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反歷史的現在

雨桐看著面前這個體面的男人，他實在不能夠把那樣慘烈的一個死狀和他聯繫起來。

雨桐看著面前的這個人，他的死期已經不遠了，三個月之後，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告訴這個男人。

「你為什麼想要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張揚笑笑不說話，他看向了窗外，眼神飄忽是一種已經遊離在城市之外的悲傷。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生沒有儀式感，我想要讓死有儀式感一些。」

雨桐撇了撇嘴，「我也知道你活不久了，但是我沒有辦法知道你是哪一天死去，非常抱歉。」

雨桐看著張揚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知道能夠怎麼安慰他，「我只知道是三個月之後，這個答案對你有用嗎？」

張揚笑了，「你的答案和醫生的答案一模一樣。」

雨桐滿臉愁容，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很不好的年頭，那就是，如果真的需要死得有儀式感，自殺大概是最有儀式感的。

但是這個想法剛剛出現，就被雨桐摁死在了腦海之中，他不能這樣想，人應該學會享受生命。

張揚不再問，只是坐著淡淡地嘆了一口氣，「你喜歡自己的工作嗎？」

雨桐淡然地回答：「不喜歡，但是我只有這份工作，如果不算命，我不知道怎樣養活我自己。」

張揚看著雨桐說道：「我也是，我只有那一份工作，如果放棄，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好。」

雨桐有些心疼，這個人明明命不久矣，為什麼不趕緊去治療，為什麼不回家抱抱自己的父母，為什麼不出去旅遊看看這個大千世界。

「你可以去散散心，就算是死亡將至，也可以坦然地接受。」

雨桐的話似乎並沒與排解男人的憂愁，他依然只是淡淡地笑著。

「你要知道，這世間沒有人能夠治得了窮病。我也想要去治療，但是住進去一個月我會花光積蓄，何必？

我也想要去旅行，但是一個將死之人若是對這個世間突然充滿了熱愛和留戀，死得時候豈非更加不舍？我不想抱抱我的父母，因為若是我要死了卻沒有讓他們知道，他們會更加傷心。」

雨桐難受地問道：「難道，你就繼續工作，繼續加班到這個點，繼續過著沒日沒夜的生活嗎？」

張揚笑了，「我相信，有些事是需要用生命去填埋的，流血犧牲，總該有的。」

雨桐恍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這不值！」

張揚沒有管雨桐的話，只是起身對著他鞠躬道謝。雨桐有些後悔沒有對他說，他死得並不體面，甚至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無名。

王安離開了這場算命的結界，看著眼前的屍體卻是感慨。

數百年前多少先烈，奮鬥犧牲，為了全人類爭取來了破除封建和奴隸的局面。

這些行走在鋼筋水泥大樓里的上班族，不是社會的畜生，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啊。

王安坐在這個辦公樓里靜靜的，風韌和風沁也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麼，於是便跟著他在這個地方坐著。

早上九點，今天是周六，清潔工阿姨都沒有來上班，一群上班族像是一條條臭魚一樣灌入了這個鐵盒子里，每一個人都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後坐下開始一天的工作。

辦公室里很安靜，聽不見說笑聲，只有些許和客戶打電話的聲音。滑鼠點擊的聲音和鍵盤敲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王安看著這些人覺得無比凄涼，這裡大概是另一種地獄吧，地獄里的人接受刑罰尚且可以凄厲地吶喊，而在這裡只有無聲的悲戚。

下午六點了，有些人離開了，還有許多人叫了個外賣，繼續在這裡工作，時間表上的東西一點一點被劃去，工作行事令一點一點減少，然後則是人員調配和明日計劃。

一切的一切死板而有秩序地進行著。

八點了，有些人離開了。

九點了，有些人拿著電腦去趕末班的地鐵，回家的路需要走一個多小時。

十點了，還有幾個主管在電腦面前奮鬥著。十一點了，終於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十二點了，竟然還有人在辦公室里，泡了一杯咖啡，任務還在繼續。

這些人，沒有生活，連生命的質量也被降到了最低，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生存在這個地方？

王安走到唯一的那個人的腦海里，對著他問道：「你是為什麼留在這裡？」

「我的房子要還貸，不工作，我會立刻破產。」

「賣了房子不行嗎？」

「那我將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