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夜談
白蘇也是個實誠孩子,到外頭裝了一盆帶著冰碴的雪就回來了,整整一盆都砸在白朮臉上,順著領口灌了進去,激的他猛然驚醒,大口喘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師父……張先生怎麼樣?」
洛明玉搖搖頭,「情況不樂觀,等他醒了在具體檢查,你顧著自己別給我和你師兄添亂,白蘇去找竹板固定,先把人台到床上。」
老先生年紀大了,在這出了這事他們也不知該怎麼跟人家家裡人交代,怕說了重了嚇著他們,說的輕了又怕他們不當回事給耽誤了。
當天洛明玉便差白蘇跑一趟張家,「跟他們說咱們要算總賬,忙不完,先生在這住下了。」
「那他們要是問明日呢?」
洛明玉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先生,嘆了口氣,「明日再說吧。」
晉衍已經料理好了後院的事,進來時正碰上白蘇拿著人蔘往上送,見他來了白蘇將東西一併塞給他,「這是我師父要的,我還要去張先生家傳話,勞煩師公送上去。」
他一進門洛明玉就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晉衍也看出她不自在,放下東西便轉身出去了,洗了手脫了外袍才回來。
洛明玉拿姜水給老先生吊著命,過了一會人便有了點意識,雖還沒完全清醒,但碰一下也知道哪疼了,她剛解開衣服準備上塗藥上板子,手忽然被人握住。
「脫衣服這種事你還親自干?」
洛明玉哭笑不得,「先生都多大歲數了,你可真行,這也能尋找機會喝一口飛醋。」
晉衍別彆扭扭的左看看又看看,企圖找到那兩個不靠譜的徒弟,可一個出去了,一個像活死人似的在另一邊躺著。
無奈,只能重重嘆了口氣,「我來吧。」
「你?」洛明玉忍不住聲音高了兩個度,「你會嗎?」
晉衍已經坐在床邊動手解了老先生的衣服,「小時候經常被我爹派人追殺,時常斷胳膊斷腿的,這接骨的經驗怕是比你還多——別看了,去那邊拿葯,非禮勿視不知道嗎?」
洛明玉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扯淡,強忍著笑意,告訴了他葯該怎麼用後邊去顧著白朮了。
他被先生護著,身上倒是傷得不重,可自打醒來除了問過一句先生怎麼樣了,就再也沒說過話,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等著房頂,跟死人比也就差口氣。
「身上可有什麼不舒服嗎?」洛明玉也沒經歷過這麼大的事,不知該如何安慰,猶豫了再三才在他床邊坐下,選了個還算應景的開場白。
白朮卻始終一動不動,不看她,也不說話,那房頂也不知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竟讓他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這老先生上輩子不知修了多少福澤,命這麼大。」晉衍半調侃的走過來,一邊甩著手上的水珠,話卻像是故意說給白朮聽的,「全身二十多處骨折都沒死。」
洛明玉轉頭對他微微蹙眉,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說了。
晉衍無所謂的攤攤手。
床上的白朮終於有了反應,眼珠子終於捨得從房頂移開,卻躲躲閃閃的不知該往哪看,啞著嗓子說了句:「對不起。」
眼角隨之滑下一滴眼淚。
洛明玉心疼的嘆了口氣,緩緩抬起手偶撫上他的額頭,「好孩子,不是你的錯。」
那些人明顯是奔著要他的命來的,蕭家留不得這個大少爺,不管他在哪,只要他活著,對那個二夫人就永遠都是威脅。
白朮忍不住紅了眼眶,卻不願叫他們看到這份軟弱,欲蓋彌彰的轉過身去拉起被子擋住自己,強忍著哭聲,只有顫抖的肩膀稍能泄露一點情緒。
晉衍拍了拍她的肩膀,朝門口方向抬了抬下巴。
兩人出了門直接到了樓下,看著滿地狼藉,洛明玉暗暗握拳,「這皇城底下難道沒有王法嗎?竟由得他們胡作非為,草菅人命!」
晉衍捏了下她的手,彎腰將擋在面前的柱子扶起來,順手收拾了滿地的藥材,混到一起竄了味,也不能用了,便直接收拾起來扔了出去。
幸好她這草堂夠大,砸了前廳不至於連帶著庫房,洛明玉取出一些新的扔到鍋里煮,張老先生的傷沒有兩個月下不了床,傷筋動骨一百天,要想好利索說說也得一年半載。
老人家大哥噴嚏都冒著生命危險,生怕震碎了哪根脆弱的骨頭,何況他老人家一下子碎了半副。
兩人各自忙活到了後半夜,前廳收拾好了,洛明玉的葯也煮好了,許是被這爐火熏的有些頭昏,起身的時候腳步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她甩甩腦袋,緩了一會才站起來,端著葯走到樓梯的時候卻還是搖搖晃晃的,晉衍忙快步上前扶住她,接過她手中的葯,隨手遞給迎風冒雪跑回來的白蘇。
白蘇氣還沒喘勻就被指使著上樓慰問病號了,「師父,我已經跟先生家裡說明了情況,還抽空換回了趟家,告訴我爹娘這幾日我都住在草堂。」
「好,你慢點跑。」
「你少操點心吧!」晉衍扶著她坐到爐火旁,遞過去一個湯婆子,又轉身去關了門才回來在她身邊坐下,「有兩個辦法,一是我去殺了他們,二是讓沈卓然去殺了他們。」
「不行,我們不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沒有王法,明日我就去報官。」
這事她已經盤算了一晚上,狀紙怎麼寫都想好了,就說蕭家庶母為弄權,不惜殘害嫡子,其心可誅。
「證據呢?」晉衍一語中的,他們此時最缺的就是證據,「難不成就憑昨天你與她爭執過就說是她派人來砸草堂?還是跟官府說蕭家庶母篡權謀害長子?」
洛明玉;「……」
「這天底下有沒有王法我真不知道,不過最不缺他們這種無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今日他們能殺那小子,明天就能殺你,內宅婦人心思之歹毒遠超你的想象。」
晉衍這話里話外無非就是一個意思,不是他們死,就是她死。
不可否認這是最快速的方法,而且她背靠靳家,殺幾個人出不了事,可也許是文明時代教育影響太深,讓她莫名的對人命有著格外的敬畏,她想試試另一種解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