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杜少卿一意難酬

少年心杜少卿一意難酬

豐收一進院兒就見自家少爺在廊前來迴轉悠,這樣煩躁的少爺極為少見,只要干係到蘇家的事兒,少爺很難置身之外,說白了,就是干係到二姑娘的事兒。

看見豐收,杜少卿急問:「怎出去這半天,竹茗軒的事兒如何了?」豐收忙道:「少爺不用急,事兒解了。」「解了?怎麼解的誰解的封暮志會放過這個大敲竹杠的機會」

豐收道:「我一去就聽竹茗軒的夥計說,他們蘇東家的二公子到了,開頭我還納悶呢,蘇家什麼時候出了個二公子,正好讓我碰見了二喜,那小子說就是二公子蘇采,我這才想起來,這個二公子不就是咱們家干姑娘嗎,想來蘇家也是沒招了,我聽說劉東家去了京城,蘇東家又抬了回去,如今這麼大事,還能有誰出頭,那個劉兆文,活脫脫一個敗家子,那時見過幾回,記得不大愛說話個性子,怎就成這樣了,帶累的咱們姑娘拋頭露面的。」

杜少卿道:「這事兒不許說出去。」豐收道:「這還用少爺囑咐,我自然知道的,雖是姑娘家,可真比那些男子還要強呢,聽二喜說,封暮志張嘴要五千銀子,姑娘眼睛都沒眨一下,讓王寶財給銀子贖房契,那封暮志真不是個東西,一見姑娘痛快,張嘴又說要五萬兩。」

杜少卿抽了一口氣道:「五萬兩?」豐收點點頭:「可不嗎,真敢張這個嘴,五萬兩銀子估摸能買冀州城半城的鋪子了,可咱們姑娘卻有招對付他,跟他說,若要五萬兩就明兒公堂上見,這房契是劉兆文偷出去賭輸了的,先告劉兆文偷盜,再告封暮志訛詐,豁出去就把劉兆人下了大牢去,到時候封暮志一錢銀子都撈不著。」

杜少卿哧一聲笑道:「偏她鬼心眼子多,主意轉的這般快,想來她要在冀州待幾日了,豐收,明兒一早咱們去竹茗軒瞧瞧去。」

豐收一愣忙道:「少,少爺還是在家看書吧!明年要考舉人了,回……」看著杜少卿的冷下的臉色,下頭的話憋在了喉嚨里。

豐收哪裡不知道少爺的心思,可少爺有心,人家無意,要說這婚姻事兒,如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理兒,兩家又是親戚,又走的近的,二姑娘嫁進來也不多難,可夫人那些年巴巴的認了乾親,便是認了乾親,結成親家也沒人管,偏夫人心高,二姑娘再是個樣樣出挑的,可出身在哪兒擺著呢,聽夫人的意思要給少爺尋官宦門第的親事,前兒聽見說掃聽巡撫家的五小姐呢。

都知道二姑娘主意正,可夫人的主意也不偏,兩邊對上岔口,少爺這番心思,也只能落空了,不過,豐收又覺得,少爺雖是個孝順的,可這事兒不同別事,打幾年前的心思,一直攢到如今,以後不知還要掛多少年,即便夫人尋了別門親事,少爺就是不應,夫人能怎樣,所以說,這事如今還不好說個結果,保不齊最後夫人一鬆口,少爺就能如意了。

只是這會兒,夫人忌諱著姑娘呢,年上來了,少爺跟姑娘就沒怎麼一處里說話兒,雖同一個府裡頭住著,可見上一面都難,少爺呢,就沒日沒夜的坐在屋裡彈琴,彈了沒幾日,二姑娘尋了個借口家去了,少爺哪個樣兒,如今豐收還記得呢。其實,就是見了面能怎樣,說白了,如今跟過去又不一樣了,兩人都大了,男女有別呢。

可杜少卿非要去,豐收也擋不住,第二日一早就備了馬車去了,離著竹茗軒還老遠呢,車馬就進不去了,整條街上排了兩大溜長龍,就連街邊上那些挑著擔子做小買賣的,都不做生意了,跑來排隊。

豐收只能讓車把式停車,他過來尋了個老人掃聽:「老伯,你們這是做什麼呢?」「買茶啊。」老漢跟著隊伍往前挪了挪道:「竹茗軒貼出了告示,凡是今兒買茶的,一人送一升白米,那可是白米啊,半吊錢也才能買兩升回去的白米。」

豐收道:「可竹茗軒的茶也不便宜啊!」老漢道:「是不便宜,可花上一吊錢買了茶,還送一升白米,不就等於白得了一百錢嗎?划算呢。」

前面一個中年漢子道:「前兒我聽說竹茗軒的少東家把房契都輸進了賭坊,我還跟我屋的婆娘說,這回兒竹茗軒的買賣可做到頭了,這東家連房契都輸給人家了,還做什麼買賣,今兒聽說,蘇家二公子來了,五千兩買回了房契,今兒人家還擺出這麼大個陣仗,這說明啥,說明兒人家根底兒厚,這點銀子根本就不當回事,就這一早送出去的白米,都不知多少銀錢了。」

豐收拱拱手,回去跟杜少卿一說,杜少卿笑道:「她也真能折騰,咱們繞個彎子,從竹茗軒的後門進去。」

少卿進了後院的時候,採薇正在院里的藤椅上吃茶看書,悠哉非常,彷彿外面的鬧熱跟她沒半點兒關聯。

看見他,採薇也沒起來的意思,這裡是自家地盤,不是杜府,她沒必要再守他杜家的規矩,三月微微咳了一聲,搬了另外一把藤椅擱在採薇旁邊道:「少爺請坐這裡。」

杜少卿坐下,伸手拿了她手裡的書看了看,不禁笑道:「你什麼時候稀罕起看這些兵書韜略?」採薇道:「不過是看著玩罷了,橫豎除了看書,也沒別的消遣。」

杜少卿挑眉:「你喜歡看這些,我哪裡也有呢,等回去我讓豐收給你送過來。」採薇看著他笑眯眯道:「如此,妹妹先謝了。」

杜少卿目光暗了一下,撇來頭打量四周幾眼道:「我瞧著這裡倒是跟定興縣的竹茗軒差不多。」三月插嘴道:「豈止這裡,所有的竹茗軒即便大小不一樣,前後的布置都是一樣的,我們姑娘說了,這叫連鎖店,新夥計都擱在一處教規矩,教會了規矩,再考試,按考試成績的好壞,分到每個鋪子,好的自然分大鋪子,差一些的就分到下縣,不行的就讓回家去,我們姑娘說,竹茗軒不養活白吃飯的。」

豐收笑道:「我瞧著你就是咱們姑娘身邊頭一個白吃飯的,也沒見你會什麼,倒是嘴頭子挺利落。」

三月瞪著他道:「你才白吃飯的呢。」說完賭氣不理豐收,採薇看看他倆,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是前世的冤家,多長日子才能見回面,見著了,就吵嘴,也沒見有什麼值得吵的。」

三月小臉一紅嘟囔道:「誰跟他是冤家,是他總跟我抬杠,我才不耐煩理他呢。」說著,扭身去裡頭給杜少卿沖茶去了,豐收嘿嘿笑著哧溜一下也跟了進去,院里只剩下杜少卿跟採薇。

杜少卿溫聲道:「怎這樣買賣上的事兒,讓你個女孩兒家出頭。」採薇道:「這事急等不得,我舅舅去了京城,我爹又病了,弟弟還小,除了我,還有誰?」

杜少卿沉默半晌道:「畢竟還是個女孩兒家,你們家這些事,你就是管,還能管一輩子去,將來,將來……」杜少卿將來了半天,下面的話都沒說出來。

採薇抬頭看他,之間他一張俊臉越來越紅,眼睛望著自己,其中被壓抑的熱切,仿似要傾瀉而出。

採薇楞了一會兒,揚聲喊了一聲:「三月,你的茶泡到哪兒去了?」三月急忙端著茶出來,採薇接過放在杜少卿面前道:「吃了茶就回去吧!外頭亂糟糟的,仔細乾娘惦記。」

杜少卿滿眼的熱切瞬間沉落,隱沒在他漆黑的眼底,說不住心裡多失望,正說著,前頭王寶財過來,瞧了杜少卿一眼道:「府衙的柳管家過來說,杜老爺那邊來了要緊的客,讓少爺趕著回去呢!」

豐收忙道:「少爺……」杜少卿站起來看了採薇一眼,也沒吭一聲轉身走了,三月和王寶財互相看了一眼。

王寶財忙道:「那幾麻袋白米快送光了,賬房讓來問,明兒還送不送?」採薇道:「送,說好了送三天,就三天,你得記著,我們做買賣的,最重要的就是誠信,這是立足根本,你帶幾個夥計去城裡的米鋪子里買,多買些,還有,明兒專門派兩個夥計,在大門口支灶燒水,給那些排隊買茶的人,供茶水。」

王寶財應聲退出去,三月小聲道:「其實杜少爺……」採薇揮手打斷她:「你要是再說一個字,明兒我就把你送人。」三月忙閉上嘴,搖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大概是出於現代人的自私,採薇下意識的規避可能的麻煩,所以,她能非常冷靜的對待杜少卿,雖然有些殘酷,但採薇覺得,還是一開頭就不要有希望的好,乾娘對她不差,所以她更不能讓乾娘失望,而她也的確沒那意思,除了乾娘的因素,還有一個,採薇覺得,自己如果真嫁給杜少卿,未來的生活即便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也不是她要的,她要什麼自己不清楚,但不要什麼卻異常明白,她跟杜少卿不適合。

大虎是四天後趕回來的,一進冀州府,聽著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聞,氣的他差點厥過去,大栓是不成器,可大虎怎麼也沒想到,他能沾上賭,沾上賭還罷了,還把竹茗軒的房契偷出去輸給了人家,把姐夫氣的病倒,至今卧床不起,這樣急難的場面卻讓才十三的採薇來收拾,這都什麼混賬事。

大虎進了竹茗軒抓住王寶財頭一件事就問:「哪個畜生人呢?」王寶財看了採薇一眼,採薇上去拉舅舅坐下道:「舅舅別太著急了,事兒已經出來了,您再著急也沒用,想著以後怎麼管住了大栓哥要緊,這裡的夥計多,回頭讓人聽了笑話。」

大虎道:「那畜生干出這樣的事兒還怕人笑話,你別替他遮著蓋著,你跟舅舅說,那畜生人呢。」採薇道:「昨個尋到人,送回蘇家莊去了。」

再說大栓,惹了這麼大禍,自然不敢回家,入了夜還在街上逛盪,雖是四月了,可晚上還有些寒意,他穿的又少,又餓了兩頓,唧唧索索就逛到了香遠閣那條街上,縮在個門洞子裡頭,被香遠閣門前招攬客人的老鴇子一眼打上。

如今這滿城的人誰不知道這個敗家子呢,尤其這小子前兩次跟著竹茗軒的夥計來送過茶,那眼睛盯在姑娘們胸脯子上,拔都拔不出來,一看就知是這裡頭的貨。

這會兒一看見他,老鴇子就跟看見銀子沒兩樣,召喚了幾個姑娘上去,就把大栓連拉帶拽的給弄了進了香遠閣,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晚上還給他找了漂亮有風情的姑娘。

大栓從火坑直線就掉進了安樂窩,他也沒工夫琢磨別的,就覺得這裡真好,沒人數落他的不是,沒人管著他,都奉承他,吃的佳肴喝的美酒,晚上還有人給暖被窩,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老鴇子也沒跟他提要銀子,他更是樂得想都不想,反正有吃有喝有樂子,倒真樂不思蜀了。

可惜樂了沒幾天,昨個一早王寶財就來了,王寶財按著採薇的話,進來找了老鴇子沒二話,就問少東家統共花了多少銀子,要實在賬,若想著報虛賬,就讓她管少東家要去,竹茗軒一文都不給。

採薇跟封暮志那天的事兒,如今傳的冀州府沒有不知道的,都知道這位二公子可不是敗家的少東家,是個有厲害手段的,從她手裡討不到好去。

老鴇子昨個還疑心來著,如果那位二公子真舍下裡頭的敗家子,她幾日的銀子可找誰要去,這會兒王寶財來結賬,她的心才算放下了,從大栓身上也撈了一大筆,也就沒怎麼報虛賬。

王寶財給了銀子,帶著兩個夥計到了裡頭,看見大栓直接道:「接著信兒,明兒劉東家回來,二公子說,你若是還想要命,今兒就回蘇家莊去。」

王寶財一句話。大栓差點沒堆乎哪兒,這才徹底清醒過來,他惹了這麼大的禍,他爹還不打死他,嚇的一個勁兒哆嗦,引得旁邊幾個姑娘咯咯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昨個夜裡還像個英雄,今兒一早怎就成狗熊了,你就這麼怕你爹啊,放心,你爹打不死你,打死了你他就沒后了,你怕什麼……」

雖如此說,大栓還是怕,尤其這冀州府可沒他娘護著他,他爹回來一怒之下,大栓打了激靈,那還顧得這個安樂窩,逃命要緊,跟著王寶財出了香遠閣,上馬車就跑回蘇家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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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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