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黃泉有伴
一
路燈照射出金字塔狀的暖黃色光斑,把這條連接新舊城區的柏油馬路照得燈火通明。夜幕剛剛降臨,理應為高峰期的這條六車道上卻鮮有車輛,雖然這裡也是高樓林立、綠草如茵,但是寂靜、冷清是每一個新建城區都會經歷的一段時期。
「扔棍子都打不到人。」這是所有人對這裡的第一印象。但在每天的一個特定時段,這種冷清會被徹底打破。
晚飯之後的月光廣場熱鬧非凡,借用宋丹丹老師的一句話:「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月光廣場是新城區體育館的外圍,呈月牙形走向,從空中鳥瞰,橢圓形的體育館和廣場交相呼應,頗有日月同輝的美感。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我立馬千山外,聽風唱著天籟……」「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好想唱情歌,看最美的煙火……」墨色之下的廣場,一首首頗有動感的廣場舞標配歌曲在同一時間「爭奇鬥豔」。一群群穿著各式服裝的男男女女隨著音樂舞動身體,一天的勞頓此刻在廣場彩色光柱的映射下得以釋放。
正當大多數人都在揮汗如雨時,位於廣場一角的一群中年婦女卻愁雲滿面。
「唉,我說這個周姐,這都幾點了,還不來?」一位身穿綠色廣告衫的婦女抬手看了看手錶。
「就是啊,說好的七點半,現在都七點四十了。」站在周圍的其他人應和道。
「她昨天還跟我說,她剛練會一套新動作,今天我還指望她教呢,這倒好,現在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廖姐,你不是有她的手機號碼嗎?打電話問問什麼情況?」
「打了好幾遍了,手機沒人接聽。」廖姐急得直跺腳。
「難不成家裡有事?」有人猜測。
「咱們這舞隊就我們兩個領舞,有事她會提前跟我說啊,沒有理由連電話都不接。」廖姐有些鬧不明白。
「難不成今天晚上大夥離了她就不跳了?從早到晚帶小孫子,就這個點能跳跳舞放鬆放鬆,如果有些人天天這麼搞,我看咱們這舞隊也撐不了多久。」人群中開始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廖姐斜視了一眼聲音的源頭,一個濃妝艷抹的婦女正噘著嘴巴一臉的不快。
「要不咱們邊跳邊等?」有些人建議道。
「對,邊跳邊等。」
「不行就跳老曲目唄。」
「以鍛煉為主,怎麼跳都行!」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廖姐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她望著錶盤上快要接近整點的分針,有些心煩意亂:「行,不等了,咱們今天就跳老曲子。」說完,她轉身走到音響旁邊,隨著高音喇叭「砰」的一聲響起,音響的電源接通了。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所有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很自覺地散開,一個標準的矩形隊列填補了廣場上最後一片空地。
「給我一片藍天,一輪初升的太陽,給我一片綠草,綿延向遠方,給我一隻雄鷹,一個威武的漢子,給我一個套馬杆,攥在他手上。」在嘈雜的電子合成樂響起之後,所有人都高舉雙手在半空中,整齊劃一地做著類似廣播體操的舞蹈動作。
廖姐調試完音響的音量,皺著眉頭慢慢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端。
「廖姐,你想什麼呢?怎麼老慢半拍啊!」站在她身後的婦女提醒了一句。
「哦,哦!」廖姐轉身看了看大家的進度,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啊呀,你又快啦,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廖姐被吵得心亂如麻,乾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們先跳著,我再去打個電話。」
說完她快步走到自己的黑布包前,拿出了手機。
她飛快地在液晶觸屏上輸入了一串號碼,趁著電話正在接通的空當,步行到一個稍微安靜的角落。
「喂,廖阿姨。」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小志,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跟你母親在一起?」
「沒啊,我在外面呢,怎麼了?她沒跟您在一起跳廣場舞?」
「她晚上沒來啊,我打電話也打不通,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有事?能有什麼事?她一不打麻將,二不看電視,除了跟您一起跳廣場舞,我就沒發現她有其他的愛好。」
「不就說嘛。」
「對了,我下午出門的時候我媽還跟我說,她新練了一段舞蹈,說今天晚上跳呢,按理說她不可能不去啊。」
「那就奇怪了。」廖姐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阿姨,會不會我媽她臨時有事,手機落在了家裡?」青年不以為意。
「嗯,你這麼一說倒是很有可能。」
「沒事,我現在開車正好快到廣場附近了,要不我往家拐一下,看看情況。」
眼看廣場上的舞蹈已經快接近尾聲,她對著電話那頭說道:「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這萬一有個什麼事情,我也能給你搭把手。」
「要不怎麼說,我媽跟您關係最鐵!阿姨您在哪裡?我去接您。」
「就在我們天天跳舞的地方,我在路邊等著你。」廖姐掛斷電話走出了人群。
幾分鐘后,一束汽車遠光燈照得她睜不開眼睛,當視線再次清晰時,一輛白色本田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吱——輪胎摩擦地面,副駕駛的電動車窗打開了,一個打扮時髦的青年沖窗外喊道:「阿姨,上車。」
「小志,是不是你媽給你買的?這車可真好看,得一二十萬吧。」廖姐拉開車門讚不絕口地說道。
「我媽說給我買,還沒買呢,這是朋友的車。」
「你媽就你一個男孩,買車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廖姐靠在真皮座椅上笑嘻嘻地說道。
「那必須的,我媽最疼我了!」小志翹起嘴角,一臉幸福的味道。
「對象談了沒?」
「談了幾個,沒合適的。」
「對,年紀小呢,慢慢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來到一棟單元樓下。
「咦,陽檯燈是滅的?」小志有些詫異。
「怎麼了?」
「我媽這個人膽子小,只要天一黑,她就會把陽台的燈給打開。難道我媽真的出門了?她去哪兒了呢?」小志有些納悶。
「對啊,有什麼急事能比跳舞更重要?」
「阿姨,你在車裡休息一會兒,我上去看看情況。」
「唉,好,這孩子可真懂事。」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隨著小志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樓道里的聲控燈很有節奏地一一亮起,廖姐坐在車裡一直看著他到了六樓。
啪嗒,啪嗒。樓梯間響起鑰匙開鎖的聲響。
吱呀,房門被慢慢打開,房間內客廳的燈亮了。
「媽,你在不在家?」
「媽……」
「媽,你怎麼了媽?媽?媽?」
小志突然衝到陽台,對樓下拚命地嘶喊:「阿姨,阿姨,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二
雖然我們科室的宗旨是「以科學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但是有時候真的不得不信邪。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夜晚的出警頻率高得出奇,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晚上十點前後,借用胖磊的一句話:「這十點是一道坎,過去了就沒事了,這要是沒過去……」
今天晚上是典型的「沒過去……」。
晚上九點五十五分,我剛洗漱完畢,明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等我打著哈欠走到樓下時,正好十點,一分鐘都不差。
「什麼情況?」我拉開車門帶著困意說了第一句話。
「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報的警。」
醫生報警對於我們來說不是稀奇的事情,通常傷者送至醫院,負責出診的醫生會先做一個分析,主要是判斷死者或者傷者身上的傷口是否符合自傷的特點,如果傷口明顯是他人所致且事情嚴重到需要公安機關介入,醫院的保衛科會選擇在第一時間報警。醫生介入的案件最少證明了一點,不管是路人發現報警還是知情人主動為之,這樣的案件最起碼不至於一點抓手都沒有。
「什麼性質的案件?」我心情舒緩地接著問。
「案件發生在泉水湖小區的一套住宅之內,死者為女性,我暫時就知道這麼多,剩下的我們到現場後由徐大隊介紹。」明哥說完,坐在副駕駛座上開始閉目養神。作為整個科室的帶頭人,他必須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尤其是在夜晚勘查現場時,否則一旦漏掉任何一個細節,案件就可能鑽入死胡同。所以聽他這麼說,我也就沒接著往下問。
胖磊駕車沿路直行,勘查車穿過一條狹長的隧道之後,便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泉水湖小區。小區的名字完全是因為這裡背山方向的一潭泉水,住宅樓把泉水環抱其中,頗有點融為一體的感覺。
車剛在小區單元樓門前停穩,徐大隊便走了過來。
「案件情況是否清晰?」
徐大隊搖了搖頭說道:「死者名叫周碧蓮,女,50歲。她平時有跳廣場舞的習慣,但是今天晚上沒有去。她的舞伴廖娟打電話無人接聽,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蹺,就撥打了死者的兒子蘇志明的電話。蘇志明回到家裡看到自己的母親躺在卧室的床上,急救醫生趕到現場時,人早就已經死亡。」徐大隊說到這裡,環視四周,確定沒有人圍觀后,他壓低聲音接著道:「醫生說,死者頸部有明顯的淤痕,他們懷疑是他殺,所以就打了110。」
「死者家中一共有多少個人居住?」明哥問這話的弦外之音就是判斷是不是家庭暴力導致的他殺。
「我們查了死者的戶口底冊,三口之家,死者的丈夫是建築局的工程師,常年在外。家裡就只有死者和她的兒子居住。」
「也就是說,案發時,死者的丈夫和兒子都不在家?」
「對!」
「嗯,大致情況我知道了,現場勘查完我們再碰。」
「行!」徐大隊說完,合上了筆記本。
案發現場大樓是一棟磚混式結構、坐南朝北的六層樓房,每一層樓房分東西兩戶,我們要勘查的中心現場位於六層的西戶。該戶的房門朝北,門是鋪貨量最大的棕紅色鐵皮防盜門。因為趙黑子的那起案件,對於這種室內現場,我已經養成了第一步先觀察房門貓眼的習慣。在排除貓眼開鎖的情況之後,我開始了我的第二步房內的處理工作。
拉開房門,這是一套很普通的兩室一廳結構套房,進門為客廳,客廳西側是並排的兩間卧室,客廳的北側是一個小型的餐廳,餐廳的西側為廚房、衛生間,房屋中間是一條東西走向的過道。我們雲汐市幾乎60%的小區都是這種戶型。
乾淨、整潔是我站在門口玄關處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地面上多種凌亂的鞋印證實這裡曾經有人進出過,我真的很難把「兇殺現場」這個詞套用在這裡。
「難道現場已經被打掃過?」胖磊在我身邊小聲地問道。
我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門口鞋架上所有鞋子的鞋底花紋一一觀察了一遍。
「磊哥你看。」說著我把高強度足跡勘查燈平放在地面上,在勻光燈覆蓋下,客廳的大部分鞋印都清晰地顯現在我們的眼中。
「屋子裡鋪的是強化木地板,這種地面的反光度很高,鞋印看得也十分清楚,而且地面上沒有水漬,也沒有拖拽痕迹,這一點就證明案發現場的地面並沒有人打掃過。」
「嗯,是這麼個情況。」
「那問題就來了。已知的進入室內的所有人的鞋印我剛才都看了一遍,這些鞋印排除以後,整個現場就剩下一種鞋印。」
「什麼鞋印?」
「死者家中的拖鞋鞋印。」
「什麼?你是說嫌疑人進入室內換了拖鞋?」
「剛才我在樓下已經觀察了整個外圍現場,死者居住的是低層樓房,嫌疑人有從窗戶攀爬入室的可能性。但小區的承建商在建房的時候可能考慮到了這一點,小區樓外的排雨管都沒有裸露在外,嫌疑人沒有攀爬的條件。小區的保安告訴我,通往樓頂的入口也是鎖死的,鑰匙只有他們有,嫌疑人墜落入室的情況也不存在。那剩下的只有從門進入。我剛才在門外已經排除了貓眼開鎖的可能性,而且房門的門鎖沒有任何的撬別痕迹,那剩下的就只有『軟叫門』。」
「也就是說,嫌疑人或者有鑰匙,或者是讓死者給他開的門,或者尾隨死者進入?」
「對,只有這幾種情況。」
「也就是說,嫌疑人和死者熟識,而且關係還不一般?」
「正解。」我沖胖磊豎起了大拇指。
「有抓手就好辦!」胖磊說。
客廳勘查結束,我和胖磊來到了腳印最為凌亂的一個房間——死者的卧室。卧室的白色木門朝東,呈開啟狀,屋內並沒有太多的擺設,進門靠北牆是一個棕色的大衣櫃,靠西牆東西向放著一張1.5×2米的木床,南牆上有一扇窗戶,東牆面則掛著一台40英寸的液晶電視。
死者周碧蓮此時頭朝西、腳朝東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嶄新的粉色被褥,她青紫色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痛苦,彷彿死的時候很安詳。如果不是她脖子上那兩條很扎眼的暗紅色淤痕,我們真的很難想象她是死於他殺。
我這邊一結束,明哥便帶著老賢和葉茜走了進來。
明哥習慣性地拉了拉乳膠手套,接著掰開了死者緊閉的雙眼。
「眼球、舌尖突出,眼結膜出血點數量多,相互融合成斑片狀,結膜見水腫。死亡原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頸部壓痕明顯。焦磊,先拍照固定,完了我們把屍體翻過來看看屍斑。」
「明白。」幾次咔嚓咔嚓的聲響過後,死者被整個翻了過來。
「屍斑沉積於背部,這是死後長時間平躺形成的,所以死者應該是被嫌疑人活活掐死的,這是命案無疑。」明哥做了最終的判斷。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聽到這個結論,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沉重。
三
事情忙得差不多時,天已經蒙蒙亮,我們所有人都在會議室一邊打盹,一邊等著老賢的化驗結果。
嘀嘀嘀,電子門輸入密碼的聲音把我們驚醒,老賢沒有絲毫倦意地推門走進了會議室。
「我們開始吧。」明哥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點燃了一支煙捲。
「屍體解剖證實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法,跟我在現場分析的一致,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在當天晚上的七點半左右,剩下沒有什麼發現。焦磊你那兒有沒有?」明哥簡明扼要地說出了自己領域的結論,然後把問題拋給了胖磊。
「小區所有的監控我都備份了,現在沒有指向性的結論。晚上視線也不清晰,我暫時沒有什麼頭緒。」監控視頻的處理都是後期嫌疑人逐漸清晰之後才會展開的重點工作,前期沒有情況實屬正常。
「小龍,接下來你說。」
「好。」我把手中即將熄滅的煙頭掐在了煙灰缸內,開口說道,「現場房門鎖芯沒有任何撬別痕迹,根據現在掌握的證據,完全排除了從窗戶進入室內的可能,那麼嫌疑人只能從門進入現場。從門進入有三種方式:喊門,尾隨進入,用鑰匙開門。」
「勘查一共提取到了兩種痕迹:鞋印和指印。我先說第一種:鞋印。現場沒有被清理或者打掃的痕迹,在排除了已知鞋印之後,現場只剩下一種鞋印,就是死者家中的拖鞋印。也就是說,嫌疑人進入室內換了雙拖鞋。門口鞋架上的拖鞋分為男女式兩款,遺留在現場的鞋印為女士鞋印。」
「嫌疑人是個女人?」葉茜問出了聲。
「不一定,因為室內女士拖鞋的大小有39碼,嫌疑人進門之後沒有注意,隨便穿了一雙也有可能,所以單從這一點我們還沒辦法分析出嫌疑人的性別。」
葉茜見我話裡有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我吐著舌頭說道:「那你繼續,我就隨口一問。」
我接著道:「有了確定的嫌疑目標,我在現場提取了大量的成趟鞋印,經過數據分析,這幾串鞋印的步幅較短、步寬較寬、步角偏小,這是典型的女性鞋印的特點,再加上一些測量的數據,我基本上可以判定嫌疑人是一名女性。」
「真的是女的?」葉茜驚訝地說道。
「按照我的分析,應該沒錯。室內拖鞋的鞋底花紋無變形,說明嫌疑人穿鞋時鞋底受力均勻,由此可以分析出,她的腳碼在39碼左右。鞋印前腳掌的壓力面花紋清晰,落腳有力,分析她應該是一名青年女性,身高可以確定在一米七上下,身體素質很好。」
我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嚨:「說到這兒,我需要解決第一個問題,就是嫌疑人的進門方式。剛才我說過,嫌疑人從門進入室內,可能利用喊門、尾隨或者用鑰匙開門三種方式。喊門和尾隨兩種方式是死者自行開門,嫌疑人直接進入,如果是這樣,那兩人進門之後,地面上會出現兩種女士鞋印交叉重疊的現象,但現場並沒有這一特徵,前兩種情況基本可以排除,我更傾向於最後一種,用鑰匙開門。」
「鞋印方面我的結論是,嫌疑人用鑰匙開門進入室內,走到死者卧室把正在熟睡的周碧蓮給活活掐死。」說完我望向明哥,徵求他的意見。
「結合屍體解剖,小龍的推斷目前看來基本上說得通。」明哥沒有否認我的結論。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道:「第二種痕迹是指印。」
「什麼?嫌疑人作案沒有戴手套?」葉茜有些驚喜。
「沒有戴。」
「太好了。」
「但是你高興得太早了。」葉茜剛一歡呼,我便一盆冷水潑了過去。
「沒戴手套你都沒有提取到指紋紋線?」葉茜有些詫異,畢竟提取指紋對任何一名痕迹檢驗員來說都是最基礎的工作。
「恭喜你,都會搶答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龍,是個什麼情況?」胖磊問出了聲。
「我在現場提取的指紋很奇怪,從印痕的圖形來看,分明是女性的十指指紋,但是指肚的紋線特徵一點都沒有,嫌疑人應該是在手指上使用了某種『偽裝物』遮擋了指紋的紋線。」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你。」老賢此時開了口。
「嗯?賢哥你有發現?」
「對。」老賢點了點頭,「我在室內的傢具上發現了一些不規則的結晶體殘留物,包含丙酮、乙酸乙酯、鄰苯二甲酸酯、甲醛等成分,通過化學品成分圖譜的對照,可以得出結論:這種結晶體應該是普通的指甲油硬化后的產物。」
「也就是說,嫌疑人在手指肚上塗抹的是指甲油?」葉茜張口問道。
「按照現場遺留指紋的情況,分析應該是。」
之前我並沒有想到這一塊,有了老賢的化驗結果我才恍然大悟。這種用指甲油偽裝的手段經常出現在一些推理小說或者影視劇當中,而且很多人對此津津樂道,說這是一種完美的掩蓋指紋的方法。殊不知「觸物留痕」,只要接觸就會留下痕迹。破案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多種學科領域共同努力的結果,你遮蓋住了指紋,那你就會留下理化物證,這時候順藤摸瓜,絕對會讓嫌疑人無處遁形。
四
「賢哥,能不能從指甲油的化學成分上推斷出品牌?」我接著問了一句。
「指甲油中色素含量低,且鄰苯二甲酸酯、甲醛含量超標嚴重,所以這種指甲油應該是小作坊生產的,估計也就是夜市擺攤賣五塊錢一瓶的那種,無法確定品牌特徵。」老賢推了推眼鏡說道。
「看來嫌疑人的生活水平並不是很高。」我有些失望地回了一聲,接著翻開了現場勘查記錄本,「指印沒有紋線,除了能確定性別以外,基本上失去了比對的價值。但通過指印和鞋印的分佈,我分析出嫌疑人對死者家中的情況相當了解,而且通過鞋印可以判斷出她作案的先後順序,她應該是殺人之後,直接翻動了卧室內中間的衣櫃,接著又去廚房打開了冰箱。」
「翻動冰箱有可能是找吃的,但翻動衣櫃的目的很明確,她打開的這個衣櫃內藏有一個綠色的鐵皮保險箱。也就是說,她的作案動機會不會是侵財?」
「她只觸碰了中間衣櫃,別的沒有動?」胖磊問道。
「對,她的目標很明確,直奔中間的衣櫃去的。」
「嫌疑人有死者家中的鑰匙,又知道她家中財物擺放的位置,看來她跟死者之間的關係很不一般啊!」胖磊話外有音——熟人作案確定無疑。
「我這邊暫時就這麼多,賢哥你接著說吧。」我合上了勘查記錄本。
老賢接過了話:「我在現場提取到的物證只有兩種,一種是指甲油,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另外一種是我在廚房的閉合式垃圾桶中提取到的,量很大,伴有玻璃碎片。」
「這是一種有機物,物理形態是淡黃色黏稠液體,呈酸性,pH值為3.9~4.1;部分溶於水,其餘與水會形成懸濁液;在酒精中部分溶解,部分沉澱;在濃鹽酸或氫氧化鈉中全部溶解。有機成分主要含有蛋白質、脂肪、糖類、維生素A、維生素B、維生素B以及豐富的葉酸、泛酸和肌醇。通過這些數據我分析出,這種淡黃色黏稠液體應該是蜂王漿。」
「蜂王漿?」
「對。」老賢接著說,「垃圾桶內的玻璃碎片上有水珠懸浮,液化現象很明顯。」
當老賢說出「液化」兩個字時,我已經大致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液化」大家並不陌生,這是高中物理的常識。老賢口中所說的玻璃碎片上出現了「液化」的現象實際上就證明,這一大罐蜂王漿是從冰箱中取出摔在了垃圾桶內。從冰箱中取出的玻璃瓶,瓶體的溫度較低,空氣中的水蒸氣遇冷會變成液態水凝結在瓶子的外側,這只是一種簡單的物理現象。
老賢接著分析道:「因為現場不好提取,所以我把垃圾桶內的東西全部帶回了實驗室。玻璃瓶已經被我復原,通過計算,整個玻璃瓶的總容量為500毫升,而蜂王漿的總量也接近500毫升,也就是說,這個被摔碎在垃圾桶內的玻璃瓶之前是滿的。通過成分分析,這瓶蜂王漿很新鮮,而且是原生態產品,按照市面上的價格來算,這一瓶可以賣到將近500元。」
就目前來看,這瓶價格不菲的蜂王漿可能是嫌疑人摔在垃圾桶內的,泄憤現象很明顯,這從另外一方面說明,嫌疑人和死者之間可能存在某種仇恨,這種仇恨極有可能是引起殺人的動機之一。
「別的還有沒有發現?」明哥記錄完之後,接著問道。
老賢合上報告搖了搖頭。
「葉茜。」
「冷主任,你說。」
「讓刑警隊把死者的兒子帶過來,我親自問問。」
「明白。」
我們目前得到的結論是,嫌疑人和死者之間熟識,很清楚死者家中財物的擺放位置,而且有可能兩者之間有仇恨。要想解開所有問題的答案,問死者的兒子是再直接不過的方式。
五
蘇志明二十多歲,長相帥氣,身高目測有一米八五左右,上身穿件藏青色的小西裝,下身是一條配套顏色的九分褲,腳蹬一雙英倫風格的圓頭西裝鞋,再加上一頭波浪形的大背頭,簡直是韓流時尚的代表。
「是不是我媽的案子有結果了?」
「暫時還沒有,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我希望你們能快一點,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只能寄宿在朋友那裡。」蘇志明雖然年紀不大,但通過他說話的語氣來判斷,絕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主。
「你母親有沒有跟誰有過過節?」看來明哥也想早早地結束這場問話,所以在沒有絲毫鋪墊的情況下直接問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過節?」
「尤其是女性,想好了再回答我。」
「我……」被明哥這麼一說,蘇志明頓時語塞。
「怎麼?是不是整天不回家,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情況啊?」明哥一句話把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在詢問之前,明哥已經了解了一些情況,蘇志明沒有正式工作,整天跟一些社會上所謂的哥們廝混在一起,他怎麼可能對自己的母親有多深的了解呢?找他來問話時明哥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能問出來情況更好,問不出來就當是走個程序。
「不說話了?」因為之前他那種桀驁不馴的態度,明哥的語氣有些冰冷。
「我只知道我媽經常晚上去跳廣場舞,跟她關係最好的就是廖阿姨,別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母親被殺在家中,他連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不能提供,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也正因如此,蘇志明的態度變得誠懇了許多。
「你母親平時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的一些事情?」
「沒有!我每天基本上深夜才回家,白天幾乎都在睡覺,和我媽交流得很少。」
「你家裡的保險箱中放了多少錢,有誰知道這個保險箱放置的位置?」
「我不知道有多少錢,保險箱放置的位置我知道,我媽知道,別的還有誰知道,我也不清楚。」
得,這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的主。我在心裡苦笑了一聲。
明哥邊問邊用筆畫掉記錄紙上提前寫好的問題,一般他做這個動作時,表明詢問計劃被打亂,他在重新整理詢問思路。就在這時,明哥的筆尖忽然停在了三個字的前端,他抬頭問道:「你母親有喝蜂王漿的習慣?」
「她沒有,我有。」蘇志明想都沒想,隨口回了一句。
「你有?」
「對,蜂王漿有美容的功效,我一直都有喝它的習慣,都喝了六七年了。」
「你母親一點都不喝?」
「她不習慣那個味,她不喝。」
「你們家冰箱里的那一瓶……」
「那一瓶是我剛從朋友那裡買的,他們家親戚自己養蜂,放在冰箱里還沒來得及喝呢。」
聽到這個答案,我驚得說不出話,並不是蘇志明的這個習慣讓我感到詫異,而是這個不起眼的問題,可能帶來整個案件的轉機。
從現場勘查可以看出,嫌疑人有明顯的泄憤行為,說明她跟死者之間有仇恨,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熟人作案。而且嫌疑人知道死者家中保險箱的位置,那就不是一般的熟人,既然關係不一般,那她不會不知道這個蜂王漿平時是誰在飲用。嫌疑人在殺害死者之後,又把憤怒發泄在了這瓶原本屬於蘇志明的蜂王漿上,很顯然,她有可能跟死者以及死者的兒子都有仇恨。現在死者的關係網暫時不清楚,從蘇志明這裡或許可以另闢蹊徑。
「你有沒有跟誰有過過節,尤其是女性?」
「過節?沒有啊。」
「你現在是不是單身?」明哥的思路異常清晰。
「沒對象。」
「前女友有沒有?」
「有。」
「幾個?」
「這是我的隱私……」
「幾個?」明哥陰著臉又問了一遍。
蘇志明不敢正視我們,低頭小聲說了一個數字:「五個。」
「這五個人中有幾個人有你們家的鑰匙?」明哥開始抽絲剝筍。
「我們家的鑰匙?」蘇志明好像對這個問題很敏感,忽然抬頭問道。
「按照我們現在調查的結果,嫌疑人極有可能是用鑰匙開門進入室內,將你母親掐死在床上的。」關鍵時刻,明哥說出了案件的一些細節。
「什麼?難道是曉曉?」蘇志明眼睛骨碌一轉,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曉曉是誰?」
「我最後一個女朋友,她叫陳曉曉,我們在一起兩年多,本來是要結婚的……可是……」蘇志明欲言又止。
「她多高?」
「不穿鞋有一米七二。」
「她做什麼工作?」
「酒吧助演。」
「說說你們之間的事情!」
六
「我們兩個很早就認識,我以前經常跟朋友去酒吧玩,這一來二去就熟悉了。跟她在一起的劇情真的有些狗血。我記得是兩年半前,我和我第四個女友分手,晚上在酒吧里買醉。她跳完舞后酒吧里沒有幾個人了,見我一個人坐在卡座上,便主動走了過來。」
「在酒吧里,玩的就是曖昧,我和曉曉就屬於這種情況。我們晚上喝到盡興時就去賓館開了房。」
「第二天一早她給我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要願意負責就來找我,我等你。你要不願負責,那就全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看到這張字條,我發現曉曉其實對我有好感,而我那時候正趕上內心空虛,所以我們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爽,我們兩個人每天都玩得很嗨。沒過多久,她告訴我她懷孕了,要嫁給我。我以為她是在說笑,就沒當回事,可後來她背著我去找了我媽,我媽從家裡給她拿了一萬塊錢,只跟她說了一句話:『拿著錢,把孩子做掉,離開我兒子。』」
「這是你母親親口告訴你的?」
「對,我媽還對我說,除非她死了,否則曉曉就別想進我們家的門。」
「接著發生了什麼事?」
「我媽總以為曉曉在酒吧里乾的是不正當職業,就逼著我跟她分手。我起先堅決不從,可她狠心斷掉了我的經濟來源,我被她弄得實在沒辦法,只好帶曉曉去打了胎,然後跟她分了手。」
「這個陳曉曉有你們家的鑰匙?」
「她有。我母親每年夏天會去我父親那裡住兩個月,趁她不在家的時候,我帶曉曉回家裡同居了一段時間,我給她配的鑰匙,分手后她也沒有還給我。」
「你這件事做得可真不地道。」胖磊的這句話說到了我們所有人的心坎里。
「確實,這件事我做得很對不起她,不過她也不能因為這件事殺我媽啊。」蘇志明有些委屈。
「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她不過是嫌疑人,你這殺人犯的帽子戴得有些早。」胖磊反駁道。
「我……」
「行,你先回去吧,暫時不要跟陳曉曉聯繫,有情況我會再通知你!」明哥下了逐客令。
待蘇志明離開科室大院,明哥張口喊道:「葉茜……」
「明白,我現在就通知刑警隊,讓他們去摸陳曉曉的情況。」
「行,都會搶答了。」也許是因為案件有了轉機,明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從蘇志明的問話筆錄上看,這個陳曉曉有充分的作案動機和條件,體貌特徵也和嫌疑人出奇地一致,她順理成章地被我們列在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刑警隊得到消息后,開展了秘密的調查。前後也就幾個小時,陳曉曉的落腳點很快被查實,她的一張近照也被發到了葉茜的微信里。
「下面我們分兩步走。」明哥開始分工。
「焦磊,你結合陳曉曉的長相以及小區內的監控錄像,看看她有沒有在案發時間出現在中心現場。」
「明白。」
「葉茜和小龍跟我一起,我們三個去會會這個陳曉曉。」
「沒問題。」
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直接證實案件跟陳曉曉有關,我們不能對她採取任何的強制措施,最多也就是作為疑似嫌疑人問個話。
明哥之所以沒有把陳曉曉傳喚到單位,主要還是想設身處地地觀察一下她的處境,這樣有利於案件後面的偵辦。舉個例子,如果陳曉曉之前的生活很窘迫,在案發之後,她的穿著打扮以及生活習慣突然有了巨大的改變,這就能從側面說明問題。這些情況如果不親自觀察,是很難察覺出來的。
夜晚的皇后酒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它在我們雲汐市可以說是酒吧界的龍頭老大,每天晚上只要開場,幾乎都是人滿為患。公共場所人越多,事越雜,酒吧里打架鬥毆幾乎是家常便飯,轄區派出所的同行們經常一個頭兩個大。警察在這個地方出現大家都見怪不怪,所以我們三個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剛進大門,一個胸前掛著「經理」字樣的中年男子點頭哈腰地走到我們面前。
「幾位警官,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我們想借一步說話!」明哥把警官證遞了過去。
經理接過證件:「你們是市公安局的?這邊請。」說著他把我們引進了酒吧的接待室內。
「我們這次來單純是找個人,沒別的意思。」
「找人啊!」經理聽明哥這麼說,長舒一口氣。
「這個人是不是在你們酒吧工作?」明哥把陳曉曉的照片遞了過去。
「這不是曉曉嗎?她出了什麼事?」
「你很緊張她?」
「這……」
「難道你們是……」
「警官你誤會了,我這一把年紀了,沒有的事,主要是她正跟我手底下的一個小老弟談朋友,這個小老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在酒吧里當調酒師,所以……」
「能理解。我們找她也不是什麼大事,麻煩你把她帶過來一下,我們簡單問幾個問題就走。」明哥抽出一支煙捲遞了過去。
「沒大事就好,沒大事就好。」經理慌忙掏出打火機,給我們一一點著。「對了,陳曉曉跟你小老弟在一起多長時間了?」
經理回憶了一下說道:「少說也有半年了。」
「行,那麻煩你把陳曉曉給喊過來,我們穿著制服,不方便出去。」
「好,幾位警官稍等,我馬上就把她給喊來。」
七
一支煙還沒抽完,房門外便傳來兩個男性的聲音。
「你怎麼屬驢的,給我回去。」雖然聲音不大,但從音質上判斷這句話出自經理之口。
「他們找曉曉幹嗎?不行,我要問問清楚。」
「幹嗎也不是你能管的,你給我回去!」
「不行,曉曉是我的女人,就算是被抓,我也要管。」
這句話引起了我和葉茜的好奇,我們兩個躡手躡腳地走到玻璃窗前,向外望去。
「大飛,你幹什麼?」兩個男人正在推搡的時候,一個身材妖嬈、化著濃妝的女子走了過來。
「曉曉,有警察來找你,你如果真有什麼事情,趕緊走!」被喚作大飛的男子緊張地說道。
「蘇志明給我發微信了,我大致知道警察找我是什麼事。」說話間,陳曉曉已經走到了大飛的面前。
「那個王八蛋還找你?他想幹什麼?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大飛有些慌張地連問三句。
陳曉曉微微一笑,站在他面前幫他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領,柔情似水地說道:「我陳曉曉是你大飛的女人,今天是,明天是,以後也是。」
陳曉曉說完,對著大飛的嘴巴深情一吻。
「真浪漫!」葉茜感嘆之餘還不忘在我的大腿上擰一把。
「我×,什麼毛病,人家浪漫,你掐我幹啥?」我使勁地揉著被掐的部位,緩解這鑽心的疼痛。
「你下手可真夠狠的!」我邊揉邊抱怨道。
葉茜沒有說話,白了我一眼。就在此時,接待室的門被推開了。
「三位警官,你們是為蘇志明的事情來的吧?」陳曉曉點了一支女士煙捲,坐在了我們的對面,從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出絲毫的畏懼和逃避。
「蘇志明跟你說的?」明哥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最討厭的就是言而無信的人。這個蘇志明幾個小時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對案件保密,沒想到這麼快就把事情給泄露了出去,嘴巴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這個人,從來就管不住自己,嘴巴跟棉褲腰似的,松得很,要不是靠他媽養著,他就是一個廢物!」
「看來你對他還有感情,要不然哪兒來的恨?」葉茜張口說道。
「這位女警官,你是不是心靈雞湯看多了?」陳曉曉略帶鄙夷地瞥了葉茜一眼。
「你……」葉茜剛要發作,被我一把拉住。
「我恨他,是因為他把我當婊子玩了兩年,我他媽當初腦子就是被門擠著了,他說什麼我就信什麼。我們兩個在一起花的全是我的錢,你們說說我圖他什麼?怪不得我的姐妹們都說,這小白臉就沒有一個靠譜的。」陳曉曉往地上使勁地吐了一口唾沫。
「行,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找你什麼事情,那你就說說吧。」
「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你們懷疑是我殺了他媽?」
明哥沒有反駁。
「警官,你們別搞笑了,就他母子兩人我算是看得透透的。當年蘇志明把我搞懷孕之後,我什麼也不圖,就圖他能給我一個名分,可他呢?他竟然讓我自己去找他媽,說他媽要同意,他就同意;如果他媽不同意,他也沒有辦法。我還傻傻地就信了,天真地以為只要說服他媽,我們就能在一起過幸福的小日子。我懷著他們蘇家的種哭著喊著去找他媽,希望他媽能成全,可他媽張口閉口說我是『小姐』,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跟別人的野種。現在想想,我就是一身的賤骨頭。」
「蘇志明他母親是不是給你拿了一萬塊錢?」
「警官,我想你們是被他騙了,這傢伙天天在外面說我拿了他媽的錢,可實際上,這一萬塊錢是他蘇志明出去花天酒地,沒錢了,從我這裡借的。我本來是不想要的,就當我交學費了,可我手裡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現錢做人流,所以我就逼著他把我的錢還給我。現在的版本竟然成了我要他們家的錢,這種男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陳曉曉牙齒咬得咯吱響。
「你身上還有沒有蘇志明家的鑰匙?」
「早他媽被我扔掉了,不光是鑰匙,他送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燒了。」
「你最近一段時間都在酒吧里上班,沒有離開過?」
「下午六點到凌晨四點都在,不信你們可以去調監控。」
明哥沖我使了個眼色,起身離開了接待室。在一起時間長了,有時候只要一個眼神,我就能大致了解他是什麼意思。首先,他讓我們看住陳曉曉,不要讓她有什麼過激的行為或者逃脫。其次,他肯定是去酒吧的監控室查看案發當天的視頻,看看陳曉曉案發時有沒有在酒吧工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茜這個吃貨嘴巴沒停地把一整盤招待水果吃了個底朝天,按照她吃東西的速度推斷,明哥從出門到現在最少過去了半個小時。
當房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我的煙盒已經空了。
「你可以回去了!」明哥客氣地對陳曉曉說道。
陳曉曉二話沒說,熄滅手中的女士香煙,起身離開。
「她沒有作案時間,可以排除。你們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復勘現場。」
八
刑警隊的調查訪問工作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案件從發生到現在能夠查實的線索基本全部斷了。要想捋出新的破案方向,只能從原始案發現場去尋找,這便是復勘現場的工作重心。
復勘是對案發現場細節進行分析的過程,這種細枝末節的尋找,絕對是對勘驗者最為嚴格的考驗。
我再次站在案發現場門外,深吸一口氣,拿出了胖磊給我列印的一沓照片,這是我獨創的復勘現場的方法。每次案發,胖磊都會拍攝最為原始的現場照片,通過這些照片,我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在案發時哪些痕迹處理了,哪些痕迹有疏漏,這樣可以有效地補缺補差,不至於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房門沒有問題。」再三確定沒有線索遺漏之後,我走進了玄關。
我緊接著掏出了第二張照片仔細核對。
「怎麼了?有情況?」胖磊費勁地彎腰對我說道。
「沒什麼情況,這雙老北京布鞋應該是死者的鞋子,第一遍勘查時我沒有留意。」我習慣性地把鞋子翻過來,觀察鞋底花紋。突然,泡沫鞋底上一條長長的印記讓我愣在那裡。
「這是什麼?」開口的是葉茜。
我把死者的兩隻鞋子全部翻過來,放在地上。
「為什麼死者兩隻鞋子上都有划痕?」明哥把頭伸了過來。
我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而是緊閉雙眼開始回憶現場的每一個細節,他們幾個人看著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忽然,我猛地睜開雙眼,開始翻閱胖磊給我列印的照片。嘩嘩嘩,十幾張現場原始照片被我攤開放在地面上。
「明哥,這裡不是第一現場。」
「你說什麼?」
「我想起一個細節,這裡是死者生活起居的地方,最不缺的應該就是死者的新鮮鞋印。」
「嗯,這是當然。」葉茜說道。
「我在現場發現了大量的死者拖鞋印,可唯獨在卧室發現得最少,在死者的床頭更是一枚新鮮的鞋印都沒有發現。」我把手指向一組照片,「這是磊哥拍攝的死者卧室照片。」說完,我又把玄關的照片放在了這張照片的旁邊:「你們看床頭的位置,有沒有什麼發現?」
「死者卧室內沒拖鞋,拖鞋全在玄關鞋架上!」葉茜驚呼。
「沒錯,如果死者是活著走進屋內,就算不換拖鞋也會有穿襪足跡,可是現場並沒有一點痕迹,也就是說,死者從門口進入卧室時雙腳離開了地面。」
「你是說,嫌疑人是在外面將死者殺害,然後移屍到室內?」
「單靠這一點,還沒有說服力,咱們接著往下看。」我又抽出一張照片,「這是死者卧室的原始照片。我們來看死者雙腳的位置。」
所有人都順著我的指尖望去:「明哥已經分析出死者是被掐死的,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死者是在室內床上被掐死的,那她肯定會有本能的反抗,窒息最直接的抵抗方式就是雙腳不停地做騎行運動,但是你們看,死者雙腳位置的床單上竟然沒有一點褶皺痕迹。」
「床單是全棉製品,棉纖維是一種高分子碳水化合物,由C、H、O三種元素組成,它有天然的扭曲特性。檢驗死者的胃內容物,排除了生前吞食致幻劑或者毒物的可能,說明她死前意識清晰,她被掐住時按理說不可能沒有本能的反抗,所以床單如此平整很不合常理。」老賢做了最科學的補充。
接著我拿出了屍體被運走後床鋪的照片:「我們的勘查工作結束后屍體才被送至殯儀館。這個細節我們都沒有注意到,你們再看屍體躺卧后的床單。」
「這裡怎麼這麼臟?」葉茜眯著眼睛問道。
「這是灰塵拖拽痕迹,這說明一點,死者身上曾沾上了大量的灰塵,而嫌疑人為了掩蓋這個事情,故意把死者的衣服脫去製造了她睡覺的假象。殊不知她在脫衣服的時候,衣服上的灰塵在力的作用下,在床單上形成了這一道痕迹。」
「這就能說明死者是在室外被殺害的?」
「如果剛才只是猜測的話,那接下來就是鐵證!」我把死者的兩隻鞋子舉了起來。
「你是說鞋底上的兩道划痕?」
「沒錯。」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這種鞋底的材質為高壓泡沫塑料,鞋底很軟,但很不耐磨,鞋底的磨損相當嚴重。你們仔細看,死者的左鞋底前腳掌部是不是有一處半圓形擦划狀痕迹?」
葉茜把脖子抻得老長,仔細地看了看,點頭說道:「沒錯,是有。」
「因為死者的鞋底極易留下痕迹,所以我結合痕迹的痕起緣到痕至緣的方向來分析,要想形成這種痕迹,死者應該在站立時以左腳為支點,軀體急速左轉。」
「軀體急速左轉?」胖磊捏著下巴開始腦補。
「你是說,死者曾經遭遇過交通事故?」明哥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口中說的這種痕迹其實很常見,就像明哥說的一樣,它多數存在於交通事故當中。舉個簡單的例子,一輛車從你的身邊經過,突然剮到了你的衣服,在慣性的作用下,你的身體就會急速地旋轉。車從你左邊駛過,那身體會朝右邊旋轉;車從你右邊駛過,那身體會朝左邊旋轉。這樣就會在支點鞋底上留下這種半圓形扭轉痕迹。
「那這兩條十分明顯的線條狀擦划痕迹是怎麼形成的?」明哥接著問道。
「這個最好理解。我懷疑嫌疑人曾駕駛某種交通工具撞擊過死者,但由於速度不快,並沒有將死者撞死,而在此過程中,死者身體發生了旋轉,接著車輛可能拖住死者發生了位移,最後導致鞋底摩擦地面,才形成了這樣的長條狀划痕。」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屍體上為什麼沒有撞擊傷?」葉茜有些納悶。
「夜晚氣溫較低,死者穿著的衣物較厚,在衝擊力不強的情況下,沒有撞擊傷也說得通。」明哥解釋道。
「對了,賢哥,你有沒有在室內發現死者的衣物?」明哥一說衣物,我突然張口問道。
「沒有!」
「如果真如小龍推斷的那樣,這些衣服嫌疑人不會留在現場。葉茜,你現在讓刑警隊聯繫小區物業,看看這兩天有沒有人在垃圾桶里發現過類似的衣服。」
「明白。」
九
現場復勘持續了四個多小時,在小區物業工作人員的配合下,我在小區外的垃圾車裡找到了一包已經破爛不堪的運動衣,結合胖磊的視頻監控判斷,這套衣服正是死者當晚所穿。這就完全證實了我的分析,殺人的第一現場是在戶外,也就是說,死者很有可能是在去跳廣場舞的路上被殺害的。
小區周圍通往月光廣場的路一共有三條,為了確定第一現場的位置,接下來的工作只能由胖磊去完成。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按照死者的衣著特徵調取全部的錄像,看看她案發當天的活動軌跡。在胖磊的結果出來之前,我們暫時沒有任何抓手,所以在現場復勘之後,我們沒有耽擱,直接打道回府。
幾十分鐘后,勘查車緩緩地駛入院內,在胖磊剎車之後,我們紛紛走下車去,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
「今天的太陽好好啊,如果沒有案件,在院子里曬太陽該多過癮。」我抬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感嘆了一句。
「你應該戴個面具,在額頭上曬個月亮出來。」葉茜調侃道。
「好在現在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接下來就等磊哥的結果了!」心情大好的我,破天荒沒有跟葉茜掐架。
「小龍,你把你的勘驗設備拿到我辦公室!」正當我和葉茜你一句我一句在院子中閑聊時,明哥有些緊張地從二樓走廊窗戶上探出頭來。
「什麼情況?」
「有事!」明哥的表情相當嚴肅。他這一聲喊,把胖磊和老賢也招了過去。
「怎麼了明哥?」我不敢耽擱,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他跟前。
「就在我們復勘現場期間,我的辦公室有人進去過,他在我的辦公桌上留下了這個。」
說著,明哥把一個銀白色的鐵質東西從口袋中掏了出來。
「骷髏頭?」葉茜喊出了聲。
「表面被處理過,上面沒有指紋。」
「會不會是惡作劇?」我們盡量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
「我辦公室的房門鑰匙只有一把,我走的時候鎖芯是鎖死的,他是怎麼進去的?他把這個鐵骷髏頭放在我辦公桌最醒目的位置,很明顯就是要讓我看到,他的動機是什麼?威脅?警告?」明哥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干我們這行,被人報復是常有的事情,最常見的手段就是半路圍追堵截,這種威脅到單位的情況我們還是第一次見,畢竟我們這裡可是公安局,他竟然如入無人之境,這也太囂張了一點。
「焦磊,你現在就去查一下單位的監控錄像。」
「明白!」
「小龍,把辦公室仔細勘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外人!」
我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竟然有一天會勘查自己的科室。但想歸想,這個幕後黑手肯定要揪出來,否則我在明,敵在暗,這萬一被人趁機報復,我們也得知道這個人是誰不是?
我調整了一下心情,打開儀器對準了房門上的B級鎖芯,在電源接通的瞬間,幾條反光度極高的線條狀痕迹出現在儀器外接的電子屏幕上。
「明哥,鎖芯是用鐵絲捅開的,鎖芯內擦划痕迹少且精準,說明這個人有一定的開鎖能力。」
「有備而來?」
啪,我打開強光勘查燈對準了房門的位置,一條條網格形狀的紋線出現在勘查燈下:「這個人戴著手套。」
確定了這一點,我很快把重心轉移到了地面,瓷磚地板上沒有任何帶花紋的鞋印,這讓我的心涼了半截:「腳上穿著鞋套!」
「手套、鞋套、開鎖工具,這準備得還不是一般的充分。」
「明哥,我只能分析出一個大致的情況。」我放下手中的足跡尺。
「哦?說說看。」
「男性,身體素質很好。因為他在步幅特徵上有很明顯的偽裝,所以別的信息暫時得不出來。」
「明哥,明哥!」就在我這邊勘查剛剛結束,胖磊晃動身體,一路跑一路喊地來到我們面前。
「監控上看見人了?」明哥著急地問道。
「沒有。」胖磊咽了一口唾沫搖搖頭說道。
「沒有?這怎麼可能?難不成他會飛?」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們科室的視頻監控缺了一個小時沒錄像!」
「什麼?」我們所有人都驚愕萬分。
在我們雲汐市公安局內,所有業務部門的辦公場所都安裝有監控設備,監控錄像終端全部由市局指揮中心統一聯網調配。對民警辦公場所的全面監控是一種保護,更是一種監督。這些視頻就像一把雙刃劍,懸在所有業務部門的頭頂之上。也正是因為聯網監控的重要性,我們市公安局有規定,任何單位只能調閱,無權刪減。除非是維修更換,其他情況不允許有一分鐘的間斷。胖磊的這句話,真是讓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磊哥,你有沒有搞錯,監控被人掐斷了?」我又問了一遍。
「我專門打電話去市局監控中心問的,全市所有的線路,只有我們科室的線路被關閉了一個小時,而且我們科室的監控設備沒有任何的故障,他們現在也搞不清楚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這個人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關掉全市聯網的監控,這怎麼可能?難不成是內部人乾的?」
「不管是誰,等案件結束,我一定要去市局親自查查這件事。」明哥說完,把那枚鐵骷髏頭死死地攥在了手中。
十
監控事件暫時查不出源頭,命案偵破又到了關鍵時期,所以這場「辦公室風波」只能先放一放。我們所有的工作重心在極短的時間內又轉到了案件上。
經過核實,死者案發當晚穿著「安踏」運動裝,背後有一道反光條,很好辨認,胖磊很快便鎖定了死者案發當晚的步行路線。
「她是從小區西門離開的。」胖磊指著監控視頻上死者消失的方向說道。
我掏出手機,點開了電子地圖:「整個小區呈環形分佈,一共有西、南、東三個大門,月光廣場位於小區的東南側,按照路線的遠近,從南門和東門步行最近,但死者所居住的地方正好在西口,所以我懷疑西門口這條路她應該經常走。」
「嗯,有可能。」
「這條路到月光廣場全長也不到一公里,目標長度並不是很大,找到第一案發現場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行,就按小龍說的辦,午飯之後,我們就動身前往。」
兩個小時后,胖磊把勘查車停在了小區西門的出口位置,這是一條並沒有完全修好的水泥路,它的造型就好像一個立方體水泥塊平鋪在路面上,雖然道路主體施工已經基本完成,但道路兩邊依舊是垃圾遍地、雜草叢生。水泥路呈南北走向,兩端各連接南山新區的一條主幹道,以小區西門為界,我們把路分為南北兩段。
主城區位於南山新區的北方,很多住戶下班都就近選擇從北路段進入小區,而南路段幾乎無人問津。勘查的便捷之處就在於,死者出小區恰好選擇的就是南路段。這個點正是上班高峰期,竟然沒有一輛車從南路段經過,可想而知死者走的這段路平時有多冷清。越是人跡稀少,案發現場就越有可能保存原始概貌,這無疑是一件好事。
一條路按照行駛方向,從中間隔開,分為東西兩邊,死者是步行,她不可能像機動車一樣按規矩來,為了省事,死者出了小區逆行也行,或者走到另外一邊,順行也可。也就是說,任何一邊都有可能是她行走的路線。一切準備就緒以後,我們按照路段分為兩組,開始一路向南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還沒走多遠,胖磊站在路的對面挖著鼻孔轉頭看向我。
「磊哥,你啥意思?」
「你看這是不是剎車痕迹?」胖磊瀟洒地把手中的鼻屎團成一團彈在了地上,鼻屎團正好落在了兩條黑色印記的中間位置。
聽到他的召喚,我提起勘查箱幾步走到他跟前,老賢也緊隨而來,拿出了放大鏡。
「看樣子是橡膠。」老賢拿出鏟子從地上取了一些樣本裝入了物證袋。
「是單邊剎車痕迹沒錯。」我觀察之後得出了結論。
「案發已經這麼多天了,你怎麼能確定這條痕迹是嫌疑人留下的?」葉茜張嘴問道。
「單看痕迹是不能判斷,」說著我起身走到馬路牙旁,指著一堆已經被壓得凹陷下去的草,「但是有這些痕迹佐證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是……?」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這條路平時無人問津,走的人也不多,但是你們看,這邊的雜草有很明顯的折斷痕迹,從痕迹的凌亂程度看,這裡曾發生過激烈的爭鬥。」
「小龍說得沒錯,從雜草斷裂處的氧化程度看,基本上和案發時間段吻合。」老賢蹲在地上用放大鏡觀察之後說道。
「你看,這是不是鞋印?」葉茜指著一處半圓形的凹陷對我說道。
我聞聲走了過去:「前腳掌壓力面痕迹如此明顯!」
「什麼意思?」
「雖然只有半邊,但是我可以肯定這是女士鞋印,而且她穿的還是坡跟鞋。這種鞋會把人的腳後跟抬起,行走時作用力全部集中在腳尖位置,所以前腳掌的壓力面痕迹會非常明顯。這裡土質鬆軟,如果她穿的是細跟高跟鞋,肯定會留下圓點狀後跟鞋印,但是我並沒有發現,所以我推測她穿的應該是坡跟鞋。」
「你是說,這裡就是殺人的第一現場?」葉茜接著問道。
「按照我們目前的分析,應該是。」
「小龍,能不能分析出嫌疑人駕駛的是什麼車輛?」明哥看了一眼地面上呈「——」圖案的兩條單邊痕迹又問道。
現場勘查進行到這一步,我們基本上可以判斷出,嫌疑人在此殺人之後移屍至死者家中。雖然是在夜晚,她也不可能膽大到自己扛著屍體步行回去,所以就牽涉到一個移屍工具。現場的剎車痕迹證明其駕駛的是機動車,如果我們能判斷出嫌疑人駕駛的是何種車輛,便可以以車找人。
「這條剎車痕迹反應並不明顯,電瓶車、摩托車、汽車都可以形成這樣的剎車痕迹,所以並不是很好判斷。」我老實回答道。
「這個就交給我吧。」老賢胸有成竹。
「這也能檢驗出來?」胖磊有些詫異。
「對,前段時間我閑著沒事,專門研究過這一方面的課題。」老賢眼鏡片一閃,仿似已經洞知一切的柯南。
「這是怎麼個說法?」胖磊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味道。
「我以前總認為所有車輪胎的化學成分都差不多,可實際上每種車的功能不同,這成分也相去甚遠。按照種類劃分,車輪胎可以分為七種。」
「七種?」胖磊瞪大眼睛說。
「對,分別是:PC——轎車輪胎;LT——輕型載貨汽車輪胎;TB——載貨汽車及大輪胎;AG——農用車輪胎;OTR——工程車輪胎;ID——工業用車輪胎;MC——摩托車輪胎。按照籠統的統計,輪胎大致的成分是50%的橡膠、25%的炭黑、15%的鋼絲以及10%的硫氧化鋅和硫助劑等。但是這些只是粗略的估計,輪胎根據其載重量以及輪胎花紋的磨損程度,成分會有相應的變化。」
「拿最常見的汽車輪胎舉例,它所使用的橡膠可以分為四種,分別是天然橡膠、異戊橡膠、丁苯橡膠、順丁橡膠。為了使橡膠具有製造輪胎所要求的性能,必須要在橡膠中摻入各種不同的化學材料,即化學添加劑。我可以通過化學添加劑的成分得出剎車痕迹的車輛種類。」
「這簡直就是一條捷徑!」我沖老賢豎起了大拇指。
十一
前後用了一個多小時,案發第一現場基本固定完畢,剛回到科室,老賢便一頭鑽進了實驗室分析橡膠成分,最終結論——剎車痕迹屬於緊湊型四輪汽車。
第一現場和第二現場的勘查基本上已經結束,我們得出的結論卻只有:嫌疑人是女性,駕車作案,移屍小區內。可小區里每天進出那麼多車輛,我們如何判斷哪一輛車上裝著屍體?
我此刻的感覺就像是走迷宮,好不容易走出了一個彎道,可下一個路段卻有N個岔路口等著我去選。就在我們都覺得無從下手時,胖磊卻在辦公室內對著電腦屏幕上的監控錄像研究得津津有味。
老賢因為這幾天勞累過度,早早地躺在床上睡了過去,葉茜跟著明哥去市局調查「骷髏頭」的事情。整整一下午,我都躺在胖磊辦公室的沙發上,腦袋空空地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發獃。辦公室內唯一可以聽見的只有吧嗒吧嗒點擊滑鼠的聲響。
我看著胖磊嚴肅認真的表情,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隨著意識慢慢模糊,我竟然歪頭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輕輕地晃動我的手臂:「小龍,小龍。」
我在半睡半醒之中,看見一張掛滿絡腮鬍的臉正漸漸地朝我靠近。
「我×,什麼鬼?」我被驚得一屁股坐了起來。
「什麼毛病?」胖磊本能地往後一撤。
「磊哥,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驚悚?」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即將垂下的夜幕,「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呼嚕聲,都快把我吵崩潰了。」
「打呼嚕?有嗎?我怎麼沒聽見?」這是每個睡覺打呼嚕者必備的狡辯詞。
「算了,不和你扯這些,我這邊有情況了。」
「當真?」
「對。」胖磊伸手遞給我一張剛列印出來的照片,「如果我沒分析錯的話,嫌疑人駕駛的應該是這輛沒有牌照的白色本田車。」
「磊哥,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其實分析起來並不是很難,進入案發小區時是我開的車,所以只有我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細節?」
「對,案發現場是剛建成的一個新小區,小區的三個大門都安裝有藍牙卡裝置,本小區的住戶開車進入小區,門口的藍牙卡燈都會閃爍。如果不是小區的車輛,必須和門口保安打聲招呼,使用他們通用的卡才能進入。這是其一。」
「嫌疑人作案時會有畏罪心理,既然她車上裝著一具屍體,那她就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大搖大擺地進入小區,多少都會有一些偽裝,所以我就把重點放在了那些沒有挂車牌,或者故意遮擋車牌的車輛上。這是其二。」
「其三,我們在第一現場已經分析出,嫌疑人駕駛的車輛是由北向南,從死者的身後撞過去的,死者被撞翻在地后,嫌疑人又在草地上將其活活掐死。從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推演一下嫌疑人移屍的行車路線。」
「小區有三個門,也就是說她其實有三種選擇。第一種,從水泥路折返回去,由南向北行駛,從西門進入,這樣她在進入小區時打的是右轉彎燈。第二種,沿著水泥路孤形一直開,從南門進入,這樣她進入小區的時候打的是左轉彎燈。第三種,繞一大圈從小區的東門進入,這樣也需要打左轉彎燈。車行駛的路線不同,所打的轉向燈的方向也不同,這跟正常上下班的車輛有明顯的區別,因為所有的辦公單位都在小區的北面,下班的車輛都是由北向南駛入小區,這些車輛從西門進入時,打的是左轉彎燈,從東門進入時打的是右轉彎燈,而由於小區南門地理位置的原因,正常上下班的車輛很少會選擇從南門進入。」
「結合『藍牙卡』『車輛偽裝』『轉向燈』這三點,我就基本鎖定了這輛車。車輛篩選出來以後,我又調出了小區內的監控,視頻上顯示,這輛車的行車路線,不管是從案發時間段還是停車區域看,都和我們掌握的情況百分之百吻合,所以我可以打包票,這輛車就是我們要找的嫌疑車。」
「牛!」我拍了一下桌面,沖胖磊豎起了大拇指。
胖磊擺擺手:「通過監控視頻我還回播了一次嫌疑人的作案過程,她最先是從小區西門的北路段駛入,車停在了小區西門口,等著死者出現,接著便駕車實施作案,作案結束以後直奔死者家中。從視頻時間上看,基本上沒耽擱一分鐘。」
「嫌疑人知道死者家的具體位置,小區內的路交叉彎頭很多,她肯定不止一次去過死者家中。我覺得咱們下一步應該召集死者所有的關係人,對這輛車進行辨認,人的長相不好認,但車就不一樣了。」
「沒錯,是這個思路。」
十二
死者的兒子再一次被傳喚到我們科室。
「蘇志明,這輛車你認不認識?」胖磊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拍。
胖磊一向疾惡如仇,對於這個現代版的陳世美,他沒有一點好臉子。
蘇志明雙手拿起照片,仔細地回憶起來。
「這、這、這……」忽然,他的舌頭像打了結一般,錯愕地看著照片。
「這什麼這,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快說,這是誰的車?」
「這是我姐單位的車,我開過。」
「你姐?」
「對。」
「表姐還是堂姐?」
「親……親……親姐。」蘇志明吞吞吐吐地回答。
「怎麼可能,你的戶口上不是寫著你是獨生子女嗎?你哪裡來的親姐?」對於這個答案我很詫異。
「我是偷生的。」
「偷生的?」
「對,家裡想要男孩,所以……」
「把你姐的情況給我仔細說一遍。」我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結下去,開口問道。
「她叫蘇祈男,比我大一歲,在健身中心給人當教練,平時不跟我們住在一起。」
我按照姓名打了一張戶籍照片遞到他的面前:「是不是這個人?」
「對!」
知道了明確的信息,刑警隊很快將人和車全部找到,一切都變得簡單了起來。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技術檢驗,老賢在這輛本田轎車的後備廂里提取到了死者的唾液斑,並在車前標的位置找到了死者的衣服纖維,單靠這兩點,就已經證實這輛車就是撞倒死者的車輛。
雖然現場的指紋都沒有紋線,但我還是通過指節印確定了室內所有偽裝指印為蘇祈男所留。
蘇祈男駕駛這輛外來車輛在案發當晚進入小區時,跟小區門口的保安有過交談,因為她的嘴唇上方有一個黑痣,所以小區的保安也辨認出了她的長相。再加上胖磊用監控錄像拼接的車輛行駛軌跡,所有的證據形成了一條密不可破的鏈條,將蘇祈男牢牢地套在其中。
審訊提綱一列好,我們便隨著明哥的腳步走進了刑警隊的第一審訊室。
伴著「吱呀」一聲響,蘇祈男抬頭望向我們。
她的長相併不是很標緻,但黝黑的皮膚散發著健康的訊息,高挑的身材加上一條垂肩的馬尾辮,又給她增添了一些幹練的色彩。按照正常人的審美標準來衡量,她的綜合評分絕對在80分以上。
「蘇祈男,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嗎?」證據已經很清楚,明哥並沒有繞彎子。
「我知道,我殺了我的大娘。」蘇祈男回答得倒是很爽快。
「大娘?她不是你的母親嗎?」
「我沒有母親!我沒有!」蘇祈男咆哮道。
明哥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審訊室內很快安靜下來,蘇祈男從剛才的咆哮變成了哽咽。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們不愛我為什麼要生我,是你們把我變成了劊子手!」蘇祈男低頭坐在審訊椅上號啕大哭,串成線的淚水不停地敲打著審訊椅上的鐵板,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明哥從審訊桌上抽了幾張面巾紙遞給旁邊的葉茜,葉茜心領神會地走到蘇祈男身邊,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
「謝謝!」她抬頭感激地看了葉茜一眼。
「事情既然出了,哭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你還是抓緊時間調整一下自己,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一下吧。如果確有隱情,我們會幫助你。」可能是與葉茜年齡相仿的原因,這彷彿閨密私談的一句話,給了蘇祈男極大的鼓舞,她抑制住自己眼中的淚水使勁地點了點頭。
葉茜幫她解開了一隻手,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的面前,才轉身回到電腦前。
蘇祈男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回憶起當年的事:「我1990年出生在一個思想極度封建的家庭,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希望我母親能生個男孩,可不幸的是,第一胎的我卻是個丫頭鬼子[9]。我出生那年,正是計劃生育最敏感的時期,我父母又有正式工作,根本沒有辦法要二胎。」
「父親的三個兄弟生活條件都不行,也只有他混得還不錯,奶奶就希望我們家能出個男孩,光宗耀祖,所以我剛出生沒多久,爺爺和奶奶就拍板把我送給了小叔。」
「當年,我的親生父母為了圖個好兆頭,給我起了蘇祈男的名字。後來母親果真不負眾望,第二年就懷上了我弟弟蘇志明。」
「弟弟五歲時,父親因工作去了外地,家裡住的地方有了空餘,在小叔的強烈要求下,母親迫於無奈把我從農村接到市裡上學。從出生到我七歲,我才有資格回到原本屬於我自己的家。」
「我天真地以為,我會像別的孩子一樣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不用再被別人罵成野孩子,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從進門的那一天起,我的噩夢才真正地開始。」
蘇祈男嘆了一口氣:「回家的第一天,我張口喊了一聲媽媽。我以為她會很高興,可我剛喊完,她便甩手給我一耳光,讓我從今以後不要喊她媽,要喊她大娘。那天的耳光,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十三
「而這只是剛剛開始,從那以後我便成了她的出氣筒,只要看我不順眼,她抬手就打、張嘴就罵。我記得上初中那會兒,我和弟弟同樣住校,她隔三岔五給弟弟送吃送喝,而我卻只有每天兩塊錢的生活費。這一切都源自我媽媽的一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養得再好,以後也是人家的,還不如不養。』就這樣,我一直忍到了大學畢業,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我已經打算跟這個家徹底地劃清界限。」
「我是學體育出身,畢業后很快在我們雲汐市最大的健身會所找到了一份健身教練的工作,工資雖然不高,但自給自足絕對綽綽有餘。一年後,弟弟也緊接著畢業,由於他『志向遠大』,高不成低不就,畢業后便失業在家,只能靠母親養著過活,從那以後,吃喝玩樂成了他的正事,家裡的錢也基本都花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不過,從小到大我也沒有指望母親能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錢,所以不管他怎麼折騰都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在健身會所上班的第二年,同事阿華便開始追求我,他的風趣和幽默吸引了我,我倆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們都深愛著對方,在相處一年之後,我們打算牽著彼此的手,走進婚姻的殿堂。」
「雖然母親對我並不是很好,但是結婚這種頭等大事,我怎麼也不可能瞞著她。在見過阿華家裡人之後,我把他帶到了母親面前。好在她並沒有反對我們的婚事,只提出訂婚時阿華要拿出十萬塊的現金彩禮,並承諾彩禮在訂婚時只是走個過場,之後還會原封不動地還給我們,主要就是讓親朋好友看看,圖個面子。我和阿華都沒有想到母親在這件事情上能如此爽快,所以阿華想都沒想便答應了。談妥之後,訂婚宴如期舉行。」
「訂婚之後沒幾天,我便上門去要那十萬塊錢,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反悔了,說把我養這麼大,花的怎麼也不止十萬塊,這錢就當是給她的補償。」
「看著她對我說話時那醜惡的嘴臉,我的心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我真搞不明白,作為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既然生了我,卻為何不給我一點活路。我跟她糾纏了整整一下午,她死活不肯把錢再退給我。」
「回家時,我一路走,一路哭,我感覺眼淚都快要哭幹了。阿華回到家裡,看見我眼睛無神地坐在沙發上發獃,就問我怎麼了。我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沒想到阿華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婚,我們照結;錢,我們不要了。』」
「阿華的父母都是農民,他還有一個正在上學的弟弟,這十萬塊錢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我覺得真的很對不起他,就提出不辦酒席,去民政局領個證,這輩子就跟著他了。可阿華卻說:『不管我受多少苦,一定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回家。』他說話的口氣不允許我拒絕,為了不打擊他作為男人的自尊,我只能勉強答應了他。」
「日子還像往常一樣過,可打那以後,阿華一天比一天回來得晚,我問他幹什麼去了,他總是不說。一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天,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
蘇祈男哽咽著接著說:「警察找到我時,阿華已經被抓了起來,罪名是涉嫌販賣毒品,我知道在健身中心有些公子哥有『溜冰』(吸食冰毒)的習慣,可我真的不敢相信這種事情能和阿華掛上鉤。在我再三追問下,警察告訴我,阿華為了能在短時間內賺到我們結婚的錢,心甘情願給毒販做了下線,在健身中心偷偷地兜售毒品長達三個月,有證據證實的就有幾十次。」
「後來我去律師所,想幫阿華打官司,可律師告訴我,像這種證據充分的案子,打贏官司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律師還告訴我,阿華有可能會被判處無期徒刑。」
「阿華進去了,我的整個天就塌了,我曾想過一死了之,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阿華是因為我才走到這一步,而我呢?我又是因為誰?如果她不拿走那十萬塊錢,我們怎麼可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這一切都要怪她,是她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從那天晚上開始,一個念頭埋在我心裡怎麼都揮之不去。既然是她讓我生不如死,那她也絕對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要殺了她。」
「多年的怨恨讓我失去了理智。雖然我平時不在她那裡住,但作為她的女兒,我時不時還是會去她那裡一趟,所以她的生活習慣我很清楚,她每天晚上七點鐘左右會從家裡出門,去月光廣場跳廣場舞。」
「我曾想過很多種殺死她的方法,可想來想去還是開車撞死她最省事,小區西門那條路沒有監控,撞死她警察也不一定能找到我。計劃好以後,我晚上把健身中心的車早早開到小區西門附近等著。晚上七點多,她準時從西門走了出來,我看四下沒人,便開車跟了上去,當我加足油門撞上去時,她竟然身子一扭,只是衣服掛在了車頭,人一點事都沒有。我本想倒回去再撞一次,沒想到她從車窗外認出了我。我一腳踩住剎車,把她甩在了路邊的泥土地上。她趴在地上張嘴就罵我是畜生。」
「我本來心裡就有恨,她罵我是畜生我怎麼可能饒了她?所以我二話沒說,下車便把她按在地上,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把她給掐死。殺人之後,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冷靜之後我還是有些不忍,畢竟血濃於水,就這樣把她的屍體扔在路邊,我還是做不到,我尋思家就在這附近,還是把她送回家吧。緊接著我就把屍體抱上車,送回了小區的房間里。」
「在房間里,你做了哪些事情?」
「我先是用她身上的鑰匙開了房門,接著把屍體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經骯髒不堪,我又順勢把她的外衣給脫掉。」
「你漏掉一個細節,你在進門之前做了偽裝。」明哥提醒道。
蘇祈男沒有否認:「殺人之前我曾想過和她同歸於盡,可殺人之後,我又想苟且偷生,所以在上樓之前,我用我包里的指甲油把十個手指都塗滿了。我在電視劇上看過,說這樣可以遮擋住指紋,我就照著做了。」
「接下來呢?」
「我把她的衣服換下來之後,本想再找一件給她穿上,我隨手打開了衣櫃門,就在我翻找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櫃角落裡放了一個綠色的保險箱。一想到那十萬塊錢可能會在裡面,我便急匆匆地用鑰匙打開了保險箱。可令我沒想到的是,裡面除了一張購車的首付單據,一毛錢也沒有,單據上署名是蘇志明。這一刻我才明白,我和阿華的血汗錢,竟然被她私自用來給弟弟買了車。」
「拿著這個單據,我簡直是怒火中燒,如果她還活著,我真想親口問問,她為什麼要在我六歲的時候把我帶回這個家?為什麼要對我這麼不公平?是不是就因為我是女孩,弟弟是男孩?」
「你後來為什麼又去了廚房?」明哥開始根據現場勘查情況進行提問。
「我扛著屍體上六樓,體力消耗很大,所以就想去廚房冰箱里找點吃的。」
「之後你做了什麼事?」
「打開冰箱門,我看見一滿瓶蜂王漿擺在冷藏室,我曾經聽弟弟說過,這個有美白的功效,一瓶要賣幾百塊錢。看著這瓶蜂王漿,我心裡真不是個滋味,不瞞你們說,從小到大,家裡只要有好吃的,都是給弟弟,我就連剩的都吃不到。我越想心裡越惱火,就把這瓶蜂王漿甩到了垃圾桶里,之後我便帶著那包換下來的衣服離開了那裡。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