。此次比試有一項是騎射,國子監卻派了一位寒門子弟,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達成目的。」
謝導頓首,斂眉沉思了片刻,而後撫須大笑,站起身從桌後走向孫恭,大手扶住他兩隻胳臂,語氣中充滿了勉勵:「能者多勞!孫恭,此事就一併交由你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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