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自己掌嘴
鳳清歌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不動聲色地盯著下人,自是沒有看漏他那絲皮笑肉不笑的譏諷神色。
她鳳眸微眯,不禁多提起三分警惕。
此人名李順,平時負責看守鳳欽的院子和書房。
書房對於官員的有多重要,不用多說也明白。
私信、文書、印鑒甚至是賬本名冊等重要東西,都在書房裡面。官員貴人身側仆侍,凡是能夠替主子看管書房之人,無一不是心腹。
因此,李順在府上的地位與所受信任,隱隱超過三位管家。
這個時候,鳳欽叫李順來請自己,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她一邊內心暗自揣度,一邊微微一笑,輕聲問道,「說起來,我也好幾天沒去向父親請安了,不知他近來可好?可有按時吃飯?」
她的聲音里有濃濃向關切,好似與從前一般,偷偷地關心自己父親一般。
她這不是第一次問。因與鳳欽謝氏關係淺淡,她每每想親近,總被推拒於千里之前,故而後來慢慢地就只是向下人詢問。
李順這裡,她也曾問過多次,所以這會兒再說起同樣的話,不算稀奇。
李順站在她左側,并行著,聽著那溫軟的話,收起眼底的輕視再悄悄打量了幾眼,暗暗搖頭。
府上人說大小姐得志便猖狂,就他看起來,跟以前並沒什麼區別啊……還有人說什麼,大小姐被相國寺鎮壓的冤魂附體,神智大變,更是胡說八道。
大小姐就算是進了國子監,那也得認相爺這個父親。
父為天,世上哪個做子女的,敢不聽父親的話?
「新皇登基不及一年,朝中事務繁多,相爺這段時日常常天黑才從衙門回來,晚膳總是吃得極晚。好在相爺每天練五禽戲,身體依舊康健。」
「那就好。」鳳清歌鬆快地笑笑。
「倒也說不上好。」李順嘆了一口氣,他停下步子,朝著鳳清歌搖頭。
「相爺身體是康健,可心氣總不順,大小姐上月忤逆,又是讓相爺在三皇子面前丟臉,又是不顧名聲去國子監讀書,可把老爺氣得不輕。」
「我竟害得父親這般?」鳳清歌豈會信這話,不過還是做出一個稱職的女兒應有的態度,目露愧疚,隨即苦笑,「可是聖上下了聖旨,指名讓我去國子監,我總不能抗旨不尊,萬一連累了府上豈不是罪過大了?」
「大小姐糊塗啊,這世上有什麼能比父女之情更重要呢,只要您稱病不去,聖上豈能強迫?」
「這樣可以嗎?那要不,明日我不去國子監了?」鳳清歌語氣弱了三分,心中冷笑連連。
她只是問侯鳳欽的身體一句,李順一個下人居然借著主子來指責她,叫她不去上學,要不是她知道了自己身世,還真以為他是為自己好了。
「合該如此,大小姐這樣做,才是不違孝道。」李順見她應了,心裡得意,卻又覺得什麼不對勁,正要說話,卻見身旁的少女立在原地瞬間變了臉色。
「我倒是不知,一個下人,竟敢無端揣度主子的心思了!李順,你好大的膽子!」
李順面色登時一青,壓著怒氣,「大小姐這話又是何意?」
鳳清歌白皙的面上有不掩飾的怒色,不悅道:「讓我入學,是聖上所言,父親怎會質疑聖上的旨意。你這話傳出去,是要讓聖上以為父親對他有意見嗎?」
「這,」李順臉一白,沒想到她這麼說,頓時語塞,「小人絕無此意。」
相爺再厲害,也厲害不過聖上。
聖上那可是一聲令下,就能抄家滅族、決人生死的活閻王。
「絕無此意?那你是何意?」鳳清歌眯著眼,緊緊盯著他。
一身凌然氣勢,猶如勁風刮至,令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李順心驟然一驚,這下知道鳳清歌的厲害了,偏生剛剛的那番話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好跪地求饒,唯唯諾諾地道,「是小人胡言,大小姐大人有大量,您別跟小人計較!」
錦芝捂唇。
這會兒路上還有下人來來往往,見到這一幕,有人忍不住小聲私語,有人輕笑。
李順聽到那一聲聲談笑,臉越發燒紅。他平日看守書房,連大管家鳳宴都要高看自己,不時地孝敬自己銀錢,這會兒卻被一幫低賤的僕人嘲笑,愈發覺得丟盡了面子。
他忍著惱怒,抬起頭竭力笑道:「大小姐,小人是見相爺一提起您就嘆氣,一時糊塗想岔了。您看,這會兒天兒不早了,相爺還等著您呢……」
鳳清歌掃了他一眼,「你是我父親身邊人,更應該謹言慎行,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你這次犯了這麼大的錯,我若是輕輕放過,反倒害了你,自己掌嘴三十!」
「……」李順眼裡快冒出火了,很恨地咬著牙。
鳳清歌清楚地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淡淡道,「還不動手?是準備讓我父親親自下命處罰你?」
李順哪敢,相爺是信任他,可也是因為他從不惹事。
要是讓相爺知道,他說出這樣的話,那就不是自打嘴巴這麼輕了。
說不定,會直接讓他滾離書房!
「是是是!小人這就動手!」
李順啪啪啪地左右開弓,兩隻手朝自己臉上扇去,一邊扇一邊陪笑。
錦芝看著,反而對他生了警惕,他們做暗衛的最擅長察言觀色,從細微處搜集訊息情報。
這人,不是個好的。
她看向大小姐,卻見她嘴角噙了一抹笑,眼神冷淡不帶笑意,頓時又輕鬆了幾分——大小姐,她心裡清楚著呢,難怪,會乘勢對這人發難。
等自己掌完嘴,李順臉上笑容消失殆盡,再沒了話。
他沉默地帶著鳳清歌到了青松堂,指著已點了幾盞燭燈透出微微光亮的書房,先是通報了一句,待裡面應聲后,而後沖鳳清歌道:「相爺此時正在裡面,大小姐進去吧。」
鳳清歌淡定自若,推開半闔的房門,抬步邁入。
書房裡,鳳欽正獨坐在書案後面,雙目如炬,一瞬不瞬地盯著門口剛進入的人,神色莫辨。
鳳清歌絲毫不慌,先行禮問安,而後笑道,「父親怎如此看著女兒?」
她在府里,穿的是日常衣裳,略厚的碧藍春衫,與微黃的燭光,襯托地她瑩潤溫和,似一塊經過精雕細琢、品相上好的羊脂玉般,奪人眼球。
鳳欽從那張漸漸長開的臉上看到熟悉的兩道影子,驀然收回目光,心裡暗道一聲「小孽種」。
光她的容色,就算是扔在乞丐堆里,也能驚艷世人,更遑論是在春日宴上展露文採的情況下了。
鳳欽一想起這幾日朝會上下那些人個個誇讚他生了個好女兒的話,就覺得一陣膈應。
這些,本應是屬於清韻的。
偏偏清韻半點不爭氣,眼睜睜地讓這個賤種奪走了原該是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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