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吃了大官人
「撲通」一聲響,吳月蓮連人帶轎一起跌進糞坑掀起三尺巨浪。
適才還在笑著看熱鬧的全被這糞水濺了一身,捂著鼻子趕快跑,就連那幾個轎夫也跑了,只落下吳月蓮泡在坑呼爹喊娘叫得凄慘。
吳帳房捂著個鼻子伸長了竹竿去糞坑裡面撈他閨女,這一場喜事辦得也叫個特色。
笑得大官人我坐在樹上直打跌。
叫你這小丫頭片子使計逼婚還埋汰英雄!這就叫你徹底得個教訓。
許是心下太過得意,不留神腳gh留空,身子止不住地就往後仰去,眼瞅著就要從樹上栽下去。突然身後憑空伸出個什麼東西來,將我後背一抵,這才重新坐好了,回頭看了一眼,又被嚇得愣住。
「武……武二,你是什麼時侯回來的?」
他並不答我,懶洋洋將腳收回來,往身後的樹枝上一靠,斜著眼睛看吳帳房和吳月蓮狼狽:「為什麼耍他們?」
我嘴硬:「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在耍他們了?許是惡人有惡報呢。」
他不再說話,抱著肩膀盯著吳月蓮那爺倆看熱鬧。
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光影,朗眉星目的一個英雄,因何眉角總帶著幾分痞痞的孩子氣?
這一陣子不見,他又黑壯了不少,想必這一趟風刮日晒,辛苦得緊。
又想起來那天縣太爺問話的事兒,總覺得應該提醒他一下,話出口了卻又有些猶豫。
「那個……都頭回來,可見過太爺了?」
武松斜眼看我:「都頭?幾時變得這般生分了?」
我低著頭摳著自己的鞋尖,又覺心中惴惴。
「哼,扭扭捏捏的娘們樣兒……這個,給你的。」
手心一沉,落了一個明晃晃的物件來,竟是個純銀的鈴鐺,做工挺精美的,不過……怎麼跟西門家看門的母狗脖子上那個是同款。
「這個東西,你拿來送我?」
他兀自將腳點著樹榦,眼望別處:「那一日在船上,見你匣子里有這個,想你喜歡,就隨手買來送你。」
真想告訴他,那東西可不是鈴鐺,是上回進的貨物中的一件。
那個東西跟這個狗鈴鐺的功效可不一樣,是做床上運動的時侯,放到女子的那處去叫增加樂趣的……
看我半天不說話,他又不耐煩:「不要給我!」話一說完,劈手來搶。
我趕快將那鈴鐺在懷裡藏緊了,道:「要要要,怎會不要?都頭有心,謝了謝了。」
他不耐煩地一挑眉頭:「嘖?非得這麼叫我?指不定改日我便不當這都頭了呢。」
「咦,這又是為何啊?」
「做這一行沒意思,我想學魯智深……」
「出家去?」
「什麼出家?」他又白了我一眼,「我只是想象他一樣無牽無掛,行走江湖,想與誰一起便與誰一起。聽說他這幾日又雲遊去了。」
提起四海雲遊,武松的臉上滿是艷羨,怪不得他日後當了行者,原來這個念頭現在就有了。
猛不丁的身上又挨一腳:「嘿,跟你說話呢,發什麼呆?」
我便有些惱:「你說話便說話,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他偏就又踢了我一腳:「我便是動你了又怎麼地?」
嘿,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了?我也抬腳照著他身上踢,他來抓我腳腕,我又揮拳打他,兩個人就這麼從樹上打到了樹下。
明知道是打不過他的,我就故意使詐,抬頭沖著他身後喊:「喲,太爺,您來了?」
那廝果然上當,回頭去看,被我趁機攔腰抱著給推倒在地上死死壓住:「沒大沒小的,見了哥哥就動手?快說,服是不服?」
那貨臉朝下趴在地上,托著腮幫子冷笑:「讓我服你?作夢去吧。」
「嘿,還敢嘴硬?」
我豎起兩根手指去捅他脅骨,這貨吃癢,身子一抽,從後頭一腳踢中我的后心。
於是我整個人便飛出去了,「撲通」一聲掉到不遠處的水塘里,打滾冒泡。
那人也慌了,站在岸上大聲喊:「西門慶,你這廝難道不通水性?」
哪兒來得及答他?吞下一口涼水,人就沖著水裡沉下去。
手腳亂動了一陣便抽了筋,只望著眼前一片綠色水草越來越模糊,只在心裡哀嘆:「果然天命難違,終是死在武鬆手里了。」
……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有個什麼東西按在我的肚子上來回擀動。
五臟六腑一抽,大口髒水從嘴裡湧出來,人便有了些知覺,接著臉上又挨了幾個耳光:「西門,醒醒,你可看得見我?」
怎生看不見?那麼大一張黑臉直在眉睫。
想要開口罵他,卻是發不出聲音,那人看我眼睛睜開了,又是一陣驚喜。
拿著個棒槌又照著我肚子上擀過來,肚子痛得受不了,我身子一抽,側身又是一陣狂吐,滿嘴污泥,裡面還有幾隻蝌蚪,生生是要把人給噁心死。
身邊有婦人道:「醒了醒了,好在是醒了,我便說這個法子好使吧,武都頭,可將我那洗衣服的棒槌還我了?」
武松沖她道了謝,將我腦袋衝下往肩膀上一扛就走。
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遇著這麼個粗人。
頭朝著下面被他一路顛著往前走,肚子里的東西總算是吐乾淨了,我勉強開口道:「將我放下。」
那人不放。
「別說話,將嘴老實張開,將你肚子里髒水控乾淨。」
肚子里髒水是控乾淨了,鼻血也被他給控出來了。
這下,我是連罵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由他這麼背著到了個農舍里,隨手將人往硬梆梆的炕上一甩,他這才驚聲道:「喲,你咋滿臉血?可別滴我床上。」
隨手取了個破抹布照著我的臉上就上一通擦。
我掙扎著推開他,氣得語無倫次:「你你你,你……大爺的!」
他把那個臭烘烘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扔,道:「你安心在這裡躺上一會兒,我去燒些熱水給你洗洗。」
話一說完,他就去灶房生火煮水去了。
正頭頂的房頂上是一個大洞,陽光從中間傾泄下來,照著泥牆上連片的霉點。
身下是一床薄得不能再薄的被褥。
旁邊放著幾件舊衣,看大小,象是他的,除此以外,再無長物。
難不成這裡是他的家?不知道這貨從哪兒找來這麼破落個住處。
那人已經將爐灶點起,燒了一大鍋熱水,將爐口一封進門就來脫我的衣服。
「做……做什麼?」
「帶你去洗澡啊。」
我自大駭:「在鍋裡頭洗?」
「不然如何?我這裡又沒有澡盆。」
果真服了他,我自是掙扎著不去,那人上前三下兩下把我給剝了個精光,扛著就走,到了灶邊,把鍋蓋一掀,「嘩」的一聲就將人給扔了進去。
那叫一個苦喲。
剛在塘里浸了冷水,又被丟進熱水鍋里。
何該十世孽緣,方得此人照顧!
我抱著肩膀兀自膽寒,那人卻呲著滿口白牙道:「水冷不冷?若是冷,我再把火門扒開。」
心裡暴寒,身上卻暖,咬緊牙關罵他:「誰會在鍋里洗澡?可是想趁著此處無人將我給煮了吃?未見過你這樣的莽漢!」
「嘿,別說,大爺我還真是有日子未見葷腥了,將你煮了正好祭我那五臟廟。」
說著話,他就將火門扒開,真的開始往裡面放柴火。
我自掙扎著要往鍋外頭跳,奈何鍋底甚深,鍋壁又滑,我身上又無力氣,哪裡跳得出去?
武松往灶下塞了幾根柴草,又將灶門堵上,拿著個破瓢往我身上澆水。
頭髮被淋濕,啥也看不見,又感覺那人的手捏著我的后脖頸,象是拎著個兔子一般笑道:「好一身皮肉,白白嫩嫩,比那山羊崽子都好看。」
有氣無力地回他:「人肉是酸的,不好吃,當心吃了我,你要拉肚躥稀噴一炕。」
「這話可哄不住我,你知我有一故識便是賣人肉包子的。
她教我一個手段能將那人肉醬成豬肉味兒,合著蘿蔔大蔥一起蒸,比得起宮裡卸廚做的味道,你二爺我可親口嘗過。」
這回我是拼了老命的也要爬出來了。
我如同王八掙命般巴著鍋沿探著脖子往外爬,那人將手一抬,將我頭頂按住:「慌什麼?且得煮上一陣子呢。」
掙扎不動,只得破口罵他:「合該早日報官,教太爺抓了你這廝去坐牢,可憐我那一妻五妾年紀輕輕便要守寡,可憐我西門家無後,連個給我摔瓦盆的人都沒有……」
「一妻五妾?」他按著我頭頂的手一動「不是四妾嗎?」
「大官人我剛又娶了一個,喚作李瓶兒,端莊賢良得很。還指望著她過門兒就能給我生下個兒子哩,未想今日便要葬身狼腹了。天可憐見,西門大官人命不該如此啊,嗷嗷嗷……」
身上本就難受,再加上這個話題著實悲傷,原本只是乾號了兩嗓子,到後頭還真就哭起來了。
涕零滂沱怎麼一個傷心了得,鼻涕眼淚順著臉頰掉在鍋里。這下可好,連鹽也不用放了,省了這孫子的佐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