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

病來

團隊成員們此前幾次提起方雲諫的「女友」,可方主管的態度總是模糊。一群人私下討論,得出幾個亂七八糟的答案。

譬如:方主管的「女友」也許同樣是公司內部人員。瞞著大家,主要是因為戀情剛剛開始不久,不確定往後發展如何。如果最開始就大張旗鼓的宣揚,後面分手了,再見面,未免尷尬。

再譬如:方主管的「女友」說不定是競爭公司的人員,在爭搶單子的時候感情萌芽。為了各自前途考慮,實在不好說出。

如此種種,方雲諫大概聽過兩耳朵,一律不參與、不制止,任由組裡其他人天馬行空地亂猜亂想。

他自己也跟著思索。庄晏那邊,能點下午茶來招待自己的下屬,顯然是不介意將兩人關係公之於眾。會有現在的狀況,完全是方雲諫自己的問題。是他不願意公開、不願意告訴組裡人自己談了男友。

因為「同性戀」嗎?

——不至於。

庄晏或許該有這樣的顧慮,但恆信是年輕員工占多數的公司。平日做方案,最重要的就是敢想、會想,站在潮流前線,緊跟互聯網發展趨勢。

公司里也有公開出櫃的人,其他人對此的態度也都十分平和。

可又會是什麼原因?

中性筆在方雲諫指尖轉了一圈,他回想起過往,再到現在。

方雲諫有了一個不太肯定的猜測。

也許段明那幫人的確說對了一件事。自己對這段感情沒有十足的信心,擔心日後分手時會有尷尬,於是遲遲不願講明。

長達八年的創傷,隨著方雲諫與庄晏的相處,或許可以痊癒。但現在,他還是會忍不住亂想。

方雲諫慢慢吐出一口氣,筆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一敲,有了新的想法。

都說破鏡難重圓,即便拼在一起,鏡片之間總會有裂痕。

可如果庄晏願意為了這份關係努力,那方雲諫也願意努力。

說到放下心防,最有效的方式,還是分享同一份心情。

方雲諫決定:等到庄晏回來的時候,就把那瓶紅酒拆了。

他又看一眼日曆,在庄晏歸來的日子上,畫了一個又一個不存在的圈。

往後幾天,方雲諫與同事聚會、獨自過了聖誕節,又在閑暇時間裡,悉心設計了迎接庄晏歸來的菜譜。

既是特殊日子,就該有大菜。為配紅酒,還是西餐最佳。

他選菜之餘,察覺到一點壓力。

方雲諫廚藝不錯,但也不是對什麼菜系都精通。

好在現代社會,資訊發達。他可以一邊和庄晏視頻,一邊在廚房試菜。

鏡頭對準方雲諫,案板上的畫面倒是絲毫不泄露。

他擺出要給庄晏驚喜的姿態,庄晏顯得很吃這套,和他談笑,要他多少透露一點。

方雲諫笑眯眯地拒絕。

庄晏就擺出遺憾表情,轉而又笑了,說:「我也想你了。」

方雲諫說:「那就早點回來。」

庄晏聽著,捏著酒杯的手微微收緊。

方雲諫看了,知道他要說不能。這是意料之中的話,方雲諫原本也沒報什麼期待。

但庄晏低聲說:「雲諫,我可能還得再在這邊待幾天。」

方雲諫這才一愣。

庄晏嘆氣,手指轉而在杯壁上摩挲,「我前面也一直在想,要怎麼和你說。」

方雲諫捏著廚刀刀柄,原先飄起的心慢慢沉下。

他理智上知道,這並非庄晏的錯。成年人戀愛,總有很多無奈妥協的地方。但是,但是——

方雲諫說:「我知道了。」

他的語氣很冷靜,而庄晏擔憂地看他。

方雲諫笑一笑,說:「正好,我可以多點時間練習。」一頓,「如果真的事情很多,你一定不要趕。處理好了再回來,我等你。」

庄晏叫他:「雲諫。」

方雲諫喉嚨發澀,但還是維持著表情,笑著說:「我理解啊。之前我也一直加班,對吧?」

庄晏說:「我好像更想你了。」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像是一把小鎚子,敲在方雲諫心上。

他一面覺得不至於,一面又想,自己似乎真的被安慰到

方雲諫微笑道:「我也一樣。」

話音落下時,方雲諫有一種奇妙的直覺。

庄晏接下來要說的,應該是情人、伴侶之間最尋常,也最篤定的幾個字。

關於「愛」。

或許是「我愛你」,或許要簡單一些,可總是會有。

氣氛走到這裡,他們之間說這種話天經地義。

但庄晏又給了方雲諫一點意外。

庄晏一本正經,說:「我想的大概比你要多一點。」

方雲諫:「……」

方雲諫忍俊不禁:「這怎麼比啊?」

庄晏說:「可以比。想你的時間、次數。」

方雲諫徹底放下廚刀,專註地看著手機屏幕里的男友。

庄晏像是微醺,近乎是嘆息道:「雲諫,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和你分開之後。我也以為,可能可以忘掉你。」

方雲諫心想:誰又不是呢?

他努力了很多年,偏偏庄晏再度出現,把他此前的所有努力推翻。

庄晏:「……可你總在我心上,忘不了,放不下,就那麼牢牢地待著。」

方雲諫喉嚨發苦。

他想要講話,可庄晏又說了下去,是:「我過得好的時候、過得不好的時候,心裡都要冒出你的臉、你的名字。到後面,我又看到你。那天水果店裡,你蹲著,逗阿黃玩。我看著你,看了好久,心裡想著,這一次,一定不能再放過你。」

他講話的時候,語氣溫柔,顯得情深義重。

方雲諫心緒起伏,面上總是帶笑,說:「嗯?不放過我?」

庄晏笑道:「對。」

方雲諫盡量讓氣氛鬆快些,說:「好啊。讓我看看,你能把我抓得多牢。」

庄晏說:「你已經在我手心裡了,對吧?」

方雲諫笑道:「這麼自信?」

「對,」分明相隔千里,庄晏的視線卻彷彿真正直直落在方雲諫身上,「你哪裡都去不了了,雲諫。」

方雲諫客觀評判:「有點嚇人。」

庄晏一頓,笑道:「是嗎?」

方雲諫說:「我剛剛在想,你應該會說『愛』我,但你沒有說。」

庄晏不語。

方雲諫半嘆半笑,說:「但你說的,好像比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要有分量很多。」

庄晏笑一聲。

方雲諫看他,笑道:「我也愛你。庄晏,我前面說,你不要著急,處理好事情再回來。這話是真的,但是,我很想快點見到你,這話也是真的。」

庄晏問他:「你不會後悔嗎?」

方雲諫無奈,略有頭疼:「你真是喝醉了。好啦,還是趕緊睡覺吧,愛你。」

他起先覺得,「愛」這樣的字眼,要用很鄭重的態度說出口。可真正說出來后,方雲諫又轉變想法,覺得一切比自己此前所想輕鬆太多。

視頻掛斷了,他依然在哼歌、切菜,廚房裡又泛起飯菜香氣。

過了一刻鐘,方雲諫不太滿意地看著鍋里的成品,喃喃自語:「這麼多『失敗品』,是不是庄晏還沒回來,我就吃膩了?」

他苦惱片刻,但很快,想到男友歸來的場景,又開始樂此不疲。

時間既快且慢。分別漫長,準備卻顯得短暫。

庄晏回海城的機票幾次改簽,終於在元旦當天順利上飛機。

同學聚會的時間就定在當晚。方雲諫幾次想到「不如就不去聚會了,難得準備那麼久」,但想想班群里熱情洋溢的同學們,他又覺得不去的話太說不過去,只好嘆口氣,把燭光晚餐計劃推后。

他提前問了庄晏,看男友回來之後,是否還要再去公司。

庄晏回復「不用」,方雲諫順勢提出:「那我去接你吧?」

庄晏沒來得及說什麼,方雲諫又補充:「總算能見面了。」

庄晏聽著,笑一笑,「好。」

有了這句話,方雲諫開車去機場。

兩人分別不過時日,但在方雲諫的觀感中,卻似過了半個世紀。

等到庄晏出現在出口,兩人在洶湧人潮中對視。

方雲諫看著庄晏,忽然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他開始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在忐忑什麼、猶豫什麼。

兜兜轉轉,八年過去,依然是眼前這個人。

既然如此,他有什麼理由不相信,自己和庄晏真的能走到很久之後?

方雲諫用了一次眨眼的時間做出決定:等到下一次,段明他們幾個再開玩笑時,自己一定不會再迴避話題。他會告訴段明,告訴唐洲,告訴自己身邊的所有人。是的,他戀愛了,對象是久別重逢的初戀,同時也是一個男人。

他想著這些時,庄晏朝他走來。

「雲諫?」庄晏站定,端詳方雲諫,笑道,「在想什麼?」

方雲諫說:「好事情——走了,車就停在這邊。」

兩人上車,庄晏坐副駕位。

兩人始終有聯繫,方雲諫大致知道庄晏這次去武漢是處理什麼。

年底查賬,查出了對不上的情況,這才發現分公司那邊有一個負責人長期吃回扣、飽私囊。

庄晏前去之後,以這個負責人為切入點,順藤抓出一批「同夥」。目前來看,這群人至少也要在拘留所待到一月中旬,往後還要看具體查案情況。

方雲諫:「接下來怎麼樣,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庄晏揉一揉眉心,說:「已經夠得上刑事了。」

方雲諫從後視鏡中看他一眼,說:「很累?」

庄晏承認:「是有點。最近一直沒睡好。」

方雲諫心軟,說:「在車上睡一會兒吧?」

庄晏眯一眯眼睛,說:「太亮了。」

方雲諫:「遮陽板放下來。」

庄晏照做,「還是亮。」

方雲諫嘆氣,「那要怎麼辦?」

庄晏笑道:「沒事,我眯一會兒,你開車小心。」

方雲諫:「這會兒兩點。差不多三點到家,你還能休息兩個多小時。」

庄晏說:「這可不是好事兒。」

說著,他閉上眼睛。

方雲諫心裡琢磨:不是好事兒?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有心問問,但看庄晏已經閉了眼,方雲諫心頭又是一軟,未再講話。

他靜靜開車,耳邊有庄晏的呼吸聲。

等到紅燈路口,車停下時,方雲諫忍不住再轉頭,望向庄晏。

清雋的少年男友、成熟英俊的青年男人——兩張面孔在方雲諫心頭交織,往後,重疊在一處。

紅燈時間還長,他抬手,虛虛地勾著庄晏的眉眼。

心頭還有很多話想說:既然要同學聚會,不免要講一講老同學們的狀況。再有,他們還得商量,是否要在老同學們面前公開兩人的關係。另有張翔、劉超他們幾個,這些年中,因為學業、工作的緣故,和方雲諫之間的關係逐漸淡下,但此前畢竟是真切好友,還是要向庄晏叮囑一些。

方雲諫的手忽然停頓。

他猶疑,掌心緩緩貼在庄晏額頭上。

觸手滾燙。

方雲諫一個激靈,意識到:庄晏在發燒。

後方響起喇叭聲。是到了綠燈時間,方雲諫卻不開車,於是後方的司機心焦催促。

方雲諫強迫自己冷靜。只是發燒,不是大問題,回家吃了葯就好。

他在心裡默念幾句這話,拉檔、開車。只是接下來的路程中,總要比去程要快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家樓下,庄晏依然閉著眼睛。這會兒再看,方雲諫從男友身上看到更多病容。

蒼白的、乾燥的嘴唇,眼下的青黑色,還有睡著時也不忘皺起的眉頭。

方雲諫輕輕推一把庄晏,問:「庄晏?你還能走嗎?」

他看庄晏眼皮顫動一下,過了會兒,才算睜開。

短短時間,庄晏的嗓子也啞了,果真是病來如山倒。

庄晏:「到家了?」

方雲諫:「對。」

他上下打量庄晏一下,說:「我扶你。」

說著,方雲諫下了車,再繞到副駕位上,把庄晏從車座上架出來。

庄晏的身體沉甸甸地壓在方雲諫身上,方雲諫感受一下,覺得自己尚能支撐。

他好歹也是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平日也未疏於鍛煉,總有這把力氣。

庄晏嗓子發乾,說:「行李。」

方雲諫深呼吸,說:「待會兒我下來拿,乖。」

庄晏就不說話了。

方雲諫扶庄晏上樓。他憂心忡忡,好不容易帶著人進門、把男友扶上床,就連忙去找葯,喂庄晏吃下。

等到吃了葯,再給男友換衣服,還不忘下樓取行李。

忙完這些,方雲諫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將近四點。

他腦子懵了一瞬,猛然記起來:等等,庄晏這個狀況,根本沒辦法參加同學聚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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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庄晏先生去做核酸檢測(bushi

情人節快樂!雖然是這麼個日子但是並沒有甜甜甜呢_(:з」∠)_

後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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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男友要找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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