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瓊兒又該如何
瓊兒聞言,將自己的腦袋又往衣領里埋了埋。
聲音小小,像是自己做了一件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一樣對著眼前「被冒犯」到的人道歉:「窮……窮兒不是故意的……!」
「是沈卓然叔叔讓我這麼喊的!」
孩子聲音清脆,語氣里卻分外委屈。
晉衍意識到是自己失態了,穩了穩心神,將面部表情中那些幾乎會讓他覺得滲人的部分都抽掉,讓自己表面看起來恢復了平靜。
「無妨……你若是喜歡叫我爹爹,以後也可以這麼叫。」
窮兒聽罷,欣喜地抬起頭來,滿眼驚喜地看了眼前人一眼,又很快想起來什麼,皺起了那張小小的包子臉:「可是……」
孩子聲音稚嫩,卻是滿滿的傷心與憂慮:「可是……可是娘親說……爹爹是不能亂認的!」
晉衍笑了笑,語氣溫柔,目光沉靜:「嗯……」
他點一點頭,很少見地和洛明玉達成一致:「你娘親說得對,爹爹確實不能亂認。」
「所以,你只能認我一個爹爹,否則你娘親和我都會難過的。」
他的話語說得斬釘截鐵,以商量的語氣道出命令的色彩。
窮兒愣了一愣,品出似乎這話也是在維護自家娘親給定下的規矩,便覺得很是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遵守這個爹爹的話和遵守娘親的話是不衝突的!
如此想著,窮兒便笑起來,點了點頭,臉上的擔憂全都消散了,沖著晉衍又大大地喊了一聲:「爹爹!」
晉衍從未如此開心,心下便如同一個鼓滿了氣的球,膨脹得他整個人都快飛起來。
「哎——」
他彎腰,伸出兩手掐住這小孩的兩腋,幾乎不用什麼力氣,就將這孩子抱起來。
窮兒驚異地看著這突然變換的世界,欣喜地笑著叫起來。
「唔——飛咯——」
「窮兒會飛咯——」
在下托著他的人此刻的面龐上也是難得的一份舒心的微笑。
洛明玉坐在床榻上,半隻腳落在地上。
她本來要出去阻止的。
可是她忽然被那兩人真正的磁場震懾住了,那副和諧的畫面,圓滿得插不下她一點點的身影。
突然洛明玉自己也猶豫起來……究竟阻止窮兒認親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洛明玉突然想到,若這晉衍真的是窮兒的生父,那麼按照真正的意義上來說,晉衍與窮兒才是真正的親人……她這個隔空而來的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娘親」……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陌生人……
一種失落感從空而降,洛明玉看了眼窗外玩得正好的兩人,有些失望地縮回了已經落地的那隻腿。
「咚咚——」
敲門聲響起,洛明玉轉身往被子里縮,假裝沒有聽到。
「咚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又鍥而不捨地再次響起,洛明玉嘆了口氣,滿是不滿地問:「誰啊?!」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卓然施施然走進來,拿這一把摺扇,慢悠慢悠,搖得悠閑。
「喲——方才還雄赳赳氣昂昂地鬥嘴,現下就是這副模樣了?」
洛明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回嘴:「是啊……方才畏畏縮縮躲在門后聽人牆角的人,現下不也大搖大擺進屋了么?」
沈卓然自知自己理虧,輕輕咳了咳,「唰」一聲合上手裡那把摺扇,指指窗外院子里正玩得熱鬧的兩個人。
「你有氣要衝他倆撒呀……又不是我強行擄走了你兒子的心。」
他主動這樣說起,洛明玉的氣便更是不打一處來,她掀開腿上的杯子,彎腰用沒有受傷的手拾起自己放在床邊的鞋子,兇巴巴地盯著沈卓然:「你要是有事就說……」
「你要是閑得慌,就趁早上別處找熱鬧去!!嘲笑我洛明玉……你會被打的你知道么?!」
沈卓然並不怕她,可見她這樣兇巴巴的樣子,便覺得還是不能和她硬懟硬,賣賣乖避避鋒芒也是不錯的。
他忙舉起雙手,表示自己錯了:「別別別……」
「姐……我錯了錯了……別這樣……放下鞋子,咱們好好說話……」
洛明玉自認為兇巴巴地看他一眼,憤憤地丟了自己的鞋子,又躺回床上去。
這次沈卓然再開口,倒確實是與此事無關的了。
「你是真心要救那個王寶珠?」
洛明玉愣了一愣,便點了點頭:「對啊。」
「行醫救人,懸壺濟世,難道是兒戲么?」
沈卓然點一點頭:「你這一點,倒是讓我和晉衍都沒想到的。」
又是晉衍……
「是啊」洛明玉看著眼前這人,嘆口氣笑了一笑,笑意里有些隱隱的自嘲,「你們能想得到的……無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揣測我洛明玉是個多麼多麼卑鄙邪惡無所不為的人……」
「也不是這個意思……」沈卓然看著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我其實是想問你,你若真要專心去醫治那王寶珠,瓊兒怎麼辦?」
「你若是沒治好她,王家要怪罪於你,那瓊兒又該如何?」
這個問題,倒是洛明玉沒有考慮過的。
不自覺間,她突然又想起前世的同事。
曾有一個同事,是隔壁組的研究人員。
當是那個項目結果催的急,那一組人就直接住在了實驗室里,每天晝夜顛倒地搞研究,搞得幾近痴迷。
項目的負責人是個單親媽媽,帶著一個剛上幼兒園的寶寶,因為著急做實驗,就把孩子託付給了鄰居。
結果某一天,她接到了好多個陌生人的電話,因為在等實驗結果,便沒有接聽,誰知到了晚上,派出所竟然找到實驗室來,說她的孩子在中午時遭到了綁架,因為聯繫不上她,孩子已經被綁匪撕票了。
彼時洛明玉正好在研究所值班,透過幾層窗戶的隔板,她看見那個年輕有為的女博士在公眾場合哭得不講絲毫的禮儀。
有些人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
洛明玉突然沒由來地難過起來。
她翻轉了個身,將這個難纏的人和問題拋在身後,自顧自地回答他,同時,也自顧自地安慰自己:「那又如何……?」
「王寶珠不是什麼大病,我沒理由治不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