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酒會
二酒會「我明天回國。」
霧氣蒙蒙的倫敦,已經入夜的天色,使得面前的小花園更顯朦朧寂靜,然而顧成殊的一句話便打破了此時幽靜的氣氛。
難得在天黑前回家,準備和兒子一起過年的顧父驚呆了:「大年初一你出什麼門?」
「之前股市動蕩,這段時間歐洲服裝主輔料市場動蕩得厲害。尤其是義大利那邊,受到了嚴重打擊。現在那邊邀我去見面,希望能談談融資的事情。」
「那不是應該去義大利嗎?」
「哦,我告訴他們我最近沒空兒過去,可能會回國一趟,因為他們剛好也是華裔,所以也就回老家去了,為了和我見面。」
「這麼有誠意的是哪家?和我們家有來往的……義大利的服裝業……孫家?」
「對。」顧成殊平淡地說,「孫健。」
顧父洞悉地說:「娶了青鳥大小姐路微的那個。」
顧成殊點了一下頭。顧父嘖嘖稱奇:「憑藉這個關係找到你,這條線搭得也挺令人感慨啊。」
估計會是一次尷尬的見面,所以其實顧成殊並未想好究竟要不要見面。「總之,我得回國一趟。目前我手頭的事情大部分已完結落實,有小部分還在進行階段的,你別胡亂插手,免得擾亂我的工作。」
顧父看著自己的兒子,冷哼道:「誰管你的事情了?我明天也要飛美國了,事情不比你少!」
顧成殊毫不留情地問:「拉斯維加斯?」
顧父被一語拆穿,頓時老羞成怒:「有一個時刻關心老爹行程的兒子,我感到很欣慰。」
「玩得愉快。」顧成殊不再理他,上樓去收拾東西。
拉開配飾櫃解下腕錶時,他看見了旁邊那對不起眼的黑珍珠袖扣。
他略有遲疑,指尖在各式鑽石、藍寶石與翡翠的袖扣上一一滑過,最終,他的手還是隨著目光,定在了那對黑珍珠袖扣上。
他生日的那一夜,她冒雨蜷縮在他的門口,只為了將這對袖扣送到他的面前,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
那時候她全身濕漉漉的,像只無家可歸的小貓,在他的疏離面前無計可施,沮喪無比。可等他對她動了心,用全身心追逐著她的身影時,她卻露出了尖利的小牙齒,對他說,到此為止。
真是叫人痛恨又氣憤。顧成殊心裡想著,修長的五指收攏,將兩枚小小的黑珍珠收到了掌心中。
她以為她說了到此為止,就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他抬手對著鏡子把袖子扣好,看著黑色之中一泓新月般的反光中,洇潤著一點孔雀綠的光芒。
他凝視著那點動人心魄的綠光,微微眯起眼睛。
像一隻獵豹,要奪回從自己口中逃走的羚羊,開始另一場追逐。
孔雀綠的幽微光芒,暗暗地照在葉深深的眼中。
日光從窗外照進來,透過顏色艷麗的窗帘,再透過朦朧的白紗簾,照射到床上。
床上睡了三個人,孔雀在中間,葉深深靠窗,宋宋靠門,和當初她們三個人同床共枕時一模一樣,恍如昨日重現。
雖然是一米八的大床,但擠了三個成年人,便也不敢輕易翻身了。葉深深醒來后,悄悄地往外挪了兩寸,又感覺到凌晨時喝的酒還沒過勁兒,頭有點暈暈的。
她趴在枕頭上,盯著窗帘外透進來的光。那光芒照在她胸前的一點明亮上,反射出幽幽的一點碧綠光彩。
葉深深無意識地將胸前的那顆黑珍珠拿起來,放在眼前慢慢看著,珠光隨著她的動作緩緩在眼底流動,這麼柔軟溫潤的光彩,卻帶著礦物質的冷意,令她眼睛有點澀澀的。
一隻手從她的背後伸過來,手指彈了彈這顆黑珍珠。
葉深深嚇了一跳,立即抓緊了,放回自己的貼身衣內。
宋宋「咦」了一聲,還帶著剛醒的惺忪睡意:「好像是黑珍珠啊?挺好看的……不過你不是不喜歡戴首飾嗎?」
葉深深微微蜷縮著身子,隔著布料按著這顆緊貼肌膚的珍珠,體會著它隨著自己的體溫慢慢暖起來的感覺。她低聲說:「有時候太孤單了,有它陪著似乎能好一點。」
宋宋好笑地挑挑眉,脫掉身上的睡衣,到柜子里找了條最大的內衫穿上:「寂寞啊?我下次給你安排個相親!保准幫你找個好男人,比程成還二十四孝那種,你主外他主內,以後你再忙也不怕了!」
葉深深無語地笑了:「行不行啊,我感覺世界上沒人能比得上程成了,在你面前多乖啊!」
「哎,實在不行包養一個小男生嘛,保准比他聽話一百倍!」宋宋說著,又隨口提了一句,「對了,你那珍珠哪兒買的,色澤真漂亮,下次幫我也帶一顆吧。」
葉深深低頭看了看隱在自己衣內的珍珠,感覺那一點微弱的光芒,開始熾熱地燒了起來。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說:「好啊,不過世上沒有一樣的珍珠,我給你找個相似的吧。」
宋宋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剛把頭髮紮起來,轉頭忽然看見孔雀動了動,便在床邊坐下來,問:「醒啦?」
葉深深看著孔雀一臉迷茫的樣子,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昨晚你好像喝多了,頭痛嗎?」
孔雀茫然地看著她們,雙手捧著臉,似乎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許久,她腦中才慢慢浮起昨晚的一切。大雨中的絕望、懊悔與走投無路,讓她差點踏出了那一步,幸好最終深深和宋宋將她拉了回來。
她張張口,想說一句感謝,可喉嚨卻像是卡住了一樣,說不出半個字來。
葉深深見她這樣,也不再問什麼,只從衣櫃里翻了件緊身的衣服給她,說:「起來啦,好像已經快中午了。今天沒飯吃哦,咱們只能煮點年糕了。」
宋宋附和著去翻冰箱:「對,年年高嘛,大年初一一定要吃的。」
葉深深去浴室給她們拆了新牙刷和毛巾,三個人洗漱完畢,都已經12點了。葉深深做了蜂蜜年糕,撒上桂花,一人一碗香香甜甜地吃著。宋宋一邊吃一邊說:「哎呀,這不是阿姨最拿手的點心嗎?深深,你現在手藝可真不錯!」
葉深深呆了呆,夾年糕的手也停了停,然後才慢慢地說:「一個人在外面嘛,總得學會的。」
她這才想起來,昨晚孔雀的事情一鬧騰,她居然忘記了還沒給媽媽拜年。匆匆忙忙吃完年糕,她收了碗一看手機,果然上面有媽媽的消息和未接電話。
回了電話,她跟媽媽說了自己和宋宋、孔雀在一起過年後,葉母囑咐她好好照顧孔雀,她那邊人聲嘈雜,全是笑鬧聲。
葉深深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先掛了。」
「深深,」葉母趕緊攔住了她,「你……要來你爸這邊嗎?申家這邊親戚都說沒見過你,知道你現在有出息了,想熟悉熟悉呢……」
「媽,我就不去了,最近挺累的,而且那邊都是不認識的人,我也不太習慣。」葉深深一口回絕。
葉母只能嘆了口氣,說:「好吧,過幾天媽回家和你慢慢說吧。」
葉深深心想,有什麼好說的呢,總不過就是那些無謂的話。但她也只應了,不想再讓媽媽傷心。
宋宋趴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刷手機,懶懶地問:「我們今天幹啥去啊?」
「大年初一嘛……」葉深深想了想,問,「去廟裡拜拜嗎?」
「好呀好呀,拜一拜,保佑今年一帆風順、身體健康、感情事業都順利,當然還有世界和平!」
三人跑到廟裡一看,人擠得壓根兒鑽不進山門方圓100米去。
「算了算了,還是去吃小吃吧。」三個根本不虔誠的人借坡下驢,到旁邊的廟會去吃東西了。一直神情奄奄的孔雀,在吃了幾串燒烤后也變得有精神起來。
宋宋甚至還打電話給沈暨,向他炫耀自己大年初一居然找到了吃飯的地方。沈暨一聽馬上就飛奔過來了,跟她們坦白沒有做好應對措施,結果現在冰箱里空無一物,街上所有飯店全都關門,他從早上餓到現在,差點完蛋了。
越說越悲傷,四個人點了一堆東西,恨不得把所有攤點的東西都打包帶走。
「其實……也是有酒店會開門營業的。」孔雀遲疑地說,「我記得路微跟我說過,她家和顧先生約好了大年初一吃晚飯呢,好像就在離這邊不遠的那個酒店……」
葉深深詫異地問:「什麼?顧成殊和路微……見面?」
「是啊,據說上次股災之後,歐洲服裝主輔料市場動蕩,孫家是做皮革起家的嘛,現在好像也有點問題。所以她夫家與顧家接上了頭,希望獲得融資呢……」孔雀看向那邊燈火輝煌的酒店。
這麼說,是孫家期望能與顧成殊合作了。葉深深順著孔雀的目光,看清楚那邊的酒店名稱,心裡把Element.c和孫家收購的那幾個義大利品牌權衡了一下。這麼一想的話,似乎路微用孫家那幾個牌子,也大有可為的樣子——就像路微曾經差點和顧成殊走入結婚禮堂,她比自己所走的可要遠得多了……
宋宋瞥了一眼神情黯然的葉深深,趕緊舉起手中的烤串:「來來,誰還要羊肉串?我覺得這家的羊肉串可真不錯,肥瘦合宜,味道正宗,我敢保證絕對不是老鼠肉做的!」
正在烤肉的老闆白了她一眼,也不知自己該生氣還是該驕傲。
葉深深吃著宋宋塞給自己的羊肉串,默默出神。
沈暨岔開話題問:「對了孔雀,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呢?」
孔雀呆了呆,一時躊躇惘然:「我……我還沒想好。」
「回來吧,好不好?」葉深深放下烤串,對著孔雀勉強笑了笑,「我想給咱們網店發展線下實體店,現在我忙設計,宋宋忙網店,可實體店確實沒有信得過的人能管,你要是能回來幫我們就太好了,以後就可以放心交給你了。」
孔雀遲疑了一下,偷偷看向宋宋和沈暨。
葉深深又說道:「放心吧,要是你擔心自己不熟悉的話,我們這邊會找人幫你的。」而且也能平衡監視一下,免得再出事。
沈暨微笑點頭:「我覺得這樣安排挺好的,目前國內時尚業發達的城市有北京、上海、成都。我們的實體店肯定會先在這三個城市設立。孔雀,你喜歡哪裡?去北京或成都的話,雖然人生地不熟,而且開荒很辛苦,但可以避開你的父母家人,你以後在那邊生活肯定會輕鬆一些。」
「是啊,我的建議是,最好從此斷絕關係算了!」宋宋當機立斷。
孔雀低著頭,默然咬住下唇,許久,才說:「我去成都。」
沈暨說道:「成都挺好的,沒有北京那麼大的競爭壓力,吃得也好,玩得也好,生活悠閑又自在,我還聽說那邊的男人脾氣都很好哦。」
宋宋撞了他一手肘:「別說了,再說我都要跟孔雀搶著去那邊了!」
葉深深也贊成:「到時候你在那邊安定下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們會幫你轉交贍養費給你爸媽,但你放心吧,我們絕對不會泄露你的行蹤,他們肯定找不到你的。」
孔雀勉強笑了笑,說:「嗯,早上,我看到了那個新聞……」
葉深深目光落在她的手機上,心想,不會是那條推送的同城新聞吧。
「就是昨晚,我要跳樓的那個報道……」孔雀輕聲說,果然是他們看到的那條奇葩新聞——《女子欲跳樓,閨蜜以火鍋為餌使其放棄輕生》。無節操的記者把孔雀的苦難渲染成了一條茶餘飯後的笑話,但幸好孔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
「我看到報道才知道,原來當時樓下圍了那麼多人在看熱鬧。那裡離我家並不遠,我家人肯定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可是他們明知道我傷心離家,明知道附近有人要跳樓,卻連關心一下那個跳樓的人是不是自己那個傷心的女兒都沒興趣,自顧自過他們的新年去了,其實他們心裡……真的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一點點都沒有……」
孔雀說著,聲音嘶啞,臉色慘白,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彷彿她的眼淚早已乾涸,再也不會為她家人而流。
宋宋嘆了一口氣,說:「你才知道啊,傻瓜!」
葉深深輕輕地摟住孔雀的肩,摸了摸她的頭,說:「你能這樣想開了也好,至少以後不要再為他們所牽絆了。」
「嗯,我不回去了,永遠不回去了。」孔雀彷彿發誓一般地說著,聲音平靜卻又堅定,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
吃完烤串后,沈暨厚著臉皮向老闆買了一大堆原材料,準備帶回家去熬過這艱難的幾日。
宋宋在車上想了想說:「孔雀,你到我家去吧,深深這邊就一室一廳,我那邊還有兩個房間呢,你去睡客房剛好。」
孔雀點頭答應了。沈暨便先送她們回家,等送葉深深回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經過那家酒店時,葉深深趴在車窗上看著裡面通明的燈火,目光一直盯著它,直到車子都開過去了,還回頭看著。
彷彿這樣就能透過外牆,看見裡面的顧成殊似的。
沈暨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在路口拐了個彎,轉了回來,把車子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
葉深深有點驚訝,而沈暨已經下車繞過來,幫她把車門打開,說:「剛好有一家店還營業,咱們今晚就在這裡吃吧,別浪費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原材料。」
葉深深點了點頭,遲疑地跟著他下了車,進入酒店大堂。
「對不起先生,已經沒有位子了……」迎賓小姐有點為難地解釋。
沈暨朝她露出祈求的笑容,用帶著點委屈的神情望著她:「能不能幫我們加個座呢?抱歉啊,我們找了一路了,現在餓得不行了,真的撐不到下一家了……」
「啊,這個……」那女孩子被他的模樣迷了眼睛,趕緊跑去找經理求情,居然真的給他在窗邊加了個小方桌,雖然靠近過道,但窗外風景居然還不錯。
葉深深真是服了沈暨這種利用自身本錢的能力。更讓她佩服的是,沈暨借著去洗手間的工夫在餐廳晃了一圈,回來告訴她,路微和孫健真的來了,他家把二樓宴會廳包下來開新年酒會。
葉深深翻著菜單,低聲說:「他們見面,又不關我的事。」
「是嗎?」沈暨把她手中的菜單拿走,丟在了桌子上,「可是我已經受到了孫健的邀請,讓我過去一起參加酒會了。我說我還帶了個女伴,他說那更歡迎了,一起來吧。」
葉深深瞪大眼睛看著他:「不……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最擅長蹭吃蹭喝了,來吧。」
被沈暨拉到酒會一看,葉深深簡直腸子都悔青了。
這不但是孫家與商業夥伴應酬的酒會,而且還是孫家一大群親戚的聚會。這竟然是孫家歸國歡聚的酒會,連路微的父母和弟弟都來了。
路微的父親路霖以前是威嚴的青鳥董事長,身為小職員的葉深深看見他總覺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可現在再度見面,發現他原來也就是個普通的中年人,頭髮染了色卻掩蓋不住下面細微的灰白底。路微的弟弟一直蹺著腳在旁邊玩手機,玩得不亦樂乎,連抬頭看一下他們的時間都沒有。
葉深深去和路微父母打了個招呼,路霖早就不認識她了,但因為她是沈暨帶來的,所以也滿臉堆笑地應和了幾聲。倒是路夫人在他們走後,才恍然想起來,壓低聲音問:「那不是……不是葉深深嗎?」
「葉深深?聽說現在代理了Element.c在線上大賺了一筆的葉深深?」路霖問。
「是當初妨礙了微微和顧成殊婚禮的那個葉深深啊!」路夫人暗暗掐了老公的手臂一把。
路霖這才想到這一層,臉色有點難看:「聽說孫家今晚還邀請了顧成殊?」
「他們難得全家回國,邀請的人多了,也不止顧成殊一個,也沒什麼吧……」路夫人勉強說。
路霖的目光轉向挽著孫健的手從裡面走出來的路微,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沈暨和葉深深站在餐台前,各自挑了點水果正吃著,聽到人聲忽然嘈雜起來,便轉頭一看,一群七姑六婆迅速圍上了剛出來的夫妻倆,個個滿臉堆笑地和他們說話。
路微穿著一襲紅色斜格紋薄呢七分袖連身裙,小腹微見隆起,似乎有懷孕四五個月的樣子了。她的目光向這邊看來,和葉深深目光相接時,路微下意識梗著脖子站得筆直,顯然對於葉深深出現在這裡深感意外。
葉深深強自鎮定,對著路微點頭笑了笑,看了她老公一眼。孫健是個長相普通的微胖男人,看起來倒是挺和氣的。
孫健和親戚們一一寒暄過後,帶著路微和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阿姨走過來,笑問:「沈暨,你身邊這位是你女朋友?」
沈暨很自然地笑道:「目前沒有這個福氣,這是深深,姓葉,我們一起註冊了個品牌玩,現在正在發展期。」
「哦,是嗎?自己創建品牌是很辛苦,你別說,我們收購了義大利那幾個老牌子都不好弄,近幾年實體實在是難做。」
孫健剛說完,那位老阿姨就嘆了口氣說:「沈暨啊,你看阿健整天忙忙碌碌的,打理家裡的事情,可也沒什麼成效。聽說最近歐洲幾個牌子,都學著那個Element.c進軍國內電商了,發展似乎還不錯,你有沒有這方面的門路,給阿健介紹一下?」
孫健笑道:「媽,沈暨就是Element.c的大股東Feuillage的創辦人,和顧成殊一起的。」
老阿姨一臉驚喜:「哦,那可巧,沈暨你跟阿姨說說你們是怎麼操作的,走的哪條線?」
葉深深細細地剝著手中的橘子,慢條斯理地撕著上面的橘絡,心想,路微這個婆婆挺會來事的,不知道路微這種倨傲的個性,在她家能不能討得到便宜呢。
沈暨最擅長哄師奶,和孫健還有他媽媽在後面沙發上坐下,把自己網店的事情揀些不要緊的有趣的方面說一說,又把代理方面的流程簡述了一下,一來二去說得委婉又熱鬧,但只傳達了一個訊息,那就是他們的網店代理自己的牌子,再幫別人搭線恐怕精力不濟,如果孫家也有意將義大利的品牌轉到國內電商,他肯定儘力提供幫助,但收效會怎麼樣,目前不敢保證。
孫母雖然有點失望,想著顧成殊或許也是這樣回答,還是和沈暨攀談了許久,詢問了一些網店的事情。
葉深深一邊專心地吃水果,一邊猜測著他們可能還不知道目前國內電商廝殺的激烈程度,在心裡暗暗替他們祝福了一下。
正在此時,門被人敲響,服務員引領著客人走了過來。
眾人翹首企盼的顧成殊終於來了。
分別不過兩個月,可再度望見這頎長挺拔的身影,站在角落中的葉深深,卻在一瞬間感覺到眼眶濕熱了一下。
她所無比熟悉的面容,她所無比熟悉的身形。曾經近在咫尺呼吸縈繞的高挺鼻樑,曾經熱切親吻過她的薄唇,曾經深切凝視她的那一雙寒星雙眸——
不過短短時間,這一切,都已經不再屬於她了。
因為心裡湧起的傷感,葉深深默然後退了半步,將自己隱藏在了沈暨的身後。而顧成殊的前面,一群人正笑逐顏開地迎向他,就連路霖和路夫人也象徵性地朝他笑了笑,畢竟都不願意撕破臉。
顧成殊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與眾人寒暄著,一抬眼,掃了室內所有人一眼,那目光不偏不倚就落在了葉深深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葉深深神經過敏,總覺得明亮的燈光下,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在瞬間暗了暗,帶上了一種深沉的意味。
葉深深頓時湧起一股想要奪門而逃的衝動——天啊,她是有多缺心眼,才妄想過來偷窺顧成殊和路微重逢的場面?再說她又有什麼資格,偷偷摸摸對他們兩人見面暗懷不滿呢?
幸好,只一瞬間,顧成殊的目光便從葉深深的臉上滑過,看向孫健,甚至還難得地露出了笑意。
兩人握手寒暄,誠意十足地回憶了一番上一次見面的情景,感嘆好久不見十分想念,然後才走到沙發邊落座。
葉深深悄悄地挪了挪身子,希望能在沈暨的遮掩下,躲到點心櫃的後面。在葉深深看來,這裡理應是個死角,可她總感覺顧成殊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自己身上。但每次她借著端飲料的動作偷偷地觀察顧成殊時,卻總發現他只是在和孫健說話,所以角度看起來似乎在朝著她似的。
真是自作多情啊自作多情,葉深深不由得更加鄙視自己,好吧,明明是自己說過要和他斷絕所有關係的,他現在迅速地如自己所願分了手,這明明是件好事,為什麼還要升起這種怨婦心思啊!
這種渣男能擺脫就擺脫,說了沒有私人關係了,應該就沒有了啊!
葉深深還在發獃,侍者端了香檳過來,大家都取了一杯,唯有路微手中是一杯果汁。
孫健指指路微的杯子,解釋說:「微微懷孕了,就以果汁代酒吧,成殊不要介意。」
「當然不會,我其實不贊成勉強女孩子喝酒,尤其是不會喝的人。」顧成殊說著,目光似有若無地掃了葉深深一下。
葉深深埋頭對付手中的葡萄,聽到「不會喝酒」四個字時,手指顫了顫,那顆葡萄頓時被捏得噴出一股葡萄汁。
幸好沒人理會角落裡的她,只聽顧成殊又說:「那麼,我倒要先恭喜二位了。」
孫健笑了笑,把杯中酒喝乾了,說:「是啊,挺好的,我媽早就盼著抱孫子了。」
孫母也笑道:「當初你們相親時,我一看微微就是好生養的。以後你主外,微微主內,咱在國外多生幾個孩子,我這麼多年操勞,可算能安享晚年了。」
路微臉上掛著的笑容本就僵硬,此時終於消失不見,只摸了摸肚子別開了臉。
旁邊路夫人笑了笑,說:「那是啊,多生幾個。」
一群人正在喜氣洋洋,卻聽路微出了聲,冷然說:「不多生了,就這一個足夠了。」
大家聽到她忽然這樣說,正熱切的談話頓時啞了下去,面面相覷。
路微略略提高了點聲音,說道:「我已經託人去聖馬丁找關係了,想趁著年輕,再去那邊進修提升一下,這幾年我沒空兒再生了。」
孫母頓時愣住了,和孫健對望了一眼,問:「什麼聖馬丁?」
「就是聖馬丁中央學院。我想繼續去進修服裝設計,把以前沒有珍惜的好好再撿起來,我……我想堅持一下自己的事業。」
孫健的臉頓時沉了下來,臉上那一團和氣不見了。
「你這孩子,真是愛開玩笑。」孫母當然不會在賓客面前翻臉,只壓抑著聲音,強笑道,「結了婚後,家庭就是你的事業。你難道就忍心看著阿健一個人為這個家忙碌,你為人妻為人母的,卻丟下老公、孩子一個人去進修?」
路微倔強地微抬下巴,深吸一口氣,說:「我對自己的將來,有自己的打算,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左右我。」
「微微!」孫健皺眉打斷路微的話,「孩子生下來后,你這個當媽的總得照顧吧,難道你想全讓保姆來帶?」
路微一臉不服,正想說什麼,孫健又壓低聲音:「事業?你有什麼事業?就你在方聖傑工作室搞出的那一堆丟臉的破事,虧我託人給你安排進了Element.c,結果你還不是灰溜溜回來了,對我們家一點幫助都沒有!」
他雖克制地壓低了聲音,但站在一旁的顧成殊卻都聽到了。這個孫健看著和和氣氣的,說起話來字字誅心,句句都掐在路微的死穴上,甚至毫不顧忌外人。有其母必有其子,路微在這個家裡,以後要過什麼樣的日子簡直可以想象。
顧成殊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手中精緻的高腳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路微臉色慘白,這麼驕傲又這麼張揚的一個人,如今竟只能咬緊下唇,一言不發。
路霖和路夫人站在旁邊,看著自己女兒這般模樣,也只能各自沉默。畢竟,當初青鳥面臨破產時,是孫家幫的忙,路微嫁給孫健甚至是高攀了,他們毫無話語權。
路微的弟弟路宏還在玩著手機,對面前發生的一切似乎毫不在意。
眼看場面難看,孫健又壓低聲音,悻悻道:「行了吧,當著客人的面,你別把氣氛搞這麼僵,自己一邊好好想想去。」
一貫傲氣的路微,被如此面斥,終於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強忍住嗚咽,快步離開了包廂。
酒會頓時一片安靜。路夫人轉身想追上去,把自己的女兒哄回來,誰知孫母卻拉住了她的手,說:「阿雪啊,來,我們聊聊以後微微坐月子的事情,你說是在國內還是義大利好呢?」
路夫人無奈,只能勉強賠著笑,和她走到另一邊商量去了。
孫健則對顧成殊笑道:「唉,我這人就是這樣。我爸早逝,我和我媽相依為命撐著這個家,無法容忍任何人對我媽說重話。微微也是,懷孕后挺麻煩的,動不動就情緒激動,還時不時去孕吐一下,沒事。待會兒她回來了,讓酒店給她加碗清淡點的粥。」
「哎喲,別看阿健不聲不響的,其實心裡可疼老婆了,一看就知道。」七姑八婆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笑著。
沈暨看看被孫母拉走的路夫人,又看看木然地站在原處的路霖,再看看還在玩手機的路宏,有點擔憂地轉向葉深深,向她猛使眼色。
葉深深想置身事外,當作沒看見沈暨的眼神,但看看屋內神色各異的眾人,想想自己和母親以前的遭遇,又覺得凄涼,最終只能站起身,走了出去。
葉深深到洗手間晃了一圈,沒看到路微,有點詫異,便又走回來,問包廂外的服務員:「請問看到剛剛出來的那位小姐了嗎?」
「哦,她好像下樓了。」服務員說。
葉深深向下看了看,無奈地下去在大堂里又晃了一圈。在走到落地窗邊時,她看到路微正在外面,一邊抬手捂住自己哭泣的臉,一邊走得飛快,一點都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葉深深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酒店大門,跟上了路微。
尾隨著路微,她在心裡莫名感嘆。今天真是「聖母」的一天啊。她原諒了背叛自己的孔雀,現在又要來關心、同情迫害過自己的路微,真是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想到路微以前那副囂張跋扈的模樣,葉深深覺得真不想理會她,可是,看著她現在的凄慘模樣,看著她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哭著撫摸自己小腹的模樣,葉深深又覺得心酸。她彷彿看到了母親當年懷著自己時,那被丈夫遺棄、被親戚奚落的模樣。
所以,葉深深懷著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一直跟了路微好久。
路微走走停停,大年初一的街道上行人並不多,新年第一天,天氣這麼寒冷,大部分人都在家窩著團聚。路上寥寥的幾輛車呼嘯來去,奔赴著親朋好友的聚會。
路微好像是情緒太過悲慟失控了,在路上機械地走著,又不知為什麼,忽然要橫穿馬路走到對面去。
葉深深眼睜睜地看著她不顧面前的紅燈,踏上了斑馬線。
不遠處,一輛車子正從拐角處開來,向著她這邊馳去。
路微卻好像毫無察覺,甚至停在了斑馬線上。
葉深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沖了過去,將路微的手一把拽住,用力地將她拖了回來。
車子疾馳而過,緊貼著路微的小腹擦過,甚至那疾風帶起了她的髮絲,橫飛了起來。
葉深深嚇出一身冷汗,立即拉著路微往回走,將她按在了路邊的長椅上,質問:「你要幹什麼?就算你想自殺,也該先想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吧?」
路微蜷縮著坐在長椅上,她咬緊牙關想要控制眼淚,可縱然下巴都繃緊了,眼淚還是無法抑制地湧出,順著她的臉頰一滴滴落下。
她嘶啞著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她這近乎咬牙切齒的話語,讓葉深深的心口猛然一顫,不由得呆住了。
「不要了,我不要他!我也不期待他的到來,他卻要讓我放棄我的理想、我的人生……」路微絕望地哭泣著,聲音含糊不清,「葉深深,我甚至還希望,希望自己被車撞到……因為你,就是你撞到了顧成殊的車,所以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所以現在你找到了機會把我踩在腳下,甚至每次在我最狼狽的時刻,你都要出現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我恨你!葉深深,我現在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這個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葉深深看著面前冷清而燈光燦爛的街道,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在她的身邊坐下。
葉深深說:「可是,現在我也沒得到顧成殊啊,我們分手了。」
路微沒有理她,只虛脫地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地呆望著街道。
「其實你恨我幹什麼呢?你一直覺得是我搶走了顧成殊、搶走了你在Bastian工作室的機會,搶走了Element.c,覺得這些都應該屬於你,對嗎?」葉深深聲音冷漠,語調平靜,「可是路微,事實上,是你搶走了我最初的設計,在國際上得到了一個小獎項;也是你搶走了方聖傑工作室的名額,讓我歷經曲折才得到機會進入。我從未有過對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一直在虧欠我。如果你自己反思一下的話,你會發現,你該恨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路微咬著牙,急促地呼吸著,無法辯駁。
「當你身為青鳥的大小姐,一畢業就成為青鳥的董事時,我是一個靠著擺地攤來還助學貸款、賺生活費的窮學生。那時候我連素描本都捨不得買,拿A4紙甚至練習本不停地畫,每一支鉛筆都畫到握不住了還捨不得丟掉。那個時候,你就應該恨自己,有這麼優越的條件,卻不懂珍惜,以為憑著自己的地位,直接拿別人的東西就可以成功。
「當你丟給我幾萬塊錢,哄騙我把設計賣給你,不以青鳥的名義而被你以私人的名義拿去參賽並且得獎的時候,你春風得意,而我那時也對你心存感激,因為我拿著你給的那筆錢,還清了我家的房貸,讓我和媽媽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家,不再害怕流落街頭。到後來你挾私報復,把我和媽媽趕出青鳥的時候,你就應該恨自己。如果你願意一直利用我的話,或許我至今還是那個聽你使喚的葉深深,盡心儘力地將自己的一切貢獻給你,作為你不可見人的槍手開開心心地、平靜而滿足地和自己的媽媽活在蝸居之中。
「在方聖傑工作室時,我努力工作,把自己的全身心都貢獻給工作,為了大師的一句指點,我咬牙去背一整本的法文工具書;為了幫助方老師交工,我通宵加班徹夜趕工;為了留在工作室,我拚命努力不停地學習。可你當時做的,是拉攏其他人在背後離間我,是散布謠言中傷我,甚至唆使孔雀來竊取我的設計,欺騙我媽媽和宋宋在我的作品上動手腳……你應該恨的是那個時候的你自己,你不肯努力讓自己成長起來、強大起來,卻只想著用陰謀詭計對付別人,企圖搶奪留下來的名額,最終自食惡果!
「可你最該恨自己的,是你欺騙了顧成殊。他母親將你錯認為我時,你或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竊取了我的作品去參加比賽,欺瞞容老師尚有情可原,但你買通護士,編造謊言,妄圖用矇騙的手段得到顧成殊,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過愚蠢了!騙來的東西終究不是你的,何況是騙來的感情?難道你覺得顧成殊在婚後發現真相,就能風平浪靜?就算這事一輩子不被戳穿,你得到的又算什麼?你真能心安理得地沉浸在騙來的幸福中一輩子?」葉深深略略提高了聲音,尖銳地問,「結果,在步入教堂前夕,顧成殊撞上了我,從而發現了真相,而你就將這一切歸罪於我?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一切都是你從我這邊竊取的,只是在那一刻,上天公平地將它還給我了而已!」
路微無言以對,只能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葉深深看著她狼狽痛苦的模樣,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說:「路大小姐,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希望你想清楚了,能打開心結,好好地過下去。畢竟,你把你的遭遇歸罪於我,確實是不公平的,你走到目前這一步,全都是自種因果,理應你自己承受。」
她說完,一回頭想要走開,卻愣在了那裡。
顧成殊和沈暨正站在後面幾步外,也不知已經來了多久。不過看著顧成殊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沈暨臉上複雜的神情,她想或許剛剛她所說的一切都已經落入他們耳中了。
果然,沈暨說道:「路微,你如今身處的環境不同,也該聽進去深深所說的話了,希望你能看清楚深深與你的對錯,別再怨天尤人,好好走下去吧。」
路微抬起頭,在朦朧的淚光中,她依稀看見站在葉深深身後的顧成殊與沈暨。
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葉深深所說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但看著被自己的淚水模糊了的顧成殊,她的身體無法抑制地瑟瑟顫抖著,胸中一股灼熱支撐著她,讓她始終說不出一句軟話,只咬牙含糊地說道:「誰對誰錯又怎麼樣?總之現在,我得不到的,葉深深也沒有得到!葉深深,你口口聲聲說我該恨自己,那你呢?你不也被顧成殊拋棄了嗎?縱然坐在我旁邊嘲笑我,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葉深深簡直被她氣得想笑,沒想到自己對路微推心置腹說的這番話,全都白費,她依然這麼狠辣,直接攻擊自己的軟肋。
她咬住下唇,轉頭看了顧成殊一眼。
顧成殊聽見路微的話了,可他卻並沒有任何錶示。他只若無其事地看著街上明亮的路燈,還有路面偶爾馳過的幾輛車,連最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欠奉。
兩人這反應讓路微更加得意了,她嘲諷地冷笑著,狠狠地奚落葉深深,彷彿這樣就可以掩飾自己的傷痛似的:「葉深深,恭喜你!雖然你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感情,終究沒能得到從我手中搶走的男人,可你現在的收穫至少比我大多了!你現在名利雙收,還擁有了Element.c,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比我強多了,比我從男人身上得到的東西多多了,恭喜你!」
葉深深把目光從顧成殊身上收回來,淡淡地開口駁斥道:「路微,我不想跟你爭辯什麼。我只想告訴你,我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都植根於我自己的努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一味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對你自己並沒有任何好處。」
路微瘋了一般地嘲笑她,吼道:「你自己最不堪,還需要我想?!你這個搶走了別人未婚夫,和他同居用身體換好處,最終又被遺棄的小三!」
顧成殊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眉頭緊皺,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料葉深深的聲音已經凜然響起:「你錯了,顧先生本就不屬於你,何來別人搶走之說?更何況我媽媽當年就是被小三插足毀了一生,我從小受我母親教誨,再窮再苦,別人的東西我們從來不會要!」
「再說了,誰說深深被遺棄?天底下排隊等著深深青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沈暨見葉深深反擊得如此利落,不由得站在她身後微笑道,「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路微,請你別這樣口不擇言,自重吧。」
路微死死地盯著一意維護葉深深的沈暨,目光又悲涼地掃向始終站在後方的顧成殊。這個曾經差點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如今望著她的目光,儘是冰涼寒意。
那些污辱發泄的話語堵塞在喉口,她竟完全失聲。
葉深深最後看了路微一眼,低聲說:「回去吧,路微,即將做媽媽的人,心境平和一些,對孩子比較好。」
說完,葉深深再也不理會她,轉身離去。
看著她與沈暨離去,路微頹靡萎敗地跌坐回長椅上,怔怔地低頭髮了一會兒呆之後,才慢慢地看向顧成殊站過的地方。
然而那裡,早已沒有任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