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打算運用書里的『空間切割』把黃河送回去。差不多了,立刻就可以開始布置法陣。但是……咱們得需要一塊地方。」塞卡雷斯在電話裡頭聲音沮喪,瑪阿塔憑想象就能看見他苦著臉的模樣了。
「陣形的準備工作可能會花掉好幾天時間,所以最好找個開闊、隱秘、沒人打擾的去處。咱們學校裡頭可能有這樣的地方嗎?」
聚在一起否定了無數提議之後,妮可有點絕望:「你們說藏在賭場裡面的那個小黑屋怎麼樣?要說隱蔽,我只知道那兒!」
雖然離譜萬里,但是她這句話卻提醒了影血。影血回憶了片刻,緩慢表示:說不定還真有個合適的地方。
當天中午。
——「對,沒錯兒,我這兒是有個酒窖。」
螃蟹酒吧,鬧哄哄的音樂和烏煙瘴氣當中,曼尼歐威爾在吧台後面朝他們點了點頭。
「借給你們可以……不過那兒可不怎麼樣。」他猶豫著,眼神複雜地撇撇嘴,而後就擺出一幅隨意的樣子來:「還有,別告訴我你們想幹嘛,我沒打算知道。好吧……非得要的話,跟我來。」
他站起身來繞過檯子,朝瑪阿塔他們五個學生揮了揮手。走過影血面前的時候,影血拍上他的肩,歐威爾就像個老大哥似的伸胳膊把對方夾在了臂膀底下,交換一些「不夠意思啊,瞞得夠緊」和「你小夥子懂什麼」之類的言語。塞卡雷斯一直板著臉,見地方居然這麼順利的借到,他驚訝地給瑪阿塔遞了一個眼色。
「你沒覺得不對勁嗎?要不要透析一下他的意識?這可是神樹院的人!」
瑪阿塔被他說得有點遲疑。
穿過鬧哄哄的酒吧大廳和一條窄小過道之後,歐威爾把他們帶到了一間小倉庫裡頭。倉庫很簡陋,而且髒得幾乎不可能,瑪阿塔四處望望,由衷希望他們經常去的那幾家餐廳、麵包店的深處可別也是這個鬼樣子。
把地上堆的麻布袋子往兩邊踢了踢,歐威爾俯身掀開了一扇地板門,黑洞洞的方形窟窿和半截梯子就這樣出現在了大家眼前。歐威爾在倉庫牆壁上摸索到一個開關,按一下,地底下立刻變得燈火通明。
「就是這兒。注意,別碰我的酒。愛用幾天用幾天。別人問起來,說我不知道。」他懶洋洋地說完,用手掌捋了一下油膩的頭髮,晃著肩膀走開了。
「嗨,謝謝!」妮可微笑著喊了一句,歐威爾頭也不回地搖了搖手。
瑪阿塔望著那個背影一陣沉默,然後她轉過身來告訴塞卡雷斯:你別胡思亂想,他是真的想要幫助我們。打心底里來說,真的。
***
下去之後才發現,直梯抵達的是條樓道,地底下的房間居然有三個——其中兩間裝了半屋子的酒,另一間門上的大鐵鎖已經銹得快跟門閂長在一起了。權衡之下,大家決定不冒那個險——誰知道那屋子裡面會不會封著兩具死屍一點兒病毒什麼的?他們吭哧吭哧地把中間那間屋子裡的所有木桶和瓶子搬到了隔壁去,這樣騰出來的房間就可以用來布置他們的陣法了。
這個浩大的工程一直從中午持續到了晚上。最後一桶生啤酒被連拖帶滾地安頓好之後,瑪阿塔已經累得連延著梯子爬上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種活兒塞卡雷斯原本是沒打算參加的,不過在被影血及其蔑然地瞧了一眼之後,他擼胳膊挽袖子,一時間奮勇得跟黃河有一拼。於是現在,他說一句話中間都要停頓兩三次。
「挺好,挺好的。」他環顧整間屋子,表示:「雖然算不上開闊,不過至少不算小。好吧,明天就可以開始寫入陣紋了。不,也許今天晚上就可以……等我把體力休息過來。」
和執行時那一瞬間的輝煌璀璨不一樣,布置一個法陣是個非常枯燥的過程。在第二天下午,瑪阿塔和妮可過來幫忙的時候她們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
推開地下室的屋門,沒什麼準備,於是眼前場面讓她們著實吃了一驚——一天不見,房間的地面上已經出現了一枚五芒星的基礎輪廓,塞卡雷斯趴在地上,正拿著一隻施術筆蘸了金色的墨水一筆一劃將咒符寫在五芒星的主幹線上,複製出來的《巴其斯之書》攤開在他旁邊,紙頁上已經被無數筆記和批註填得密密麻麻。
聽見她們進來,塞卡雷斯頭也沒抬地哼了一聲:「別踩,等它完全乾了才能站人。另外,墨水快用完了,勞駕誰去幫我再買兩瓶來。」
妮可趕快跑出去執行任務。
瑪阿塔墊著腳尖小心翼翼地繞屋子裡走了一圈,看明白這是一枚神元素向下的逆五芒星。它的半徑大概有兩米,咒紋細碎,中心圓是用七層不同符號組成的——雖然比起開花平原上的那個大法陣來說算不了什麼,不過,這已經是瑪阿塔這輩子所接觸到的最複雜的陣形了。想想它的意義,一種近於神聖的使命感油然升起。
現在塞卡雷斯正在把調動火元素的文字一一寫入,不知道他幹了多久,瑪阿塔覺得他趴著的姿勢都已經不對勁了。
「把咒紋按照書里那樣謄上去就行了嗎?」
「對,按著順序。」對方疲倦地哼一聲。
「那好,我來吧。」
……兩個小時之後,瑪阿塔實在沒法握筆了,工作交給了妮可。又過一個小時,影血和銀月過來看情況,陣輪的布置再添生力軍。
事後想想,簡直瘋了。他們就這樣輪流交替著上陣,沒日沒夜,連食物都買到地下室一起吃,銀月和影血甚至帶著睡袋來這裡睡了一個晚上……兩天之後,一個原本可能要用時一個星期的「空間切割五芒星執行陣輪」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他們完成了。
最後一個字元寫完,整間地下室里沒有歡呼沒有慶祝,他們面面相覷,笑容像某種春天生的生命旺盛的植物一樣緩緩爬上來,以蔓延之勢掃蕩了室內。——只有微笑了,那會兒他們累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走出螃蟹酒吧的時候,時間還是清晨。瑪阿塔和妮可回到宿舍狠狠地睡到了下午。等到晚飯時間都已經過去,她們再度去到那個地下室時,塞卡雷斯居然已經領著黃河在熟悉陣型了。
「他跟我說了,真強,謝謝你們啊。」黃河朝她們展開一個感激的笑容。
妮可揮揮拳頭笑回去,疲勞過度的手肘關節立刻就做出回應,疼得她不能動彈。瑪阿塔嘆口氣,一邊幫她按摩一邊默默心想:你好好的回去吧,我的天,那就是最好的感謝了。
「看見這個圓了嗎?到時候我們會在這兒把面前的空間打開一條縫隙,這樣,原則上來說,你就能看見與這兒相鄰的那個世界了。」塞卡雷斯指點著中心輪輕描淡寫地說。「最多能給你五秒鐘時間,五秒鐘之內我們要把陣形翻轉過來把裂縫補好——所以在此之前,你要飛快地看一眼對面是不是你過來的那個地方,要趕快。如果是,衝過去,不是的話我們只好再試試別的辦法。……對,裂縫不會很小,你過去綽綽有餘。到時候你要一鼓作氣,聽見嗎?猶豫可不行。」
黃河一直保持著點頭的動作。那個時候他的氣場中,對於瑪阿塔、塞卡雷斯,對於他們五個學生的依賴和信任幾乎已經提升到了信奉神明的高度。瑪阿塔在意識到這個之後不禁失笑,她偷偷告訴妮可,於是兩個姑娘覺得,再累一點兒其實也沒什麼。這是實話。
天黑的時候,塞卡雷斯結束了最後的準備,他把黃河叫到身邊。
「書上說,這個陣法適宜在正午執行,那時候成功率是最大的。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後天上午,十一點。有問題嗎?」
「行。」黃河激動地咽了口吐沫,同時,一種近在咫尺的、馬上就能回家的緊張與狂喜充滿了他的氣場,瑪阿塔感受著這些,不禁微笑。她覺得心裡滿足極了。
「瞧——果然在這兒。」說話間,門「吱嘎」一聲被推開,銀月微笑著探進一個腦袋。看得出來也是剛睡醒一覺,他精神不錯,影血跟在他後面則還是顯得有點兒睏乏。
「黃河也在?那太好了。」銀月從褲袋裡頭掏出小一團東西來,微微不好意思地遞給黃河:「這幾天抽空做好的,嗯……你馬上要回去了,留個紀念。」
「對呀!」妮可一拍巴掌(立刻疼得齜牙咧嘴),她瞧瞧瑪阿塔:「咱們送點兒什麼好?」
瑪阿塔有點茫然地露出一個笑容。說真的,沒想過這個。不過……如果能把維達教授的小翅膀送給他讓他帶走,那聽起來倒是不錯……
「別別,我還恨實在沒什麼能送你們的呢……項鏈?謝謝啊……」黃河手足無措地說。他展開銀月的禮物——一枚吊在黑色皮繩上的小鋼骨水滴,飛快套在了脖子。
「是後天嗎?……黃河,就算回去了,別忘了想想我們。」銀月說著從自己領子底下拽出一枚狐狸形狀的小墜件,用手指輕輕一碰,屋子裡有兩個地方瞬間綻放出了光芒——黃河胸前,和影血的脖頸之間。後者睡眼惺忪地摸出自己帶著的黑色五芒星掛墜來看了看,解釋一句:「類似於連鎖感應器的小玩意兒。」
「嗨……這可真棒,」妮可羨慕得眼睛比那些掛墜還亮:「這麼說,不管離得多遠——就算隔著兩個世界咱們照樣還是能溝通的,對吧?銀月……」她懇求似的眨眨眼睛,銀月溫和地笑笑:「沒問題。」
「這個不錯,」塞卡雷斯讚許地點點頭:「還有一個好處是,要是後天你遲到了,我們有辦法提醒你——雖然你不可能遲到,嗯?」
黃河連連許諾。
就這樣,九點之前,黃河離開螃蟹酒吧的地下室匆匆返回公寓去了,而瑪阿塔他們留在了那裡。對於他們五個學生來說,關於計劃的準備才剛剛完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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