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色婚禮
三十三
春節將至,雲汐市的大小生活社區內,流行起了一種新奇的麻將玩法——「換換麻將」。玩法的最大特點是自摸之後就能下桌,另外一個麻友可以接手。新的玩法直接打破了常規麻將一坐半天的弊端,你甚至可以趁著午休時間玩兩把,然後下午再接著上班,這都不是個事。既然玩法短平快,那下注肯定要比以往大才刺激。在時間短、回報快的刺激下,很多人對這種「換換麻將」不能自拔。
二月一日晚九點半,雲汐市韓城小區內的麻將館那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麻將館的佔地面積約一百個平方,透過明晃晃的燈光望去,十幾張四四方方的電動麻將桌座無虛席,不僅如此,每台麻將的周圍還都排起了長龍,這些排隊的男男女女可不是為了觀戰,看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樣子,幾乎能猜個大概。
「世傑在不在?」一個老婦的聲音從麻將館外傳來,坐在門口的老闆娘起身朝聲音的源頭望去。店外的天色已晚,她眯著眼四處探望,並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大妹子,我們家世傑在不在?」麻將館里射出的燈光打在了老婦的臉上,老婦若隱若現的面容出現在老闆娘的視線之內。
顯然,老闆娘對眼前這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並不陌生,她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朝老婦走去:「郭大姐,你們家世傑在屋裡呢,有事我幫你喊他。」
「那媛媛在不在裡面?」老婦幾步走到麻將館的玻璃門外,一邊探出腦袋往裡面張望,一邊問道。
「在呢,在呢。那個穿紅襖子的不就是你兒媳婦嗎?」老闆娘熱心地用手指了指。
「大妹子,我這腿腳不好,你幫我把他們兩個給喊出來。」
「哎,我這就去給你喊。」
「吃!」
「碰!」
「自摸!」
老闆娘穿過嘈雜的人群,徑直走到了一個叼著煙捲在檯面上摸牌的男子跟前。
「世傑,你媽來了,在門口。」
「她又來幹什麼?」世傑有些不耐煩,但他並沒有停下手中抓牌的動作。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我看郭大姐怪著急的。」
「媛媛!」世傑轉身朝一位穿著棉睡衣的女子喊道。
「幹什麼?」女子頭也沒回地大聲吼了一句。
「你別打了,媽來找咱們了,去看看。」世傑催促了一句。
媛媛一聽,立馬不樂意了,耷拉著臉回頭說道:「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我這一手好牌馬上就要自摸了,讓我出去?我剛才輸的錢你給我啊?」
「得得得!我去,我去!」世傑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牌一扔,起身就要離開。
「就是,就是,還是趕緊去看看郭阿姨的好。」世傑還沒有完全離開座位,站在旁邊男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硬生生地把世傑給擠了出去。
「我說二蛋,你先給我玩幾把,我一會兒還回來。」世傑有些警告的意思。
「去吧,去吧!最好別回來!」男子敷衍地回道。
世傑抬頭看了一眼門外,憤憤地朝那個左顧右盼的老婦走去。
「媽,你不在家好好待著,過來幹嗎?」
「我來幹嗎?你看看你跟媛媛兩個天天還沾不沾家?」老婦一改剛才和善的面龐,用手指著世傑喊道。
「我們兩個都成年人了,你有必要走哪裡都跟到哪裡嗎?」世傑見老婦發火,態度軟了許多。
「成年人?你還好意思說,哪回來找你們兩口子,我不是給你們留足了面子,可你們兩個哪次不是當耳旁風?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世傑聽言,抬頭看了一眼麻將館內的電子鐘:「這不還沒到十點嘛。」
「十點?你兩個就知道天天玩牌,冰冰到底是不是你們兩個的孩子?你是管還是不管了?」
當母子倆正在爭吵時,麻將館的玻璃移門被推開了,一位身材豐腴的女子用怪異的腔調說道:「我說媽,冰冰不也是你的孫女嗎?有你管不就行了?」
「媛媛,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老婦壓住怒火,喘著大氣問道。
「這麻將館里都是小區的鄰居,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在這門口訓兒子,我臉上就有光了?」媛媛對著老婦翻了翻白眼。
「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們吵。」
「沒心思吵,還跑到這裡來?」媛媛剔著指甲縫冷哼了一句。
「冰冰到現在還沒回來。」老婦焦急地跺著腳說道。
「他們晚上有晚自習,九點才放學,估計在學校跟同學玩了一會兒也說不定!」媛媛不以為意。
「剛才老師打電話過來了,冰冰晚上沒有去上晚自習!」老婦恨不得自己能飛去找自己的孫女,腳跺得啪啪直響。
「什麼?沒去上晚自習?她不是六點半從家裡走的嗎?怎麼能沒去上晚自習?」世傑聽自己的母親這麼說,心裡有些慌了。
「人家小女孩都是自己父母親自送去,你們兩個倒好,那麼遠的路,讓冰冰一個人去,要不是她爺爺死得早、我腿腳不好,我至於天天來這個地方找你們?」
「媽,冰冰沒往家裡打電話?」媛媛聽到這裡,心裡也有些不祥的預感。
「沒有,要是打了電話,我還能著急成這個樣子?」
「老公,這怎麼辦啊?」媛媛可能已經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慌了神。
「還能怎麼辦?報警!」世傑說著掏出手機,撥通了110。
好就好在他們所居住的小區屬於人口比較密集的生活區。一般這種地方,公安局都會在周圍設一至兩輛巡邏車,為的就是預防突發事件的發生。
郭世傑剛掛掉電話沒兩分鐘,一輛印著「巡警」標誌的江淮SUV就駛到了他們的面前。兩名手持衝鋒槍的警察在簡單地詢問情況之後,便載著這一家子人沿著他們所提供的路線一路找尋。
公安巡邏車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夜間巡邏,所以在車頂裝有一排光照強度很高的照明燈,當七盞燈同時開啟時,眼前的景象如同白晝一般。
在沿路找尋了大概半小時后,一輛倒伏在路邊的粉色自行車引起了巡邏民警的注意。
「那是冰冰的車!」老婦雖然年事已高,但還是一眼就望見了自己孫女的單車。
「快下去看看!」巡警將車停穩,按亮胸口的攜帶型照明燈,朝前方走去。
五人向西步行了約兩百米,眼前無法讓人接受的一幕,讓老婦直接昏死了過去。
三十四
晚上十一點,我冰冷的被窩還沒焐熱,明哥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一看到來電顯示,我心裡就跟明鏡一樣,一般這個點除了案件,明哥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
「發命案了?」我拿起電話著急地問道。
「對,一個學生被殺死在了路邊。」
「好,我馬上下樓。」掛掉電話,我飛快地套上衣服直奔樓下。上班的兩年裡,這種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時間剛好是五分鐘,他每次都很準時。
「什麼情況?」我屁股還沒坐穩,就趕忙問道。
「徐大隊他們在現場,電話打得比較急,我只知道死者是咱們市二中的學生,具體案情到現場再說。」明哥簡明扼要地回道。
一聽到死者的身份是學生,我還沒到達現場就已經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學生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他們也是法律最為關注的一群人,所以在我們市,只要是案件涉及學生,就會引起各方領導的高度重視,因為這樣的案件很容易激起民憤。
車裡的氣氛異常緊張,連一向喜歡講葷段子的胖磊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們的勘查車不停地閃爍著紅藍警燈,在漆黑的夜幕下,朝那片罪惡之地快速地駛去。
雲汐市第二中學,是我們市的重點中學,裡面涵蓋初中和高中兩個學階,這所學校也算得上是我們市的頂尖學府。二中的舊校區原先是在老城區,可隨著教育質量的提升,學校逐年的擴建,最終使得老校區資源飽和,也就是在三年前,經市政府批准,在新城區圈了一片地,專門留給二中建新校園。
新校園的搬遷讓許多房地產開發商看到了商機,紛紛在學校周圍興建小區,打出「學區房」的口號出售房屋,開發商要想房子賣得好,這學校必須要先一步建起來,否則也就沒了宣傳的資本。經過多家房地產公司的大力支持,二中的新校園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全部竣工,並在去年的下半年正式投入使用。
新校園只考慮到學校自身的招生問題,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交通。我們市所謂的新城區,其實就是曾經的荒地開發而成,距離人口密集的老城區有五公里的距離,由於新城區還在修建,所以相關的配套設施很不完善,連接新老城區的只有一條臨時修建的雙向四車道水泥路,夜幕降臨,除了公路之上零星的路燈以外,到處是黑壓壓的一片。這條路也只有學生上下學時還有點人氣,其他時間常常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們的勘查車沿著這條水泥路行駛了約十分鐘,便看到了路邊閃爍著的警燈。
「徐大隊,趕緊說說情況。」我能感覺到明哥也有些著急。
徐大隊動作麻利地打開筆記本:「冷主任,死者名叫郭冰冰,女,十五歲,市二中高一(三)班的學生。報警人是死者的父親郭世傑,根據他的介紹,死者是傍晚六點半騎車離開家到學校去上晚自習,一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郭冰冰的班主任打電話到家裡,詢問死者的去向,這才引起了其家人的懷疑。郭世傑在發現女兒可能失蹤以後,便打電話報警,最後在巡警支隊民警的幫助下,一家人一路尋找,最終在路邊發現了死者的自行車,而死者的屍體也在不久后被發現。」
明哥聽完簡要案情之後,抬頭看了一眼路邊:「小龍,你抓緊時間先把死者的自行車處理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屍體現場。」
我提起自己的勘查箱朝那輛倒伏在地上的自行車走去。
自行車的輪轂只有二十寸,彎梁直把,車前方還帶著一個黑色的車籃子,車子最顯眼的地方,都被貼上了韓國明星的大頭貼。
自行車直接倒在路邊還未修建完成的花池內,從車把手完整的泥漬上看,這輛自行車在倒地之後,並沒有人觸碰過。自行車車頭的朝向,正是學校的方向。
嫌疑人的大致作案手段基本可以分析出來,他應該是趁死者在騎車上學的過程中將其拉至路邊的黑暗處實施作案,當然,案件的性質是怎樣,單從這一輛自行車上還看不出來,必須結合現場所有的物證之後才會有個定論。但不管怎麼說,車子上很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指紋,所以我的工作很關鍵。
自行車的材質大多為金屬,再加上室外光線不強,使用熒光粉處理指紋是最好的選擇,根據熒光粉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會發出熒光這一特性,它可以在光線不足的條件下,在客體上找出清晰的指紋。
按照我的處理速度,前後也就二十分鐘的時間,整個車身被我刷上了一層綠色的熒光粉,這種顏色有點像夜晚交警穿的反光背心。
吧嗒,粉末刷好以後,我按開了散發著冷光的紫外線燈。
當燈光在車上掃視了一圈后,我很失望,整個車身並沒有發現任何新鮮的指紋,可能是因為是在冬季,騎車出門都戴手套吧,我在心裡猜測著原因。
自行車處理完畢之後,我起身朝西方的亮光處走去。
「沒有指紋。」我走到站在警戒帶外的明哥身邊說道。
「嗯。我們幾個還沒有進現場,你和焦磊先去勘查一下地面再說。」明哥抬手指了指警戒帶里的一棟在建樓房說道。
「走,磊哥。」
「好!」胖磊端起單反相機,跟在了我的後面。
從現場外圍看,這應該是某小區的建築工地,由於小區還在建設,所以周圍並沒有拉圍牆,從主幹道下來,沿著一片平坦的荒地向西步行幾分鐘就可以到達這裡。
屍體所在的位置,是在建樓房的一層,樓房只蓋了一個由紅磚搭起的框架,四通八達,從哪裡都可以進入室內。
我蹲在地上,用足跡燈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很快,一串鞋印進入了我的視線。
「磊哥,小心,別踩到了,我再往前看看。」為了確保這串鞋印是嫌疑人所留,我決定去屍體周圍的地面再觀察一次。
有了確定的目標,我加快了雙腳移動的頻率。
果然,我在樓房的地面上又找到了一大片鞋底花紋相同的凌亂足跡,這基本就能證明,我之前發現的成串足跡是嫌疑人所留。
「什麼味道,那麼臭?」我可能之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勘查鞋印之上,胖磊這麼一說,我也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循著味道,我把勘查燈的光線對準了房內的東南角。
「屍體臉上、臉上那是什麼?」胖磊用手指了指,有些結巴。
「難道是糞便?」我看著黃黃的一片,猜測道。
「什麼?嫌疑人在殺人之後,還在死者的面部拉了一泡大便?這個禽獸!」胖磊很氣憤。
「媽的,我看你還往哪裡跑。」我也跟著罵了一句。因為我們心裡都清楚,人的糞便是可以檢測出DNA的,這點難不倒老賢,知道了嫌疑人的DNA信息,那就好辦多了。
看清楚面部之後,我們又把燈光朝死者的下半身照去。
死者赤裸的下身讓我和胖磊給這個案件初步下了一個定性:
「強姦殺人!」
現場地面處理好,我快步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在現場外圍等待的明哥和老賢。兩人聽完,同時掀開了警戒帶走了進去。
此時,我一把攔住剛要抬腳的葉茜。
「你幹嗎?」
「是強姦殺人。」我在她的耳旁小聲地提醒了一句。在我們五個人中,只有我知道在葉茜身上曾經發生的事情(詳見第一季第六案)。
「現在沒事了。」葉茜牙關緊咬,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擠出這麼幾個字。
「沒事就好。」
葉茜有些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警戒帶。
當我再次來到屍體旁時,老賢正在使用專門的工具提取死者面部的黃色糞便。隨著糞便被一勺一勺地放進老賢的物證盒裡,女孩的面容也逐漸清晰起來。
「口鼻發紫,窒息死亡?」我跟著明哥勘查了不少的現場,法醫學的知識我多少還是懂一些,窒息是人體在呼吸的過程中由於某種原因受阻或異常,產生的全身各器官組織缺氧的一種現象。口鼻作為人體呼吸的重要面部器官,在缺氧的情況下,會產生髮紫的現象,這也是常識。
「符合窒息死的特徵。」明哥認可了我的推斷。
「這是什麼?」老賢把死者的面部清理乾淨之後,把提取的重點轉移到了死者的下體。死者受到了性侵害,在她的大腿內側可以看到明顯的乳白色精斑。精斑並不會讓見多識廣的老賢驚訝,最讓人不解的還是死者會陰部的灰白色的灰塵顆粒。
「是不是建築工地上的水泥灰?」我假設道。
「應該不是,水泥遇水之後會變硬,而你們看,這些灰塵顆粒雖然從外觀上看跟水泥有些相似,但反映出來的特性,完全不同。」明哥看出了端倪。
「還有這個!」我們正在思索之前的一個問題,老賢又用鑷子從屍體的上衣處夾起了幾片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它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彩虹色的反光。
「這不是魚鱗嗎?」我一眼便認出了這個東西。
「國賢老師,死者的屁股下方還有米!」葉茜又發現了一個細節。
「大米、魚鱗、死者會陰部的粉塵。」我在腦子裡思考著目前在死者身上發現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物證。
由於這個案發現場是在室外,屍體身上又有那麼多檢材需要提取,所以只有等老賢忙完,明哥才能進行屍體檢驗。
「葉茜,從目前案件現場的情況來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攔路強姦,所以我懷疑他在作案之前有過蹲點,你讓刑警隊的偵查員沿著公路仔細地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蹲點的地方。」明哥轉頭吩咐道。
「好的,冷主任。」葉茜領命走出了現場。
老賢用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把整個屍體表面的檢材提取完畢,由於光線的問題,明哥準備直接將屍體拉回殯儀館進行解剖。也就在我們將要離開之時,葉茜那邊找到了幾處可疑的地點。我通過現場足跡的比對,最終確定了嫌疑人真正蹲點的地方。而老賢也在那附近提取了大量的煙頭。
三十五
因為死者的身份比較特殊,我們正在勘查現場時,市局的領導就給我們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過年之前,這個案件務必要告破。也就是說,他只給了我們十七天的時間。
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省辦案時間,明哥把整個後期的分析工作進行了分流,老賢直接帶著檢材回實驗室化驗,其他人跟著他一起到殯儀館做屍體解剖。
午夜十二點,建立在羅山腳下的殯儀館顯得格外陰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屍車上,沿著一條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殯儀館駛去。這條公路還有一個相當應景的名字「黃泉路」。每次看到這個路牌,我都不禁會打個冷戰。
我們市局專門的法醫解剖室就建在停屍房的正對面,收屍車停在了解剖室的門口。由於車子並未熄火,車燈正好打在了停屍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張貼著死者姓名的屍體冷藏櫃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下,給人一種將要被打開的詭異感覺。
「過來搭把手!」明哥拖住了屍體的頭部。
葉茜則提前進入解剖室內將照明設備打開。
聽見明哥的召喚,我回了回神,幫忙把屍體抬到了解剖床之上。
在充足光線的照射下,死者窒息死亡的特徵更加明顯。明哥戴上乳膠手套,掰開了死者的雙眼。
「雙眼球瞼結膜下點狀出血。」
說完,明哥開始觀察屍斑。
「屍斑呈暗紫紅色。」
接著,他又掰開了死者的嘴巴。
「因為缺氧,死者的唇部黏膜和牙齒摩擦出現破損。有這三個特徵,基本可以確定是窒息。」
「難道跟去年的一個案件一樣,是掐死的?」和我一樣,葉茜也回憶起了去年我們辦理的一起醫科大家屬樓的謀殺案。
明哥沒有回答,而是在一絲不苟地觀察死者的頸部。看見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們也朝死者的脖子圍了過去。
這是一條纖細的勒痕,而且痕迹十分完整,一直延伸到死者脖子的頸椎處。
明哥從工具箱內拿出標尺,貼在了這條痕迹之上。
「寬零點五厘米,創口有水平向後的帶狀表皮脫落,皮下出血鎖溝左側損傷程度較重,創面可見左高右低的平行梳狀皮膚褶皺,末端呈『Y』字形至於項部,『Y』字尾部傷痕有擠壓傷,傷口有點狀血跡;項部及其右側有間斷提空的現象。」
明哥一邊測量,一邊在嘴巴中喃喃自語。
我跟葉茜則站在一旁聽得是雲里霧裡。
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圈傷痕以後,對我們說道:「嫌疑人應該用的是某種特製的工具。」
明哥說著從工具箱子里拿出了一根縫合傷口的縫屍線給我們做示範。只見他把繩子打了一個圈,這個造型有點像數字「9」。
「小龍,把手指伸出來!」
我照著指令伸出了食指。
明哥把繩圈套在我的手指之上,用力一拉繩子的末端,繩圈忽然縮小,緊緊地套住了我的手指,一絲疼痛感,從我的指尖傳來。
明哥鬆掉繩子的末端,開口道:「這就是嫌疑人勒死死者的作案手法。」
「能不能判斷出,嫌疑人具體用的是什麼繩索?」我把縫屍線從我的手指上解開問道。
「單純可以造成這種窒息現象的工具很多,比如電線、鐵絲、鋼絲甚至稍微結實一點的繩子都可以。」
「唉!」明哥還沒說完,我就嘆了一口氣,因為這些東西隨手都能找到,根本沒有任何的指向性。
「可根據我對傷口的觀察,基本排除了這些東西。」
「什麼?」聽明哥峰迴路轉地說了這麼一句,我興奮地喊道。
他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了死者的脖子上,開口道:「你們看,死者的傷口,是不是有平行梳狀皮膚褶皺?」
這種皮膚褶皺有點像「麻花」按壓在皮膚上留下來的印記,螺紋圖案整齊,所以很好辨認。
「嗯,是有。」
「這說明嫌疑人使用的繩索帶有螺紋,我們常用的電線、鐵絲,還有普通鋼絲表面基本都是光滑的,不具備這種特點。」
「會不會是麻繩?」我忽然想起了麻繩是用兩根較細的繩子搓在一起而成,很符合這個特徵。
「根據傷口的深度,以及死者脖子後方的擠壓出血點來分析,嫌疑人使用的這個東西材質很堅韌,而且你們發現沒有,死者脖子上的傷口是一次性形成,如果使用的是柔軟的繩索,死者在掙扎的時候,很容易形成重疊傷,從這一點基本就可以排除是麻繩。」
「那會是什麼東西呢?」
「我覺得有點像高碳鋼絲,這種鋼絲質地堅硬,而且基本上符合死者傷口的特徵。」明哥推斷道。
「高碳鋼絲?」葉茜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這種鋼絲運用很廣泛,比如自行車的剎車線,還有摩托車上的閘線,用的基本上都是這種鋼絲。」我在一旁解釋道。
「建築工地用得也比較多。」明哥又補充了一句。
「可這種鋼絲質地相當堅硬,柔韌性不是很好,嫌疑人是怎麼把它綁成『9』字形的呢?」它的厲害我可是領教過,以前小時候自己修過車閘,至今我還能記得被它彈在身上的疼痛感。
「所以我猜測嫌疑人使用的是自製的專門工具。」
「你是說,嫌疑人有可能還會作案?」我忽然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嫌疑人竟然連專門的作案工具都製作出來了,怎麼可能作案一次就善罷甘休?而且兇手還膽大包天地在現場留下糞便、精液,這就表明他很有可能是一個藐視法律的殺人惡魔,萬一嫌疑人破罐子破摔,那他再次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排除這個可能!」明哥也給了我肯定的回答。
聽到這個結果,我心裡一緊,葉茜也緊張地咬著嘴唇。
「小龍,你在嫌疑人來去的路線上找到了幾種鞋印?有沒有死者的?」明哥急迫地問道。
「只有嫌疑人的一種鞋印。」我好像已經知道明哥想表達什麼意思。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路邊就已經把死者殺害,接著在樓房裡奸屍。」
「奸屍?」葉茜喊叫了出來。
「死者的處女膜呈新鮮破損,但幾乎無任何出血癥狀,這表明嫌疑人在實施強姦行為時,女孩已經被殺死,血液循環停止,所以才沒有大量的血流出。」
「小龍沒有發現死者的鞋印,可以證實死者到樓房這段距離是雙腳離地,這種情況下應該是嫌疑人抱著或者扛著死者造成的。」
「嗯,比照嫌疑人蹲點時的鞋印和在行走至樓房途中的立體鞋印的深度,可以看出嫌疑人在之後的步行過程中,有明顯的負重。而且嫌疑人的成趟足跡很規整,呈直線行走狀態,這說明死者並沒有掙扎,否則嫌疑人的成趟足跡會呈不規則的彎曲。因此我也支持明哥的說法,女孩在路邊就被殺死了!」我從痕迹學的角度上給明哥做了補充。
「這個畜生!」葉茜一拳打在了解剖台上,屋裡傳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悶響。
我走到葉茜身邊,把她那隻通紅的右手慢慢地從解剖台的鐵板上移開:「不行你去外面休息一會兒?」
「沒事!」葉茜抽回右手,活動了一下關節,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耿直、剛烈、疾惡如仇。既然她說沒事,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為了防止嫌疑人再次作案,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
凌晨三點,羅山的樹林中傳來了刺耳的雞鳴聲,解剖完的屍體被推進了一個標有「66」數字的屍體冷櫃之中,「6」在中國的民間代表順利的意思,我看著櫃門上郭冰冰的名字,彷彿能感覺到她在祝願我們順利結案。
在冷藏櫃合上之前,我們參與屍體解剖的所有人對死者深鞠一躬之後才將身上沾有血漬的解剖衣脫去。這是明哥每次解剖之後必做的一件事,一來是對死者的尊敬,二來是為了給死者一個承諾,一個不讓他們含冤而死的承諾。
三十六
從殯儀館回到單位,老賢已經早早地在會議室內等候著了。
「怎麼了,國賢?檢材你都做完了?」明哥問道。
「沒有!」
「沒有做完你在這兒幹嗎,中場休息啊?」胖磊拍著桌子催促道。
「我剛把嫌疑人的DNA做出來,就比中了案件。」
「什麼,嫌疑人有犯罪前科?」在公安局,只要犯過事的人,都會採集血液樣本,所以我才給出了這樣的假設。
「不是前科,是案件。『1·16』衛崗街道猥褻案、『1·24』田棚街道攔路強姦案加上我們的『2·1』二中大道強姦殺人案,這個嫌疑人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裡,已經瘋狂作案三起。」老賢說著把三份案件的簡要情況擺放在我們的面前。
聽到這個結果,我們都感覺到了空前的壓力,三起案件可以說是接連發生,如果案件調查不及時的話,嫌疑人肯定還會作案。
「猥褻、強姦、殺人奸屍。可以看出,嫌疑人的犯罪行為隨著作案次數增多正在加重,如果他再次犯案,肯定會用更殘忍的手法去折磨受害人,而且受害人必死無疑!」
「葉茜,抓緊時間讓刑警隊的人把兩起案件的受害人通知過來,再讓兩個分局的技術室把提取的物證匯總一下,併案!」明哥表情嚴肅地吩咐道。
我們科室主要的任務是勘查命案現場,除此以外的現場勘查都是各分縣局的技術室去完成,所以猥褻和強姦都不屬於我們勘查的範圍,既然案件已經串並,那只有聯繫當地的技術室調取整個系列案件的相關物證,這樣才能做一個綜合的分析。這就是老賢沒有著急對我們這起案件的檢材進行檢驗的原因。
明哥言語間透露的信息再簡單不過,他要見到受害人,還要見到物證。雖然只要是報案就會有報案材料,但是目前幾起案件已經串為系列案件,受害人他必須要親自見面詢問,才會有一個最直接的判斷。
之前兩起案件的案發地點一個在雲汐市的西邊五十公里處,一個在雲汐市的東邊七十公里處,所以沒有個把小時,人肯定帶不過來,我們幾個人也抓緊這唯一的休息時間,在會議室里打起了盹。這也是在偵辦命案的過程中,我們僅有的休息方式。
凌晨五點,技術室的院子里響起了警笛聲,我們幾個人都被這刺耳的聲音吵醒了。
來的是刑警大隊長徐石以及兩個分縣局的技術室主任,這三個人對我們來說再熟悉不過,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國賢,你跟顧主任、陳主任把兩個案件的物證進行交接。」
「好的,明哥。」
「徐大隊,兩個案件的受害人都帶來了?」
「帶來了,在車裡。」
「有沒有父母陪同?」
「有!」
前兩起案件的受害人一個十五歲,另外一個只有十一歲,她們都屬於未成年人。按照我們國家法律的規定,給未成年人做筆錄(不管是詢問還是訊問)都必須要有法定監護人到場,否則問話筆錄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特殊情況通知不到的除外)。
「葉茜,把他們帶到會議室,我一會兒挨個問一些情況。」
「好的,冷主任。」
「徐大隊,你留下一輛車,一會兒送這兩個受害人回去,剩下的,等我消息。」
徐大隊皺著眉頭走到明哥身邊,小聲說了一句:「這事情現在鬧得很大,抓緊點時間!」
明哥重重地點了點頭。
安排完一切之後,我們折回了會議室。來的一共有六個人,兩個三口之家。受害人有一定的年齡差,從面相可以很清晰地分辨。
坐在會議桌西側扎著馬尾辮的女孩,應該是猥褻案的受害者,十五歲的陳萌萌,衛崗中學高一(一)班的學生。
坐在會議桌北側留著短髮的小姑娘,應該是強姦案件的受害人,十一歲的李瑛,市五中初二(五)班的學生。
而站在她們身邊的,應該是雙方的父母。
明哥走到一個距離兩家人比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態度誠懇地說道:
「很抱歉這麼早打攪你們,原因我估計刑警隊的人已經告訴你們了。」
「你們警察是怎麼辦案的?我們家女兒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噢,現在終於鬧出人命了,你才把我們喊過來了,你們不去抓人,喊我們過來有什麼用!」陳萌萌的母親大聲喊叫道。
「這位大姐,您這話說得就不中聽了!我們也是本著對案件負責的態度才把你們喊過來。我剛才看了您女兒那起案件的現場情況,烏七八黑,根本沒有任何偵辦的條件,要不是分局的技術員足夠細心,在距離案發現場兩百米開外的地方找到了煙頭,我估計這個案件沒有任何抓手,您現在數落我們,這就是您的不是了。辦案也是要講究證據的!」胖磊在我們科室的脾氣最為火暴,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直接跟陳萌萌的媽媽吵了起來。
「哦,照你們這麼說,你們就是想推卸責任了?我們納稅人拿錢是白養你們的?你們作為人民的公僕,是怎麼對待人民的?」陳萌萌的母親得理不饒人,雙手掐腰喊了起來。從陳萌萌的父親低頭不語的表情來看,這傢伙在家裡肯定是個「妻管嚴」。
「大姐,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絕對對得起人民給我的每月那兩千七百塊的工資。」胖磊拍著胸脯說道。
「磊哥,你少說兩句!」我看兩個人拉開架勢就要吵起來,趕忙把胖磊往門外推。
老賢在科室是悶葫蘆,葉茜估計也沒經歷過這種情況,大睜兩眼,不知所措。但最讓我們奇怪的是明哥,他竟然對胖磊的爭吵視而不見,只是在低頭看著刑警隊先期的問話材料。
「好了,磊哥,辦案要緊,別置氣,你先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這裡交給我。」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胖磊推進了他的辦公室。
等我回來時,陳萌萌的母親還在喋喋不休地吵個沒完。
「好了,夏女士!」明哥張了嘴。
聽明哥這麼喊她,她直接把目光對準了明哥,看她那意思,估計是想把這把火燒到明哥身上。
「怎麼,小兵子走了,領導要上了?」陳萌萌的母親瞥了一眼明哥制服上的肩章,刻薄地說道。
「在這裡,我只負責辦案,但我今天就破例告訴你一個做人的道理,有時候別得理不饒人,對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女兒好一點,爭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你……」
本來還氣勢洶洶的她,被明哥的這一句話說得是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看著陳萌萌母親服軟的態度,我很疑惑明哥的這句話到底戳到了她的哪根軟肋。
三十七
「夏女士,你們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李瑛和李瑛的家長到我辦公室一下。」明哥轉頭對有些受到驚嚇的另一家人說道。
這一家人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從他們的面相不難看出都是有涵養的知識分子。
「不好意思,打攪你們了!」明哥略帶歉意地給李瑛的父母倒了一杯熱水放在面前。
「沒有關係,我們只希望你們能早點破案,不要再讓小孩們受到傷害。」李瑛的母親一開口就能讓人感覺到是受過高等教育。
「嗯,我們這麼早把你們找來,也就是這個目的。」明哥給葉茜讓了一個座,為保證詢問能在短時間內進行,所以他準備讓葉茜用電腦記錄。當然,詢問小女生,有一個漂亮的女警察在場,也可以給受害人減少不小的壓力。
「李瑛,我可以開始嗎?」
可能由於年紀太小,李瑛有些膽怯地看著我們。
「瑛瑛,警察叔叔問你話呢,能不能把那天的事情再說一遍?」李瑛的母親做了很激烈的心理鬥爭,紅著眼眶勸說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作為父母,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子女遭到這樣的侵害,雖然李瑛的父母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舉動,但站在他們身邊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一種傷疤再被撕開的鑽心感覺。
「可以!」李瑛甜甜的童音純潔得像是一首鋼琴曲傳入我的耳蝸。
從她臉上還泛著童真的表情看,她估計還不知道罪惡的嫌疑人對她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麼。
「好,那你跟叔叔說一下事情的經過好嗎?」明哥一改往日的冷酷,破天荒地微笑著說道。
「嗯!好!」
明哥轉頭看了一眼有些看呆了的葉茜,示意她可以開始記錄了。我很理解此刻葉茜的心情,她在科室實習一年多了,估計是第一次看到明哥的笑臉,要不是明哥定期每個月去給我父親推拿,我也會感到驚詫。估計葉茜肯定在心裡嘀咕:「冷主任,居然會笑!」
「葉茜,記錄啊!」明哥用眼神交流未果,直接開口提醒道。
「哦!哦!」葉茜木訥地把雙手搭在了鍵盤之上,這才算回過神來。
「李瑛,你可以開始了!」明哥又笑了笑。
「嗯。我記得是上個星期二,媽媽在加班,爸爸的車壞了。」李瑛剛張嘴,她的父母就懊悔地相視了一眼。
「我就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上晚自習,從家裡到學校要經過一條很黑的水泥路,因為當天我在家裡等爸爸修車,一直沒有修好,所以時間有點晚了,路上都沒有什麼同學。當我騎到半路的時候,有一個人從路邊衝過來,把我抱住,用一截很硬的東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讓我不要說話。」
「很硬的東西是不是這個?」明哥拿出了一根高碳鋼絲的列印照片問道。
「嗯,很像。」
「你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了沒有?能不能形容一下?」
「長相?」李瑛有些迷惑。
「那個人有多高啊?」
「跟爸爸差不多高!」聽李瑛這麼說,我們都把目光對準了她的父親。
「一米七五,跟我推算的身高一致。」我瞟了一眼,得出了一個數據。
「那他上身穿的是什麼衣服?」明哥開始逐條詢問。
「是一件綠色的襖子,很臟,都是灰!」
「那下半身穿的是什麼?」
「一條黑色的褲子,還有一雙綠色的鞋子,那雙鞋子還有迷彩的圖案。」
李瑛描述的都是一些比較關鍵的點,所以明哥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你可以確定嗎?」
「可以確定。」開口的是李瑛的母親。
「哦?」
「我們從她小時候就有意地訓練她的記憶力,她的記憶力比正常的孩子強很多,要不然她也不會在上學的時候連跳兩級。」李瑛的母親略顯憔悴地解釋道。
既然有這方面的因素在裡面,明哥便可以放心大膽地記下這些特徵,然後他接著問:「對方的臉,你看見長什麼樣了么?」
「看不見,戴了口罩。」
「是長頭髮,短頭髮?」
「短頭髮,頭髮上都是灰濛濛的。」
「胖還是瘦?」
「不胖不瘦。」
「他用東西套住你的脖子之後做了什麼?」
「他說讓我跟他走,不要說話,要不然就勒死我!我當時很害怕,就沒有說話。他見我很聽話就沒有再勒我,後來他從身上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套在我的頭上,接著就開始脫我的褲子,後來我感覺到我的下面很疼。」
「嗚嗚嗚嗚……」李瑛的母親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委屈,哭出聲來。
「媽媽不哭!」李瑛很懂事地用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水。我趕忙抽出幾張面巾紙遞了過去。
許久之後,李瑛母親的痛哭聲變成了小聲的抽泣。
明哥抓緊時間:「是什麼樣子的塑料袋,你能形容一下嗎?」
「就是普通的塑料袋,不過袋子里有腥味。」
「腥味?魚腥味?魚鱗?難道嫌疑人是從事漁業的人?」我結合命案現場的物證開始分析。
「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明哥繼續問。
「沒過一會兒,我就感覺我的下面有東西在戳我,後來就停下了。那個人把塑料袋從我頭上取下,讓我不要告訴家裡人,否則就要殺了我。說完,那個男的就跑開了,我提起褲子就往學校趕,可因為遲到,我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班主任看我褲子上都是血,打電話讓我爸爸媽媽到學校來,我實在沒辦法,才把事情說了出來。」李瑛低著頭說道。
雖然從李瑛父母的描述中,她的智商高於同齡人,但從跟她的對話來看,她的心智最多只能達到八九歲兒童的水平。這也是我們國家獨生子女普遍存在的問題,家長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女長大有出息,在應試教育的強壓之下,過多地剝奪了孩子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使得他們除了學習,對外界的事物一概不知,連自己受到了性侵害,都表現得那麼無知,不得不說這是中國某些父母的悲哀。
當幾個關鍵的點問清楚以後,明哥把猥褻案的受害人陳萌萌連同她的家長喊了進來。可能是因為剛才的一些不愉快,陳萌萌的母親並沒有參與問話,而是留在了會議室內。
按照法律規定,詢問未成年人,法定監護人一方到場即可,所以她不來,也是符合規定的。
陳萌萌因為年紀比李瑛大了四歲多,所以對事情的反應也表現得很淡定。
「陳萌萌,我想問一下兩個星期之前的那件事,你還能不能回憶得起來?」明哥在開始問話之前,試探性地問道。
「可以,警察叔叔!」她的回答很簡練,相對於李瑛來說,她要成熟得多。
「好,那你跟我說一下全部的經過,越仔細越好!」
「那是兩個星期前的星期二晚上,我步行去上晚自習,當快到我們學校門口時,有一個人從背後用東西套住了我的脖子,把我使勁地往後拉,那時候我很想喊叫,可是他手裡的那東西把我勒得很緊,喊不出來。」
「是什麼東西,你能形容一下嗎?」
「是金屬的,但是比鐵絲要硬,摸上去很粗糙,很刮手。」
「是不是有螺紋形?」
「嗯,摸上去的感覺有。」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後來他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套住我的頭部,把手伸進了我的上衣內,開始摸我。」從她的語氣中,我並沒有發現她對這件事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好像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後來呢?」
「他摸了一通之後,我告訴他,我快被勒死了,讓他松一點。沒想到他聽我這麼說,把我脖子上的東西直接去掉,拿著塑料袋跑了!我看他跑遠之後,就報了警。」
「對方長什麼樣?」
「身高跟我對象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面相沒看清楚,戴著口罩,一身髒兮兮的,滿身的灰,穿的都是便宜貨。」
三十八
聽到陳萌萌說出「對象」兩個字,我才知道為什麼她對待這件事如此冷淡。相比李瑛來說,陳萌萌是另外一種極端,李瑛是受到家長的太多溺愛,導致自我意識缺失。而陳萌萌則截然相反,她的這種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態度,估計是缺乏父母的關愛所造成的。尤其是她敢當著自己父親的面說自己有對象,而她的父親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這就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
中國人現在的生活壓力很大,在我們市有很多父母,為了家庭的生計奔波卻疏忽了對子女的管教,從而導致我們市的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我們國家的刑法規定,未滿十四周歲的人,就算是殺了人也不用負刑事責任。可想而知,如果青少年犯罪不得到及時的遏制,會出現多麼難以估量的後果。而遏制這種犯罪,除了學校的教育,家庭教育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看到陳萌萌的表情,我只能在心裡為她的父母捏把汗。
「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他的穿著,從頭到腳。」明哥繼續問道。
「綠棉襖,黑褲子,勞保鞋。」
「髮型呢?」
「短髮。」
「身材呢?」
「中等體型。」
「你有沒有聞到袋子上有什麼味道?」「味道?」
「有沒有腥味?」明哥提醒了一下。
「好像有一點。」
「他是怎麼離開現場的,你看見了沒有?」
「跑步離開的。」
「他沒有交通工具?」
「沒有!」
詢問陳萌萌的時間要比詢問李瑛快得多。通過兩個人的筆錄,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
「嫌疑人為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中等身材,作案時使用自己隨身攜帶的作案工具,還有一個帶有腥味的黑色塑料袋,上身穿綠色襖子,下身是一條黑色褲子,勞保鞋,作案後步行離開現場。」
送走了兩家人,老賢的物證處理工作也基本進行完畢,一份份印有物證照片的檢驗報告,沉甸甸地握在老賢的手中。
明哥特意在老賢的身邊坐下,因為下面的案件分析工作全部都需要他的檢驗結果作為支撐。
「小龍,說說你的情況。」明哥看我們都已經坐好,開口道。
「我在現場提取了多處立體鞋印,根據鞋印的全長分析,嫌疑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成趟足跡呈直線,排除作案時候飲酒或者其自身殘疾的可能,說明嫌疑人在作案時的意識清醒。根據他的步幅特徵分析,嫌疑人為男性。這些都與之前兩起案件的受害人口供吻合。我的只有這麼多。」
「焦磊,你那兒呢?」
「我從分局的刑警隊拷貝了這兩起案件的路面監控,由於光線太弱,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出現。我們這起命案的監控錄像徐大隊那邊還在派人調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反饋。」
「好,葉茜說說看。」
「針對命案,刑警隊那邊還在調查,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另外,我聯繫了其他兩起案件的分縣局刑警隊,他們也只掌握了嫌疑人的DNA物證,其他的都沒有進展。」
明哥聽了一圈,抽出幾根煙捲給我們分發下去,開口說道:「從嫌疑人的作案手段上看,很顯然是一起臨時起意的案件,如果國賢這裡沒有太大的發現的話,我就準備啟動復勘現場的方案,復勘要結合這三起案件,擴大範圍。所以最近這幾天,除了葉茜以外,大家都不要回家,留在單位加班。」
「明白!」我們異口同聲。選擇了警察,就意味著奉獻,加班對我們來說已是家常便飯,所以我們回答得很爽快。
「國賢,下面介紹一下你的情況。」明哥抱著很大希望看了老賢一眼。
老賢很沉重地點了點頭:「首先,我們來說說我們這起案件中,死者面部的糞便。經過分離,我在糞便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細胞,性染色體為XY,男性,這個DNA數據跟死者下體的精斑吻合,跟前兩起案件也吻合。」
「DNA提取出來以後,剩下的便是糞便的分離物,我發現大便成分中有未完全消化的芹菜、魚肉、花生米。最值得一提的是,糞便中竟然有百分之五十五的成分是朝天椒的碎片,而且我在糞便中還發現了乙醇的成分,但含量不高,表明嫌疑人在中午時,可能飲用了少量的白酒。」
「朝天椒是出了名的辣,一般上年紀的人不會那麼重口味,再結合兩起案件受害人對嫌疑人逃跑方式的描述,我偏向於是青壯年!」明哥開始針對這條信息進行分析。因為嫌疑人在作案時,戴著口罩,又加上冬天穿著棉衣,所以受害人很難分辨出兇手的年齡,糞便的檢驗報告正好彌補了這個空缺。
老賢等明哥說完,接著道:「我檢驗的第二件檢材,是死者下體的灰塵顆粒,這種灰塵在李瑛被強姦案的現場也出現了,嫌疑人都是用它堵在死者的下體之上,這說明他有這種習慣。而且在強姦案中,分局的技術員也發現了少量的大米。」
「大米?灰塵?這裡面有聯繫?」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等我把下面的檢驗結果讀完,你們分析一下。」
「嗯,賢哥你接著讀。」
「現場遺留的大米就是普通的水稻,因為我沒有數據對比,所以也不知道這種大米產自何處。剩下的就是灰塵顆粒,通過我的檢驗,我發現現場遺留的是香灰,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種。」
「寺廟裡燒的那種香?」
「這個不好確定,因為按照我的掌握,香也分為很多種。」
「有哪些?」
「按照我查詢到的信息,香可以分為上、中、下三種品質。」
「上等香是用檀香、沉香木的細末製成,它主要的用途是香薰,在古代宮廷里,用的就是這一種。」
「中等香是我們最常見的香,它是以榆樹皮為主料,經粉碎、研磨后,加入少量的農作物秸稈粉碎、研磨出來的細粉,然後加入適量的水攪拌,裝入管型模具經擠壓后出來細條,經剪切、風乾后製成香。這種香的用途很廣泛,一般拜佛、求道、祭祀等等,用的都是這種香。」
「下等香是最為廉價的一種,它就是用普通木屑粉末加化學香精等製成。由於這種香比較容易折斷,所以買的人很少,幾乎走的都是低端市場,但在一些農村流通很廣泛。」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在現場會出現大米了!」明哥的一句話,把我們的注意力從老賢身上吸引了過去。
「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嫌疑人留在現場的香灰應該是從香爐中直接抓出來的。而為了保證香在燃燒的過程中不倒伏,有些人的做法是在香爐中事先放置一些米,好讓香能立起來燃燒。」
「明哥,我打斷一下。」胖磊把手舉起。
「你說。」
「你剛才說到燃香我想到了我奶奶曾經告訴過我一件事情。」
「哦?什麼事情?」
「我奶奶是一個信佛之人,她們在燃香的時候不會放米在香爐,因為米是糧食,佛家不主張鋪張浪費,所以她們都是用沙子。而且很多拜祭神靈的人也不會用米,因為米容易招老鼠,會對神靈不敬,因此他們大多數也都是選擇在香爐中放置細沙。但有一種情況是必須要在香爐里放置穀物。」
「什麼情況?」
「按照我們這裡的風俗,就是父母、爺奶這種長輩去世拜祭靈位時,香爐里必須用穀物,或是大米,或麥子等,為的就是報答養育之恩,所以我懷疑嫌疑人的家庭不健全。」
「這種說法我也聽過。」老賢點頭說道。
「我就是插一句,賢哥你接著說。」胖磊攤開雙手,示意自己已經說完。
三十九
老賢把手中的檢驗報告遞給明哥,準備打開另外一份。
明哥瞅了一眼報告上的大米照片,趁老賢還沒開口,又補充道:
「從大米的狀態看,嫌疑人或許自己種植有田地。」
「從米上看出來的?」
「對,你們仔細看這兩起案件現場遺留的大米,有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
說著,我們把頭全部都湊了過去。
「是不是有大量的碎米?」明哥提醒了一下。
「對。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現在聯合收割機在農村已經相當普遍,我們吃的大米幾乎都是經過機械收割、脫殼而成。水稻在機械收割的過程中,被收割機快速斬斷秸稈,然後進入脫粒倉進行脫粒,機械化的設定不會使水稻有被擠壓的事情發生,所以這種水稻脫殼出來的米,幾乎沒有碎米。」
「但人工收割的稻米則不一樣,首先需要庄稼人用鐮刀割掉水稻,接著再用手動脫粒機進行脫粒。這種手動的脫粒機其實就是一個插滿彎鋼絲的滾輪,庄稼人在脫粒時,用腳使勁地踩動踏板使得滾輪飛速地運動,接著再把水稻放在滾輪上,飛速旋轉的鐵絲彎頭會把水稻從秸稈上打下來。用的全是蠻力,所以這種手工打下來的水稻,脫殼之後會有一大半是碎米。」
「這種碎米在十幾年前市場上還有人購買,由於這幾年農村機械化的普及,這種米在市面上根本不會有人買,因為種植成本都差不多,一斤米最多差個幾毛錢,現在的人不會那麼斤斤計較,所以嫌疑人留在現場的碎米,只能是自己種植。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從親戚朋友那兒拿來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嫌疑人關係圈中的人並不是很富裕,我個人偏向他居住在農村。」一把碎米都能被分析成這樣,明哥這推理能力,不能不讓人佩服。
「國賢,我說完了,你繼續。」明哥示意道。
老賢點了點頭,翻開了手中的報告:「下一份是在死者身上發現的鱗片,這個鱗片只有我們這起案件上有,而且量還不少,有十八片之多。」
「是什麼魚的鱗片?」
「通過分析是鯉魚,而且這些鱗片是出自四條以上鯉魚的身上。」
「結合前兩起案件受害人的問話,嫌疑人有使用黑色塑料袋套頭作案的習慣,而且黑色袋子里有魚腥味,咱們這起案件屍體上的魚鱗,很有可能是從那塑料袋子內脫落下來的。按照我的猜測,嫌疑人或許會從事跟漁業有關的工作,據我所知,有很多農村人下溝摸魚然後到集市上販賣。」明哥接著分析。
「但我發現所有魚鱗,都是一鱗魚。」老賢打斷道。
「什麼?一鱗魚?」明哥聽到這個名詞反應很強烈,而我們卻一頭霧水。
「冷主任,什麼是一鱗魚?」葉茜沒忍住,代表我們問了出來。
「如果咱們仔細觀察魚鱗會發現,其實它們跟樹的年輪差不多,有一圈一圈的波紋狀條紋,有一條紋線的叫『一鱗魚』,兩條紋線的叫『二鱗魚』,以此類推。」明哥解釋道。
「那這能說明什麼?」
「拿鯉魚為例,生長一年在魚鱗上就會有一條紋線,這種魚叫『一鱗鯉魚』。按照鯉魚的生長周期,只有長到二鱗以上才會在市場上售賣,所以一般市場上是不會有『一鱗鯉魚』賣的,這是其一。」
「其二,現在正值冬季,天氣冷,水溫低,鯉魚的新陳代謝變緩慢,食慾沒有秋季旺盛,活動範圍縮小,一般它們都會沉入水底,有點像冬眠,所以釣魚是肯定釣不上來。」
「如果釣不上來,那隻能有一種辦法——用漁網捕撈,但一般稍微有些年頭的池塘塘底的鯉魚不可能只有『一鱗魚』,按照正常情況應該是『一鱗』『二鱗』『三鱗』都有才對。出現現場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嫌疑人抓魚的魚塘是剛建成,裡面只有『一鱗魚』,所以才會在現場上留下清一色的『一鱗魚』鱗片。」
「一鱗魚個頭小,抓來不能賣,只能自己吃。一般新建的魚塘,剛養了一年的魚苗肯定是不會讓外人去撈,除非這個魚塘是自己的,所以我覺得,嫌疑人可能在一年前剛承包了一個魚塘。」
「終於有指向性的結論了!」我在一旁有些興奮。
當我們所有人的表情都稍微舒緩時,老賢的面部神經卻一直緊繃著。
「國賢,有什麼問題?」明哥看出了端倪。
「別的都還正常,唯獨現場遺留的煙頭讓我有些困擾。」
「煙頭?」
「對,剛才按照你的分析,包括前兩個案件的受害人的供述,都可以說明嫌疑人的生活層次並不是太高,可咱們來看看這三起案件的現場煙頭。」
「第一起,猥褻案,現場遺留的有三元錢一包的『渡江』、七元一包的『紅塔山』、四十五元一包的『硬中華』。」
「第二起,強姦案,現場遺留的有三元錢一包的『渡江』、四十五元一包的『蘇煙』。」
「第三起,也就是我們這起強姦殺人的案件,現場遺留的是清一色的中華,而且還是軟中華,這一包要賣到七八十,所以我懷疑嫌疑人是不是扮豬吃老虎,本身很有錢,但為了作案而故意穿得很寒酸來混淆我們的偵查視線?」
老賢的這一番話,讓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點猝不及防,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前面分析了這麼多,都有可能是在浪費時間,好不容易得出的結論也會有很大的偏差。
明哥只是稍微詫異之後,便拿起了老賢的檢驗報告,仔細地觀察起來。
也就半支煙的工夫,明哥開口道:「我覺得你說的情況不可能存在。」
「有問題?」
「咱們來看看第一起猥褻案,現場一共發現了十四枚煙頭,其中十枚為三元錢的『渡江』;第二起強姦案,一共十一枚煙頭,有八枚為『渡江』。很顯然,前兩次的煙頭中,低檔香煙佔了一半以上的比例,而且從煙頭的數量看,嫌疑人還是一個老煙鬼。」
「常年抽煙的心理我最清楚,假如我抽習慣了某個檔次的香煙,並不會輕易地更換,除非是比這個更高檔的好煙。」
「舉個例子來說明,我平時抽的是二十元的香煙,就算我身上沒錢,我也不會買三元錢的湊合,畢竟檔次降得太多。對於老煙民來說,抽煙可不像是吃飯,吃習慣了山珍海味可以偶爾來點鹹菜調劑一下胃口。煙草的口感對於煙民來說太重要了,假如我抽習慣了二十元的,就算過得再窘迫,也只會去買稍微低一個檔次的將就一下,比如十五元到二十元之間的煙。」
「因此從這點我可以判斷,嫌疑人雖然在現場遺留的煙頭中有高檔香煙,但其實他平時經常購買的只是三元一包的『渡江』,至於其他的高檔香煙,很有可能是其從某個人或者某個地方獲取而來,比如紅白喜事上拿的,親戚朋友給的,這都有可能。」
被明哥這麼一說,我們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現在嫌疑人的體貌特徵基本上可以判斷出來,再結合剛才我們的分析,其家中有父母祖輩的人去世,自己種植農田,而且很有可能家裡有人工脫粒機,在去年剛承包了魚塘,經濟水平不高。雖然我們市有那麼多自然村,但這些結論還是有一些指向性,我們現在只能依靠拉網式調查,把符合條件的人全部給篩選出來,如果數量不多的話,再逐一進行DNA檢驗,目前只有這個偵破思路最為可行。」明哥做了總結性的發言。
「明白,冷主任。」葉茜在筆記本上唰唰地記錄。
「命案現場嫌疑人在死者的面部遺留一泡糞便,這是侮辱屍體的表現,說明嫌疑人可能受到了某方面的刺激,所以他應該不會選擇除了女學生以外的其他人作為作案目標。讓刑警隊聯繫全市的所有轄區派出所,在嫌疑人抓獲歸案之前務必要做好全市中小學生的安全防範工作,不能讓嫌疑人再次作案。」明哥又著重地強調了這一點。
「好的,冷主任。」葉茜點了點頭。
「對了,必要時可以讓媒體介入,這樣宣傳力度要大一些,但一定要保證辦案的具體內容不要曝光。雖然這樣做可能會對以後的辦案不利,但在短時間內一定可以起到震懾犯罪的作用。」
一般我們在辦理案件的過程中最害怕的是媒體介入,並不是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主要是因為媒體為了吸引大眾的眼球,添油加醋地報道的不在少數,這樣一方面會泄露案情,另外一方面會造成民眾的恐慌。有些人不解,有民眾的輿論壓力不是可以更好地督促辦案嗎?其實不然。
就拿我剛上班那會兒發生的一起攔路搶劫殺人案來說,嫌疑人在搶奪皮包的過程中,由於受害人過於激烈的反抗,嫌疑人失手將其殺害。
這件事經過媒體曝光之後,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什麼「變態殺人魔」「夜行者」的傳說被口口相傳得神乎其神,那段時間110報警平台幾乎是從早到晚都被詢問案情的民眾打爆,一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根本打不進報警電話,造成很多人對警方怨聲載道。
當然這只是一個很小的方面,我還曾經在派出所見過一群老婦為了幾句口舌之爭,集體靜坐不讓民警出警的情況。而且這種事情不在少數,有些時候不得不吐槽一下,很多人可能只片面地考慮到了自己的私慾,而忽略了大多數人的共同利益,如果我們人與人之間都多一份信任,多一份理解,現在警察也不會受到這麼多指責。
聽明哥說要讓媒體介入,我知道這起案件他準備破釜沉舟,跟嫌疑人死磕到底了。
四十
案件的偵辦已經過去了兩天,由於調查工作不需要我們科室的參加,多少給了我們一點喘息的機會。雖然手頭沒活,可我們的心裡一點也不輕鬆。明哥跟老賢為了確保案件勘查做到細緻入微,這幾天他們兩個反覆對現場進行小面積的復勘。胖磊則整天鑽在辦公室里對三起案件現場的兩百多個G的視頻進行海量的梳理、甄別。
現在真正兩手空空,一身輕鬆的人只有我和葉茜。
案發後的第五天,一大早葉茜便耷拉著腦袋走進了辦公室。
「怎麼了?有人惹你了?」我擼起袖子佯裝要為她打抱不平。
「錢包丟了!」葉茜沮喪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
「你天天穿這緊身的小夾克,口袋那麼淺,車又騎得那麼快,不掉才怪呢。」
葉茜白眼一翻:
「找打是不是?」
「好了,不開玩笑了,你錢包里裝的什麼?有沒有貴重物品?在哪裡丟的?」
「也就幾百塊錢和一張身份證。」
「我暈,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我看錢你是別想找回來了,也就是補辦一張身份證的事,二十塊錢搞定!」
「那辦身份證最少需要兩個月吧?本來想放年假還能出去玩一玩呢,這哪裡來得及?」
「那沒事,你先去辦個臨時的身份證,然後再去派出所弄個正式的,兩不耽誤。」
「當真?」葉茜的心情轉陰為晴。
「反正我現在也閑著沒事,我陪你一起去!」
「算你有點良心!」葉茜從鐵皮櫃里拿出一個摩托車頭盔扔給我。
我倆一前一後還沒走到樓梯間,就和剛從實驗室出來的老賢撞了個滿懷。
「小龍、葉茜正好你倆在,搭把手。」
「怎麼了,賢哥?」
「幫我把剩餘檢材放在物證室,現在用不上了!」
老賢嘴巴中的剩餘檢材再好理解不過,就是做完檢驗后剩下的物證。例如我們在現場提取的血跡,為了能得到比較充足的DNA信息,在現場我們往往都會提取很大的量,而真正檢驗時有可能只需要一點點,剩下的那些就叫剩餘檢材,這些東西就算是案件偵辦結束也不能丟棄,必須要長期保存,其他的隨案物證也是一樣。
而專門存放這些東西的地方,我們叫物證室,一般物證室分為幾個功能區,物證架、冷藏區、槍支彈藥存放區。
物證架有點像超市的貨架,上面擺放的就是一些比較常規的物證,比如現場的土壤、嫌疑人所穿的鞋子等等,只要物證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質,都可以直接放在物證架上。
冷藏區主要是存放一些容易變質的物證,比如血液樣本、人體組織、精斑、唾液斑等等。
有些案件還會涉及槍支彈藥,這些物證必須要經過特殊的保存,防止時間一長出現槍支上銹、走火的情況,所以在我們這裡還專門設置了槍支彈藥存放區。
一聽老賢有活要忙,我只好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葉茜。
「反正又不著急這一會兒,幫國賢老師弄完咱們再去。」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樂呵呵地跟在老賢後面走進了實驗室。
老賢把我們領到一個鋪著黑色大理石檯面的長條柜子前,這柜子有點像家裡的櫥櫃,只不過櫥柜上擺的是碗筷,而這裡擺放的全是一些長長圓圓的化學試管。
「精斑、糞便、煙頭冷藏,香灰、大米直接上架子。」老賢指著桌子上的一堆物證袋對我說道。
「放心吧,賢哥,這都輕車熟路,不會弄錯的。」我從桌子上拿起硅膠手套笑著說道。
「對了,三起案件現場的煙頭要分裝,你知道吧?」
「單包還是多包?」
「單!」
葉茜站在我跟老賢中間,一會兒瞅瞅我,一會兒瞅瞅老賢,從她滿臉的疑問,我便可以猜出,她根本沒有聽懂我們在說什麼。
我來從頭給大家解釋解釋。老賢嘴巴里的「分裝」是分開包裝的意思,也就是每個案件的現場煙頭分開登記包裝,不能因為這三起案件為一個人所為,就把煙頭全部放在一塊,否則若干年後,誰還能記清楚哪個案件提取的哪幾種煙頭?這點很好理解。
「多包」和「單包」其實理解起來也不難,「多包」的意思是,把帶有同種性質的物證放在一個物證袋子里,比如嫌疑人所穿的衣物和鞋子,一般都是「多包」(特殊情況除外)。而「單包」就是要把物證給分開來包裝。拿這個案件的煙頭來說,雖然過濾嘴上遺留的都是嫌疑人的唾液斑,但如果你把這些煙頭全部存放在一起之後,就會造成DNA物質之間的轉移,時間一長,全部煙頭都會被污染,導致只能檢出一種DNA。
我們在辦案的過程中不乏重新鑒定的情況,有的時候這種重新鑒定都會延續到一年甚至幾年以後,因為命案嫌疑人的庭審時間跨度都很長。假如若干年後,人家提出要重新鑒定,可咱們的物證因為保存不當發生了污染,那人家就會對之前的檢驗鑒定產生懷疑,這就會給一些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
所以,為了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老賢對許多物證都是採取「單包」的辦法,也就是一個煙頭一個物證袋,標上序號,歸類保存。
得到老賢的確切答案,我開始張羅葉茜去拿小號的物證袋,我則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剪掉一小節的煙頭用鑷子夾起。
老賢的檢驗報告我並沒有翻看,所以我只知道現場提取了煙頭,但是在之前我並沒有見過這些煙頭的廬山真面目。當我夾起第一枚煙頭時,開始有些疑惑,因為我在煙頭上發現了我的學科領域的痕迹——牙齒咬痕。
第一枚煙頭被我放在物證袋裡以後,我開始夾取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我的心跳也隨著手中的動作越跳越快,因為我發現了大家都忽略的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很有可能直接關係著破案。
「賢哥,這些煙頭的完整照片有沒有?拿給我看看。」
「有,在我電腦里。」
嘀嘀嘀——,照片被我飛快地從電腦里列印出來。我瞪大了眼睛來回交替地看著手中的幾張照片。當一切被確定之後,我興奮無比。
「葉茜、賢哥,到會議室,我有重大發現。」我此時已經顧不上去整理物證,而是把明哥和胖磊也喊了過來。
「怎麼了,小龍?有什麼發現?」胖磊打著哈欠。
「你們看看這個!」說著我把墨跡還沒有完全乾的照片放在了他們四個面前。
「這不就是煙頭照片嗎,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葉茜瞥了一眼。
「我們之前只注意到了煙頭上的DNA信息,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哪一點?」明哥表情嚴肅。
「煙頭上的牙齒咬痕。」
四十一
「牙齒咬痕?」葉茜習慣性地問道。
「對。」我從煙盒中掏出煙捲,分發下去。
吧嗒!我點燃了自己手中的煙捲,使勁地抽了一口作為示範。
「你們剛才也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正常人抽煙的動作,是用手指夾住煙捲往嘴巴里送,一般情況下我們是用嘴唇夾住煙捲,吸一口然後再用手指把煙捲從嘴巴里拿出來。」
「嗯,是這個動作沒錯。」胖磊照著我的動作比畫了一下。
「也就是說,大多數人不會用牙齒去咬住煙頭,這樣也不會在煙頭上留下咬痕。但是你看看這三起案件,所有的現場煙頭都有比較嚴重的牙齒咬痕,這就反映了嫌疑人的習慣性動作。他在抽煙的過程中不會用手去接煙,而是選擇用牙齒咬住煙頭來喚氣。」
「這能說明什麼?」葉茜還沒理解我的意思。
「咱們從現場遺留的煙頭的量不難看出,他的煙癮應該很大。他在蹲點的過程中,只需要用眼睛尋找目標即可,他完全可以用手去接煙,可他並沒有這麼做,這說明嫌疑人有這種吸煙的習慣。那咱們來分析一下,哪些人有這種吸煙的習慣?」
明哥聽到這裡,眉頭已經完全舒展開來,看來他已經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而其他三人還依舊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我接著說道:「在我們痕迹學上,對有這種習慣的人有專門的列舉。比如,鞋匠,他們的雙手需要不停地釘鞋掌、縫鞋面,如果在工作的過程中犯煙癮,他們沒有工夫去用手夾煙,所以只能用牙齒咬著喚氣,因此會在煙頭上留下咬痕。」
「還有木匠,他們在鋸木樁、刨木頭時,都離不開雙手,他們如果要抽煙也只能靠牙咬。」
「最後是泥瓦匠,他們平時需要跟水泥打交道,只要幹活,手上、衣服上基本上都能沾滿水泥,而且我們都知道,水泥遇水會凝固,遇到唾液也一樣,所以泥瓦匠一般也喜歡用牙齒咬著煙屁股抽煙。當然還有其他的情況會養成這種習慣,但這三種職業是主流。」
「也就是說嫌疑人要麼是鞋匠,要麼是木匠,再或者是泥瓦匠,這也太寬泛了!」葉茜對我的推理沒有買賬。
「我還沒有說完。」
我把手裡的煙屁股按在煙灰缸里接著說:「咱們來看看這三起案件的案發地點,一個在咱們市的西邊,一個在咱們市的東邊,最後一起命案在咱們市的南邊,而且之間相隔有幾十公里,他為什麼要選擇這幾個地點作案?如果他只針對女學生,我們市中心的學校多了去了,他為什麼要捨近求遠?」
「難道他有三個家?」葉茜很無腦地說道。
「他有三個家還穿得那麼寒酸?」
「那你說是為什麼?」
「很簡單,我懷疑他作案時正好在附近幹活!」
「幹活?」葉茜瞪大了眼睛。
「對,而且我的推理有依據,並不是空穴來風。咱們來看看三起案件的間隔時間,第一起猥褻案是1月16日,第二起強姦案是1月24日,我們這起命案是2月1日。」
葉茜一邊聽我報日期,一邊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三起案件之間都間隔正好七天?」
「對,七天。這個數字我懷疑並非嫌疑人故意而為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工期。」
「工期?」
「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就會明白。」我換了一種坐姿,接著說道:
「如果嫌疑人只是有針對性地作案,他不會選擇如此分散的距離去作案,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是來這邊幹活,順帶作案。」
「嗯,有這種可能性!」明哥點了點頭。
「咱們再來看看作案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學生上學的點,因為我們知道,學生放學都是在同一時間點,所以會出現在很多人擁在一起的現象,不好下手,也只有上學的時候,學生容易落單。而根據現場訪問的材料,這三所學校一個屬於省重點,一個是市重點,還有一個區重點,三所學校的晚自習上學時間點完全不同,他為什麼能把握得如此精準?」
「他事先多次踩點?」
「對,我也懷疑這一點,這就表明嫌疑人在作案期間不止一次來過案發現場,知道了學生上學的時間點,在工期的最後一天選擇作案,然後離開這裡,轉戰另外一個地方繼續這種作案模式,所以才會出現目前這種局面。」
「嗯,有道理!」明哥讚許地說道。
「既然我的假設成立,那麼嫌疑人就不可能是鞋匠,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鞋匠是到處跑的,他們大多都是在固定地點從事勞動。而且我仔細地對比過,這三個案發地點周圍都有大量的工地,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工地上從事勞動的人員,這一點也基本上可以排除是鞋匠,除此以外就只有木匠和泥瓦匠這兩種主流職業。」
說到這裡,我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們四個已經聽得入了神,我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最核心的地方:「嫌疑人七天轉戰一個地方,如果是大型的工地工期不可能那麼短,而且那麼固定。那麼除了大型的工地,還有哪些會用到木匠或者泥瓦匠呢?」
「裝修?」葉茜的腦子總算靈光了一次。
「對,裝修!一般在家裝的過程中會有幾個工種的參與,泥瓦工、水電工、木工,還有油漆工。咱們來逐條地分析。」
「水電工在工作的過程中主要是切割牆體鋪設電線和管道,他們在工作的過程中會濺起大量的灰塵,所以他們不會在工作中抽煙,因此他們不會養成用牙咬煙頭的習慣。油漆工也是一樣,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用專業的噴漆設備噴洒油漆,他們在工作的過程中一般都會戴著口罩,更不可能吸煙,所以也可以排除。」
「木工,他們在工作的過程中倒有可能會養成牙咬吸煙的習慣,但是我們仔細回憶一下前兩起案件受害人的描述,她們都曾提到說看到嫌疑人身上灰濛濛的。注意,受害人要表達的意思是灰塵太多,而如果是木工的話,那他身上應該是木屑才是,這是其一。其二,木工在整個裝潢的過程中佔有很大的比例,他們要做吊頂,做傢具,有的甚至要做浴室櫃,當然這些都要根據僱主的要求來做,所以工期基本都是在半個月至一個月之間,有的甚至會超過兩個月,因此他們的工期是最不固定的,基本上可以排除。」
「那剩下的只有泥瓦工最有可能,他們在工作的過程中,只有和水泥的過程中會有一些粉塵,其他的情況下工作環境還是相對乾淨的,用嘴叼著抽煙問題不大,而受害人所描述的灰塵,有可能就是水泥灰。」
說到這裡,我起身從會議室的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清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還有一點能證明嫌疑人是做裝修的,那就是現場遺留下的高檔香煙的煙頭。在大型的建築工地幹活,泥瓦工基本上都是跟著包工頭幹活,他們可不捨得給手底下的民工發好煙。也只有做裝修,僱主想讓工人把活做細緻一點,給工人發點好煙,也是正常現象。這剛好可以解釋為什麼現場會留下高檔煙頭。」
啪啪啪!明哥聽完后,沖我使勁地鼓了鼓掌。
「師父的基因果然沒有遺傳錯!」胖磊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笑著說道。
老賢沖我豎起了大拇指,就連一向跟我頂著來的葉茜也對我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我很享受這種氛圍,笑眯眯地接著說道:「所以下面的調查工作就十分有針對性了,嫌疑人步行作案,說明他距離案發現場不是很遠,咱們只要以現場為圓心進行調查,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在裝修,而且從案發時間點往前推七天都是在干瓦工,如果有,把三個案發現場一交叉,找出重複出現的裝修隊,那嫌疑人就在他們其中!」
「這個比在村子里找魚塘靠譜多了!」胖磊拍打著桌子,興奮地喊叫道。
「葉茜,下面就交給刑警隊了!」我把筆記本一合,說道。
「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葉茜一臉愉悅。
四十二
正當我以為,我的推理很快能找到嫌疑人時,一天之後,葉茜帶來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通過調查,符合條件的只有雲汐市一個叫「美度概念」的家裝公司。這個公司在我們市是家裝行業的領頭者,分公司遍布全市,他們的家裝理念以「最好,最快」著稱。
曾經裝修過房子的都知道,有些散工為了攬活,通常是一個人干幾家的活,這就會導致裝修時間無限地往後順延。而選擇美度概念則不需要擔心這一點,每個工種都有嚴格的工作時間,這都會寫在裝修合同之中,如果工人在裝修的過程中延誤工期,則會賠償損失。而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們公司的瓦工工期正好為一周。
壞消息是,他們的公司太大,幾乎吃掉了整個雲汐市百分之四十的市場,而在他們公司符合條件的瓦工加上小工有上百人,假如都到老賢那裡做DNA檢驗,一方面辦案成本太高,另外一方面怕打草驚蛇,所以我們只能在暗地裡調查,把符合條件的人找出來。
走訪的結果反饋,一般情況下瓦工的收入還好,按照雲汐市的行情,一天兩百元,他們這個收入就算是家裡種植有土地,也不至於自己動手收割,畢竟收割一畝地的費用才幾十元,他們可不會丟了西瓜抓芝麻。
瓦工里還有一種人,叫小工,這也是我之前沒有掌握到的一類人。要想詳細地了解小工這一工種,咱們首先還要談談瓦工。一般在家裝的過程中,砌牆、鋪貼牆面瓷磚和地板都是屬於瓦工的範疇。這可是一個極為考驗技術的活,沒個幾年的練習,是不可能上手就乾的,你萬一把人家的牆給砌歪了,人家不給你錢不說,還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別拿村長不當幹部,其實瓦工是人員很緊缺的一種職業,這也是他們工資如此之高的原因。如果給裝修公司幹活,瓦工每個月加上獎金能有個七千多元,要知道我們市的警察一個月辛辛苦苦也只有不到三千塊錢,這一對比就知道了差距。
而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瓦工,前幾年必須要從小工做起,小工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給瓦工和水泥、拎泥兜子,干一些出體力的活,他們的工資一天每人三十元。雖然工資很少,但是能學到技術,還是有不少人願意乾的。但這種小工一般城裡人幹得少,畢竟這種活在我們當地名聲不是很好聽,平時一說誰誰誰在哪裡哪裡拎泥兜子,往往都會覺得這個人沒有出息。(僅代表本地觀點,切勿上綱上線。)
根據之前的推理,目標直接縮小至小工這一類人上,按照我們市的情況,基本上是一個瓦工帶兩個小工,所以通過又一層的梳理,依舊有六十幾人列在嫌疑範圍內。
也就在我跟葉茜一籌莫展的時候,明哥有些興奮地把我們又喊到了會議室。
當我們落座之後,明哥直接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工具扔在了桌面上,整個工具由螺紋形的高碳鋼絲組成,形狀有點像數字「9」,工具在節點的位置有一個卡扣。
「這個難道是……」我瞪大了眼睛。
「對,這個就是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明哥直截了當。
「知道嫌疑人是誰了?」
「還不確定!」
「這作案工具都找到了,怎麼還不確定?」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這工具是我買來的!」
「什麼?買來的?從哪裡買的?」這個結果讓我有些傻了,因為按照我們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有可能是自製的作案工具,現在這種工具竟然能在市面上買到,我當然很詫異。
「我也是受到法醫論壇上的老前輩指點,才得知這個東西的真正用途。」明哥坦言道。
在公安局,我們都屬於技術警察,既然都是搞技術的,那我們這些警察在一起肯定都有交流,在我們的內部有專門的這種交流平台,法醫、痕迹檢驗、理化生物檢驗、刑事照相、文件檢驗,只要是刑事技術涉及的領域都涵蓋在內,那裡面可是集中了全國的精英,像明哥這樣的高手,那真是舉不勝舉。比如我們痕迹檢驗平台的掌門人,也是公安部的痕迹檢驗專家,當我們還在鑽研指紋和足跡時,他已經開始研究唇紋和聲紋了。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掌握的知識,都是他們總結下來的東西。
「這東西究竟是幹嗎用的?」葉茜的一句話,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這個奇怪的東西之上。
「牲畜腳套!我們一般人不會用到它,但獸醫對這個一點也不陌生。在農村,當家裡的豬、牛、驢子等大型的牲畜生病打針時,需要人先把牲畜的后蹄子套上,防止獸醫在治療的過程中受到傷害,一般人不會去購買這種東西,也只有給獸醫打下手的人才會有。」
「我們市這些年因為開發的原因,很多耕地被建成小區,可供給牲畜食用的草地越來越少,所以我們這裡的大多數農村人幾乎都不會再圈養大型的牲畜,而給牲畜治療的獸醫,在我們市也屈指可數。」
「這個牲畜腳套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買到,從出售老闆那裡我得知,在我們整個雲汐市,也就兩個村子還在養殖大型的牲畜,一個是我們市西邊的桃花村,另外一個是西南邊的牛蘭崗村,兩個村子相差五十公里,都靠近塌陷區,而且每個村子有一名兼職的獸醫。」
「按照我的推斷,獸醫找幫手,不可能找距離太遠的人,找同村人的可能性比較大。我按照戶籍地查找,發現這可疑的六十六名小工中,有四個人的戶籍地址登記的是牛蘭崗村,如果我們的推理完全正確的話,嫌疑人就應該是他們四個之中的一個。」
「他奶奶的,這孫子終於要浮出水面了!」我激動得雙拳緊握,爆了一句粗口。
「葉茜,你去把江同海、江同軍、江連宏,還有江依民這四個人帶過來。國賢,你那邊需要多久?」
「最多兩個小時!」老賢的眼鏡片上閃過一道白光。
四個人中午十二點被傳喚至我們科室,下午兩點鐘,隨著老賢實驗室房門打開,嫌疑人江連宏被鎖定。
DNA比中以後,江連宏第一時間被控制,我們科室在明哥的帶領下,開始對嫌疑人的住處進行搜查,我們在其家中發現了其供奉父母遺像的香爐,腳踩式手動脫粒機,作案時使用的牲畜腳套以及其住處南側二十米的一塊四四方方的魚塘。這邊搜查結束,我們一行人快速回到刑警隊,結合目前掌握的物證情況,準備訊問。
四十三
明哥在隔壁的辦公室準備訊問計劃,我則跟葉茜在審訊室里暫時看管嫌疑人江連宏,此時的他已經被五花大綁在審訊椅上一動不動。
他的穿著很樸素,上身是一件軍綠色的大棉襖,這種襖子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背景的電視劇中經常會出現,下身是一條黑色的條紋褲子,腳上踏著一雙沾滿水泥灰的勞保鞋。
從他的面相看,最多只有三十冒頭一點點,皮膚黝黑,長得老實本分,活脫脫的庄稼人。我很難想象他會是那個把魔爪伸向女學生的罪犯。
砰!房門被推開了。
江連宏恐慌地抬頭朝門口望了一眼。
「別裝作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把頭給我抬起來!」明哥把筆記本往桌面上一摔,大聲地喊道。
江連宏被驚得立馬直起上身,哆嗦著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明哥。
「十六歲因為猥褻未成年少女,被勞動教養兩年,你痞得很早嘛!」明哥諷刺道。
江連宏一聽到他這麼說,好像很委屈地把頭一橫。
「怎麼?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還冤枉你了?」
江連宏牙關緊咬,淚水順著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明哥盯著他沒有出聲,許久之後,他語氣稍微舒緩地說道:
「看來,我還真是冤枉你了?」
江連宏似乎也感覺到了明哥的變化,用眼皮使勁地擠掉眼眶中的淚水。
「能不能跟我說說?」明哥這次的語氣中帶有一絲商量的口吻。
江連宏盯著明哥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小時候那事根本不關我的事,我是被他們陷害的!」
「哦?」
「當年我跟著我們村村長家的小兒子江海波一起去地里割草喂牛,走到半路遇到了隔壁村的一個小姑娘,我們平時割草都能看到她,長得很漂亮。我知道江海波喜歡那個小姑娘,有時候他都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跟很遠的路。」
「起先我也沒有在意這件事,可過了沒多久,我家裡來了一群警察,把我給抓了起來,說我在晚上脫了人家小女孩的衣服,要強姦人家。我當時被弄得是一頭霧水。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女孩竟然當面指著我說這件事是我乾的。我是百口莫辯,就這樣,我被公安局關在勞教所里,關了兩年。我第一個懷疑自己給江海波頂了包,從勞教所出來時,我拿著砍刀去找他,他說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我蹲號子也蹲過了,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他當時提出給我拿兩萬塊錢作為補償,我也就應了下來。」
「他承認跟那小女孩串供來指認你這事了?」
「他沒承認,但如果事情不是他乾的,他幹什麼給我拿兩萬塊錢?」
「如果這麼說,那你真的有可能是幫江海波頂了黑鍋。」明哥表情認真地說道。
「絕對是!我就是被這孫子給害了!」
「這就是你接二連三針對女學生作案的原因?」明哥開始拐到正題之上。
「唉!」沒想到江連宏竟然長嘆一口氣。
看到他這個動作,明哥沖坐在電腦前的葉茜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開始記錄。
「說說吧,我們已經在你的家中找到了作案工具,也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你的精子,在精子中檢出了DNA,你賴不掉的!」明哥很平靜地說道。
「啥?你們檢出了DNA?」
「怎麼?不相信?這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明哥說完起身,把那份DNA檢驗報告攤開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還以為香灰……」
「你還以為香灰能殺死精子是吧!」明哥彷彿已經猜透了他的想法。
「這……」
「無知!」明哥收起了檢驗報告,重新回到了審訊桌前。
「說說吧,你以前被勞動教養過,應該學習過一些法律知識,有些話不需要我教,老實交代,還能落個好的態度,到時候我跟法院說說,盡量給你注射死刑,好讓你走得不是那麼痛苦。」
「唉,殺人償命,我就知道我會走到這一天,但沒想到這麼快。」
「別浪費時間,從頭開始說。」
江連宏點了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當年公安局給我定的是猥褻幼女,這在我們農村,簡直是奇恥大辱,丟祖宗臉面的事情。我上面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姐姐全部都因為這件事,在村裡抬不起頭,後來他們選擇離開村子出去打工。我父母已經上了年紀,因為受不了別人在背後的閑話,我還沒有出獄,就過世在家裡。我連他們最後一眼都沒有見到。」
「小龍。」明哥把煙盒遞到我的手中。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很顯然,嫌疑人目前正處於供述的間歇期,在這個時間點上給他點上一支煙,可以讓他保持清醒,從而更為仔細地回憶整個犯罪過程。
吧嗒!隨著煙捲被點燃,江連宏這個老煙槍很銷魂地使勁抽了一口。
「在供述的過程中如果需要抽煙,直接告訴我!」
「謝謝警官!」江連宏很感激地說道。
他抽煙的速度很快,最多也就一分鐘的時間,煙捲就燒到了煙屁股。
「警官,我還想來一支。」
「小龍,給他點上。」
就這樣,我站在他的身邊,被煙熏火燎了整整四支煙,江連宏才算罷休。
「好了,不要耽誤正事,說吧。」
江連宏抖擻了一下精神,接著說道:「我出獄后除了從江海波那裡要了兩萬塊錢,是一無所有。哥哥姐姐全部都跟我斷絕了聯繫,爹娘也死了。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我一定要靠自己混出個人樣來。」
「那時候,只要能掙錢的活,我都願意去干,種田、給人當小工、養魚、撿垃圾等等。別人都在村裡打麻將,我在幹活,別人聚在一起喝酒,我還在幹活,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把我爹娘給我留的土坯房換成了大瓦房。可不管我怎麼努力,我發現以前那件事就像是瘟神一樣跟著我,趕都趕不走。」
「當年我從勞改農場出來都已經十八歲了,同村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結婚生娃,我本想努力個幾年,掙了錢,也能找個媳婦生個娃,這輩子就算是過去了。可沒想到,人家一打聽,我以前猥褻過幼女,不管我人再咋樣,人家都不願意,都怕名聲不好。我現在都已經三十了,還是沒有找到媳婦,我在村裡走到哪裡被人戳脊樑戳到哪裡,我心裡有恨,我恨當年那個小女孩為什麼不說實話,她為什麼要合起伙來陷害我。」
江連宏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被那個小女孩害的,我想到要找她報仇,可事隔那麼多年,我已經忘了她長什麼樣子,這個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裡,心裡就好像有東西抵住一樣難受。」
「我記得是上個月十二號,我去小區幹活,瓦工讓我把樓下的水泥扛上樓,在樓梯間里我無意間碰到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學生,她被我碰了一身水泥灰。我當時確實是沒有看見,我也很誠懇地跟她說了對不起,可這個女學生張口就罵,罵我不長眼睛,說我是下賤人。」
「『下賤人!』她說我是『下賤人』!」江連宏的雙手憤怒地晃動著審訊椅上的鐵環,接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當時我因為要幹活,所以我只能忍,但是我發誓,我一定要報復這個女學生。」
「從那天以後,我就開始跟蹤她,我發現只有晚上上學的時候,人最少,也最好下手。就在我工期結束,要離開這個小區的時候,我從家裡拿上了畜生圈和塑料袋,在路邊等著她,準備把她拖到黑巷子里給強姦了。」
「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做這事,心裡還是沒底,當我用畜生圈勒住她,才摸了兩下時,她告訴我她快死了。我當時一聽,嚇壞了,慌忙鬆開她跑走了。」
說到這裡,我又給他點上了兩支煙捲,數次吞雲吐霧之後,江連宏又說道:「那女學生身上噴了香水,我是走一路香一路,而且手上也滑溜溜的。尤其是我摸到她奶子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挺爽,說來不怕笑話,我活了三十幾年,還從來沒碰過女人。回到家裡,我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為啥不把她強姦了。」
「我當時真的有一種上癮的感覺。我躺在家裡想到蹲勞改時一個人教給我的方法,說把女的強姦之後,用香灰塞到她下面,警察查不出來,於是我趕下一個工地時,就提前在我們家的香爐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口袋裡。」
「現在小區,都流行啥學區房子,所以我下一個幹活的小區距離學校也不遠,於是我就天天下工之後去路上串,看看哪裡適合下手。也就在第二個工期快結束的時候,我用同樣的辦法抓了一個女學生,把她給強姦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後,興奮得一夜沒睡覺,滿腦子都在想強姦那個女娃娃的場景。」
江連宏是越說越來勁,葉茜的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
「那天晚上之後,我第一次嘗到了女人的滋味,說不出來的快感,但讓我不爽的是,時間太短了,我根本沒有過癮。但是現實情況不允許,如果我搞的時間長了,學生肯定會喊叫,所以只有不讓她叫喚,我才能過癮。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人給勒死,這樣我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打定了主意,第三個工地上,我還是先去踩點,也是在工期幹完的時候,我發現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姑娘,我直接上去把她勒死,扛到了路西邊的一棟還沒有蓋好的樓房裡。」
「我在那裡前前後後弄了四回才算是瀉火。我本來想把小女孩的屍體扛回家的,可我沒有車子,實在不好扛。」江連宏敘述整個作案經過時表現得很輕鬆。
啪嗒,啪嗒!審訊室里傳來葉茜用力敲打鍵盤的聲響。看著她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身體,如果殺人不犯法,我敢打包票,這個江連宏能被葉茜分分鐘撕成碎片。
「你為什麼要在死者臉上拉一泡糞便?」明哥開始針對細節進行提問。
「因為我恨她們,是她們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讓我真的變成了強姦犯,變成了殺人犯。」江連宏強詞奪理地說道。
「你作案的時候,是不是喜歡用黑色的塑料袋把受害人的頭部套住?」
「嗯!」
「什麼樣的黑色塑料袋?」
「就是那種很厚的硬質塑料袋。」
「你使用的黑色塑料袋平時是幹什麼用的?」
「我去年新挖了一個魚塘,我平時不捨得買肉吃,饞了我就從塘里撈點魚吃,那塑料袋我是用來裝魚的。」
幾個細節提問完以後,我和葉茜跟在明哥後面走出了訊問室。
「江連宏當年那事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想聽聽明哥的看法,所以問出了口。
「案件有旁證又有受害人的指證,在當時基本就可以定案。」
「那現在能不能追訴那個江海波,還有那個女學生的刑事責任?」我就事論事地說道。
「很難。根據口供,那個江海波很聰明,他沒有承認這件事,而且那個女學生也不知下落,單憑江連宏一人之詞,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兩個人定罪。事情過去那麼久了,物證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到哪裡去找?」
「那你相信江連宏說的是真話嗎?」
「人之初,性本善。沒有天生的罪犯,每一起罪行背後,其實都有著一些讓人深思的故事。只有講證據,不輕信口供,才不會製造冤假錯案,這也是你我這些刑事技術員這輩子的責任!」
四十四
高速公路上,一輛嶄新的豪華快客以每小時一百二十邁的速度一路南下,向雲汐市方向快速行駛。車廂十分寬敞,一條寬約一米的走道兩邊分別安裝了五張舒適整潔的單人床。靠走道左手邊的三張床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而剩下的七個床位之上,則躺著七位長相標誌、身材婀娜的妙齡少女,她們都在靜靜地享受著窗外陽光帶來的舒適感。
「馬上就要過年了,沒想到又來活了!」一個穿著弔帶的女子邊修指甲邊說道。
「就是,人家民工過年還有個假期呢,你看看我們。」另外一個女子插話道。
「民工放假有家回,我們有嗎?你們的家在哪裡?在哪裡啊?」這句話就像是導火線,引爆了車廂內本來安寧的氣氛。
「媽的,老娘混成這樣,還有臉回家?」
「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人家的賺錢工具。你們還瞧不見嗎,火哥為了奉承那個什麼叫鮑黑的老大,一口答應給他提供七套,他媽的,他還真以為這跟動畫片里放的一樣,集齊七顆龍珠能召喚神龍啊!」一個燙著捲髮的女子張口調侃。
「哈哈哈哈!」這句話引來了車廂里的一陣鬨笑聲。
車廂里一共七位女子,只有一人從開始到現在,陰著臉沒有張口說一句話。
捲髮女子看其他人笑得花枝亂顫,相當得意地接著說道:「姐妹們,想想我們這些年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年輕的時候讓瘋子那個雜碎玩,好不容熬過來,又被弄來干這個活,本以為火哥夠狠毒的了,沒想他老婆丹青更是蛇蠍心腸。」
捲髮女本以為這番話能迎來其他人的共鳴,可話音剛落,車廂里卻鴉雀無聲。
女子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沒有說到點子上,又口無遮攔地說道:「明知道我們裡面有人沾了『水』,沒想到還讓我們接活,這一個月我的身體快被火哥『放水』給放虛脫了。老娘的半條命都讓這兩口子給玩掉了,我看啊,這兩口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騰!」捲髮女剛想接著往下說,一把匕首頂住了她的喉管,拿刀的這個人,正是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子。
「你、你、你幹什麼?」
「你說火哥,我不管,但是別在我面前說一句丹姐的壞話。」
「你……」
捲髮女剛想反駁一句,女子手中的匕首已經刺破了她的脖頸,玫瑰色的鮮血順著刀刃慢慢地流淌在了女子緊握的拳頭之上。
「小辣椒,你瘋了?快把刀放下,要不然會出人命的!」其他人尖叫了起來。
因為這輛車上都是女人,所以大巴的駕駛室跟車廂之間被一塊厚厚的消音玻璃隔開,兩個駕駛大巴的司機並沒有察覺到車廂里的這一幕。
被叫作小辣椒的持刀女子並沒有理會其他人,而是狠狠地盯著眼前的捲髮女,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這條命是丹青姐救下的,如果以後有誰敢在背後說她的壞話,我不介意跟她同歸於盡,聽明白了沒有?」
小辣椒的脾氣果然跟她的名字很相配,捲髮女聽后,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她,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
看到捲髮女服軟的表情,小辣椒將那把沾染了血跡的匕首從她的脖子上拿開,捲髮女驚嚇得眼淚都順著眼角流了出來。
小辣椒看著她懦弱的樣子,冷哼一聲,接著她把匕首上的血漬故意在床上的那件貂皮大衣上使勁地蹭了蹭。
捲髮女心疼地瞅著眼前的一幕,敢怒不敢言。
她把擦拭乾凈的匕首重新裝在自己的褲子口袋裡,用手使勁地拍了拍女子因為害怕變得通紅的臉蛋,惡狠狠地說:「給!老!娘!記!住!了!」
說完,她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