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的琴是長公主花費心思親自教出來的,偶爾會犯錯的時候,長公主都會給她記好,再談的時候會先提醒她。

得到傳話后,明姝將長公主愛聽的春江花月彈了數遍,吵鬧的玉樓春里將斷斷續續的琴音都掩蓋了過去。

信枝在一側候著,聽著優雅的琴聲,想起素日里的那些姑娘們彈的琴聲多多少少是不同的,想到就問道:「姑娘的琴就像是一陣風,聽得人感覺很舒服。」

明姝頓住,細指摸著琴弦,長公主本就是端莊雅緻之人,喜好琴,不喜浮躁的琴聲,因此,當初教她的多是使人心平氣和的曲子。而玉樓春里的琴多是用來討好、獻媚,兩者截然不同的。

外間庸俗靡亂的聲音時不時地傳了進來,她早就聽習慣了,臉色平靜,但沒有心思再去彈,站起身就走到外間。

在玉樓春里樣貌是決定權,她長得最好看,住的屋子自然是最好的,推開門,門兩側擺放著鮮艷的花卉,灼灼艷麗,如同明姝令人羨慕的容顏。

走出屋子后,隔壁的彌珍卻攬著一位女子進屋,四目相對后,她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習慣是一回事,經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姑娘面紅耳赤,格外嬌艷,就像是清晨帶露珠的牡丹花,晶瑩而妖艷。

彌珍站住,身側的女子就跟著停下來,目光掃向明姝的時候明顯帶著震驚,瞬息就鬆開彌珍走了過去。

彌珍氣極了,伸手將女子拉了回來,巧言歡笑:「您怎地走了,方才還說想我呢。」

女子一身紅色勁裝,束袖可見手腕纖細,長發束起更顯得英氣,但腳步比腦子更快,很快到了明姝面前,貪婪道:「怎地沒見過你。」

小姑娘身材很好,臉蛋嬌嫩,腰肢纖細,就連臀部都是恰到好處。

明姝自幼也是嬌生慣養,又有長公主寵著,旁人最多只敢看一眼,哪裡經受住這麼肆意的目光,登時間一張小臉通紅。

女子大膽伸手,她出於本能就轉身跑回屋子,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彌珍拉著女子就要走,伏在她耳畔小聲說道:「她背後可是有權貴,是金主呢。」

女子挑眉,「誰人?」

彌珍悄悄道:「長公主殿下。」

「是她。」女子說不出二話來,長公主是皇帝都要忌憚忍讓的人,不說平民百姓,就當論那些舉足輕重的大臣們在長公主面前也是提心弔膽。

彌珍暗自得意,雙手圈住她的腰肢,整個人貼上去,唇角在她耳廓處摩挲,慢慢道:「您出得起兩萬兩銀子,她也會是你的。畢竟長公主可沒有贖她的意思。」

「兩萬兩?就憑那張臉還是那副身子,兩萬兩銀子也不怕被雷劈。」女子嗤笑道,感受到胸前那份瑩潤豐滿後下意識就攔腰抱住她,「走,先讓我嘗嘗你是甜的還是辣的。」

聲音有些大,聽得明姝臉色又紅了幾分,她還是不適應這裡的生活。

聽得口乾舌燥后,端起桌上的水就喝了,喝了兩口,隔壁傳來一陣低靡的聲音。

水到了嘴裡變得更燙了,她恍惚放下茶杯,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聽,信枝體貼地給將門窗都關上,還告訴她:「彌姑娘許久沒有客人了,今夜怕是會鬧得不寧。」

明姝鬱悶地躺在床榻上,裹著被子,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那些聲音才稍微低了一些。

玉樓春日日如此,也不見得有何稀奇,熱鬧地夜晚下,亦有一處將不得安寧。

平兒在屋內急得跺腳,將那勞什子郡主里裡外外罵了很多遍,一面催促婢女將葯端來。長公主雙眸閉著,鼻息微弱,不過半日間臉色就已白得如紙,緊抿的唇角也同時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整個人躺在榻上毫無生機,就像是沒有聲息的布娃娃。

平兒小心翼翼地端過葯,扶起長公主,口中還不忘念叨著:「殿下好好聽話,您總說趙姑娘不聽話,這個時候你不能和她一樣,您好好喝葯。她沒了就沒了,奴瞧著那位明姝不錯的,您將葯咽下去,我、我就給您將人找來。給您彈琴、給您做點心。」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哄人的話,喂進去的葯依舊被吐了出來,一滴都喂不進去。

平兒看著看著就哭出了聲音,淚水橫流,不忘將秦見晗一道罵:「沒良心的狗東西,您怎地就養了她,養貓養狗不好玩嗎?搶了您喜歡的人就罷了,還給弄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罵著罵著,秦見晗就進來了,她搶先一步將人攔住:「郡主還是別進來為好,殿下不想見您。」

「你不過是一婢女,如何做得了姨母的主,讓開。」秦見晗頤氣指使,並未將她看在眼中。

平兒伸開雙臂,蠻橫道:「我若是您,就去外面跪著反省。殿下養你護你這麼多年,你在她背後插上一刀,你還好意思回來。」

屋內伺候的婢女跟著心一沉,屏住呼吸。

秦見晗冷笑,一雙眸子更是染著明燈的光輝,熠熠生輝,不屑道:「你不過是姨母在外面撿回來的一條狗罷了,怎麼,主人不醒,你就狂咬人嗎?」

平兒小臉一皺,五官擰在一起,吩咐婢女將人趕出去,叉腰道:「我就是狗,還知道護著殿下,你呢,你連狗都不如。」

秦見晗氣得臉色鐵青,婢女們齊齊動手將她趕了出去,她喊了小廝過來硬闖。

主院鬧了半夜,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平兒還是一副生人勿進,不許瓏安郡主靠近的蠻橫樣子。

院子門被她砰地一聲關上,驚醒了榻上的人。

秦棠溪渾渾噩噩地望著熟悉的場景,眸子里染著化不開的濃墨,平兒氣呼呼地衝進來,一見她醒了就哭得更大聲,「殿下,郡主欺負我、非要進來害你。」

秦棠溪修長的眼睫顫了顫,伸手摸著平兒溫熱的臉蛋,掌心的溫度就像溫泉,拂過心坎,她感受到一陣暖意。

旋即睜大了眼睛看清平兒臉色的淚痕,輕聲安慰道:「你將她趕出去,莫要靠近這裡,等我得空再給你報仇。」

平兒一聽來勁了,眼中綻出光彩,狠狠點頭的時候臉上那隻手突然滑了下去,嚇得她立即爬起來沖外大喊:「大夫、大夫。」

大夫來后,愁眉不展,「還是得喝葯,葯喝不下去不行。」

平兒又餵了兩次,照舊吐了出來,急得她在屋裡亂轉,天亮實在沒有辦法了,讓人去將明姝找來。

讓她彈琴給殿下聽。

病人意識模糊,分不清人,絲絲縷縷琴音入耳後說不定就醒了。

醒了以後自然而然就喝葯了。

葯湯煎了一次又一次,喝了又吐,平兒呼爹喊娘,趁著功夫還將秦見晗趕了出去,眼不見為凈,心口太舒服了。

明姝踏進屋的時候,天色剛好大亮,她不明白長公主為何這麼早地請她來。

平兒見到人後就吩咐她去彈琴:「彈春江花夜,故意彈錯幾個調就成。」

趙姑娘彈這首曲子就沒對過一次,殿下總是親自拉著她的手去指導。

明姝恍然,朝著屋內榻上看了一眼,悄悄問道:「殿下怎麼了?」

聞言,平兒回瞪她一眼:「彈琴就成,莫要多話。」

兇巴巴的小兔子。明姝不好多問,走到一側早就準備好的琴后,俯身坐下,素手撫上琴弦,絲絲縷縷的琴音傳了出來。

清晨的長公主府被琴音包裹著,空靈緩慢的節奏將昨日的喧囂吵鬧都趕走,留下的只有一陣享受。

平兒安靜下來了,巴巴地望著榻上的人,還不忘絮叨:「殿下,趙姑娘的琴又彈錯了。」

婢女們在屋內交頭接耳,「琴聲又不是葯,怎麼就能治病?」

「平兒姑娘是不是擔憂下亂了分寸。」

「且等等,平兒懂得殿下心思,指不定就成了。」

平兒聽著琴音,始終重複剛才的話:「殿下,趙姑娘又彈錯琴了。」

說到第十五遍的時候,榻上的人徐徐睜開眼睛,一雙眸子黯淡無光,明月失去銀輝,驕陽失去光澤。

秦棠溪聽著熟悉的琴音,腦海里浮現琴弦上的雙手,潔白修長,骨節分明,她恍惚地站起身,聞聲去找人。

平兒瞪大了眼睛,想著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得用心藥醫治,忙不迭地揮退屋內的婢女,眼睜睜地看著殿下走到明姝身前。

她狠狠地捏了把汗,祈求明姝不要亂說話。

秦棠溪面前是趙瀾嬌嫩的臉蛋,泛著瑩潤的光色,她微微俯身去捏了捏,好心道:「瀾兒,錯了。」

明姝頓時潸然淚下,僵持著身子不敢動,雙手不聽使喚地繼續撥弄琴弦,面前的長公主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渾渾噩噩,似是瘋魔了。

「瀾兒,你這裡節奏快了。」秦棠溪很高興,握著瀾兒的手,剋制住自己的激動,凝神望著她:「瀾兒,你的琴何時才能學會。」

明姝哭得咬緊牙關,怕一開口就哭出聲音嚇到她面前失去理智的人,只輕輕反握著那雙冰涼如玉的手,緊緊握著,不敢鬆懈。

秦棠溪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甚至悄悄地靠近,碰到瀾兒的鼻尖,聞著她的味道,感受她的呼吸。

真好,她的瀾兒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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