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第七章:校長的陰謀

關於接下來的事情,同學們的結論是——直到離開螃蟹酒吧的前一秒,黃河關於那一晚的記憶都還是較比愉快的:從開始跟他們四個人的見面、談話,到後來他大杯大杯地喝酒、把心裡的焦慮恐懼漸漸甩開跟大家鬧成一片……以至於到了最後,屏幕慢慢慢慢地陷入了一層層光浪當中。

然而等他再醒過來時,一切可就沒有那麼好了。

首先響起來的是說話聲。兩個人的對話模模糊糊,帶著古怪的尾音和失真的聲渦:

「……這就是你說的一個小時?快午夜了,咱們沒多少時間。」

「是否操之過急了,總覺得應該讓他多休息一下。」

「就今天。對付這種事情,時間拉得越長難度會越大,難道你不明白?」

然後,屏幕朦朧地亮起,大家發現此刻的畫面已經轉移到了校長室。一個血紅血紅的身影清稀起來,那是維達教授正站在沙發邊上,他俯身望著低處的黃河:「好點兒啦?那劑醒酒方挺管用對不對?現在,把這個喝了,好讓你的腦子更清楚一點,校長要跟你談談。」

於是瑪阿塔意識到——有事情要發生了。一股莫名緊張的情緒籠罩了她的心底,在她旁邊,塞卡雷斯目不轉睛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校長室,無論是在黃河的印象里還是在現實中,那都是個叫人挺不舒服的地方。它很大,卻居然像個囚室一樣沒有窗戶,四壁幽暗,地板深紅,桌椅沙發都像是用過一百年以上似的,給人一種非常陳舊的感覺。細節上,看得出來,水黦芫不大喜歡明亮的東西,房間里的一切——壁掛啦,時鐘啦,占卜鏡的罩布,甚至包括書架上所藏書籍的封皮,統統都是一種壓抑而陰森的色調,讓人只看一眼就有一種掉入了吸血鬼洞窟的錯覺。很難想象,一所著名魔法院校的校長,居然會把自己每天出入辦公的地方布置成這個鬼樣子。

當時的屋子裡面,四角壁燈沒有打開,只有頂燈昏黃地亮著,讓整個屏幕看起來活象一幅又老又舊的照片。而我們的主人公黃河,此刻就捧著一杯葯汁、戰戰兢兢地縮在這張照片角落的沙發里。

「喝了它,緩解頭疼的。」另一個角落,溫柔的聲音響了過來,是古德教授。他正站在書架旁觸摸一本看起來很厚重的書,書本打開著,大家知道他一貫用這樣的方式感應紙上的文字。

電腦前頭,瑪阿塔暗暗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古德教授那個時候也會在校長室里。

「……是啊,」她想說服自己:「既然他和維達教授從一開始就在照顧黃河,那這看起來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可奇怪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還是像有一塊石頭落了進去,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記憶在繼續。黃河對面,水黦芫瘦巴巴的身影踱了過來。他推著一張足下安有滑輪的轉椅,蒼白著臉,暗綠色的眼睛裡頭一片冰冷。「吱嘎吱嘎」的輪子聲和緩慢的腳步一陣陣叫人頭皮發緊,同時,畫面開始開始有些跳躍。

「他那時很害怕。」瑪阿塔低聲說。

「是啊,」妮可同情地點點頭。「要是我兩次撞癟了水黦芫而又沒把他乾脆弄死,我也會嚇得不行。」

終於,校長停在了黃河跟前一米左右的地方。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維達站在他旁邊,古德教授合起書本,屏幕裡外,兩間屋子安靜得鴉雀無聲。

「現在,讓我們來明確一件事情。」校長開口了。他面對著黃河,右眼的單片小圓眼睛上光芒一亮,壓迫感穿過屏幕直撲而來:「不必想著回你原來的世界了,黃河先生。一來這對你沒有好處,二來,這不可能。」

死一般的沉默。然後是——

「他什麼也不問嗎?!」妮可彈了起來,她又驚又怒地扭頭盯住賽卡雷斯,好象剛才那番話是從這個傢伙嘴裡說出來的一樣。賽卡雷斯臉色僵硬地沒有出聲。

「第二次了。」在她身後,影血哼出一聲冷笑。「上次也是這樣,沒提問題直接下結論。喂,他是不是有點兒成心?挨撞的滋味挺不錯?」

「也許校長是知道點什麼……」銀月不敢確定地愕然猜測。

沒顧上這些,瑪阿塔此刻在心裡頭捏了一把冷汗。「別呀。」她暗暗祈禱:「堅持住黃河,得讓這段記憶清晰下來,可千萬別陷入混亂……」她有這樣的感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大家丟失記憶、和造成如今這個局面的關鍵。

屏幕上,話音落下的三秒鐘之內,黃河瞪著眼睛完全沒有反應,好象是「強迫認知」的法術忽然在他身上失了效,他沒有聽懂那句話的意思。

「那麼,你同意了?」水黦芫冰冷地拿起調子,這樣黃河才算是醒了過來:「不,不是,等會兒!」他慌忙搖頭,眼睛求救似的地看著屋子裡的另外兩位教授:「怎麼不可能了,為什麼?」

「因為事關兩個世界的連接,現今為止沒什麼技術能夠做到這個,科學魔法都不行。」校長的語氣彷彿在說明天的早餐沒有麵包大家只能吃麥片了,平靜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

「這……這是哈納克說的么?」黃河顫抖起來。

「哈納克?」水黦芫發出了一聲讓人汗毛倒豎的冷笑。「這個你也知道了?挺不錯,看來我那群學生讓你了解了關於這個世界的不少東西。」說到這兒,他目光向身後掃去,冷冷白了古德教授一眼。

也許是鼓足勇氣也許是潛意識裡的自我完美,畫面里,黃河昂首挺胸地一點頭:「對,所以我能不能回去那也是它說了算啊。您什麼時候能帶我去見它吧。要是您沒空,讓他們……或者我自己去也成。」

一片「嘖嘖」的咂舌聲音響了起來,水黦芫邊上,色彩鮮艷的維達大幅度地搖著頭。「太幼稚了,太幼稚了……」他惋惜地說,「孩子,你還不明白,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我沒有,我沒敢想什麼。」黃河沉悶下來,喃喃地說。「可是我總得去問問那個大地意識才行,不能您說回不去我就認了……我總得試試吧。」

「如果哈納克的意思是,把這個具有如此高度學術價值的人送進研究所呢。」言辭鋒利,水黦芫的話像把飛刀一樣破空而來。

「——胡說八道!」電腦前頭,妮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對著屏幕里的黃河兩眼冒火:「信他的鬼話!他憑什麼這麼說?!」但畢竟,錯落著時間和空間,那男孩是聽不到的。黃河在一瞬間青灰了臉,他張口結舌地望著校長:「不……不會啊,他們說哈納克又仁慈又無所不知,說它能幫我……」

「他們,我那群學生?」水黦芫眯了眯眼睛,冰冷當中,不屑的氣息直透而出。「真有趣,」他說。「那群毛頭小子他們懂得什麼,世界的殘酷連萬分之一都沒看在眼裡就要對別人指手畫腳了,異想天開。怎麼,你還真敢相信?」

深吸口氣,瑪阿塔的第一反應是去摸摸旁邊的妮可——還好嗎?沒有被氣瘋吧……至於身後那銀頭髮的傢伙,只好交給銀月去處理。

「聽著——」沒有起伏,水黦芫的音節又快又硬,一個一個毫不留情地敲打下來:「既然你知道那是我們的大地意識,那麼毋庸置疑,它的一切抉擇該是以我們這個世界的利益至上,如果對於一個外來生物的研究可以促成整整一個技術領域的進步,你說它會怎麼選擇,嗯?黃河,讓我告訴你,世界的真理從來就沒有仁慈一說,只有,正確。聽懂了?」

太有力,也太蠱惑。凝視屏幕兩三秒鐘,瑪阿塔完全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催眠,她看不出來,即便是,也是遠遠超出她所掌握範圍的一種。於是剛才的那一套話,太像真的了——若不是她從小到大寸步不離這塊土地,若不是早就在代代相傳中對於哈納克「性情」里的溫厚與隨和耳熟能詳,她發誓自己此刻的立場絕對會地動山搖。那麼,黃河……

「不能相信啊!」甩甩頭髮,妮可從一瞬的迷失當中恢復過來,她瞪著屏幕,兩手不由得攥成了拳頭。

但是,沒有辦法,黃河已經被嚇住了。他怔怔地看著水黦芫,而後,目光飛快轉向了遠處的古德——那位教授一直站在書櫃旁邊,寧靜得讓人意識不到他的存在。這會兒,沉默良久,他向黃河點了點頭。

「什麼——」

「不……」

「我不信!」

五個學生極端震驚的目光當中,畫面里,黃河獃獃地泄了口氣下去。

「那……萬一真進了研究所會怎麼樣呢?不能研究出一個辦法讓我回去嗎?」——即便是在黃河自己的記憶里,這個問題也相當沒有底氣。

「那樣,相信我,你會過得非常充實。」維達在一邊點點頭,無論如何,那看起來也像是個不懷好意的表情。

然後,校長把話接了過去:「在有生之年內,你會一直接受詢問、採訪、細胞取樣,有機器會對你的呼吸和行動進行監控,你免不了要接受一些藥物或者法術的實驗……當然一切都會打著『幫助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旗號,你的一生就會這樣度過。」他說著,嘴角漸漸扯開一個殘酷的笑容。

「在你死後,你的遺體會被解剖——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內臟和大腦被藥水或者法術保存起來,作為日後的研究素材;軀殼可以製成標本,擺在科魔院或者某個大型展覽廳里,供我們的後世子孫代代參觀。這恐怕就無須經過你的同意了,因為來到了這個地方,你的生命本來就……」

「停下,過分了。」聲音響過來,古德教授沉悶地說。與此同時,漸漸暗淡走形的畫面忽然像凸凹鏡一樣扭曲起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嘔吐聲,瑪阿塔閉了閉眼睛——黃河承受不住了。這個時候她發現,水黦芫一番話語講過,她自己的額頭與手心也都津津地滲出一層汗水。

奇形怪狀的畫面里,水黦芫的聲音再次傳出。似乎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分」,這會兒他細著一線嗓子,耳語般地安慰道:「嗯,當然,不排除科魔院的傢伙們有點兒用,在你有生之年將兩個世界的關係研究出來。但是,如果哈納克的意思是讓動物園,展覽館,或者異種生物實驗室來接納你,那麼結果可就不好說了……怎麼,黃河,想要冒險去試一試?」

電腦前頭,瑪阿塔聽到身後傳來「咯咯嘎嘎」的聲響,不必回頭,她知道那是影血憤怒握拳時的動靜。

「說、謊……」妮可咬著牙,她現在臉色發白,氣得只能吐出這兩個字來。另一邊,塞卡雷斯鐵青著臉提醒:「管住自己,要是你把電腦給炸了,妮可……」

毫無疑問,校長在誇大其詞,他在騙人,他欺騙一個對此世界一無所知的男孩兒,把原本美好的一切說得這樣醜惡,他故意……!!瑪阿塔難以自制地打著冷顫。透過畫面她彷彿能夠看到,黃河眼睛里的希望正被水黦芫的冷笑絲絲離離地抽走,碾碎。

……庫索斯,他是為什麼?!

出乎她和所有人的意料,畫面沒有就此陷入黑暗。反而是漸漸的,扭曲減輕了,音箱里傳出來的聲音也再不嗡嗡作響。半天,屏幕清楚起來,黃河面色灰敗地癱坐在沙發里,他跟前,臉色凝重的古德教授正伸一出根手指來接觸著他的額頭。

「寧心術。醫用類的,這似乎是維達教授更擅長一些……」提一口氣,銀月輕聲說。

「算了吧,還看不出來?維達跟水黦芫是一夥兒的!」妮可惡狠狠地哼道。

音箱里:「那我怎麼辦呢。」黃河的聲音。他望著眼前的銀髮教授,六個字,萬般無奈的重量。

「留下。」回答的人是水黦芫。他淡淡地說:「留在這裡,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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