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斷脈山

第四十一章 斷脈山

第二日突然有雨。

子寧站在廊下,看水線從檐上落。

柳枝紛揚,燕暨在不遠處練劍,衣裳已經濕透,他卻毫不在意。

收劍歸鞘,他抬頭看她。

小心不把水濺在她身上,燕暨示意她先行。

子寧點頭轉身。

燕暨眼神一緊,落在她身後。

腿間有一塊暗紅,她今天穿了白裙子,格外顯眼。

一算日子,他無聲地輕嘆。

他默然站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地擋住。

兩人都沒帶傘,幸而有迴廊避雨,直通正屋。直到回房,他才簡短道:「裙子髒了。」

子寧心道,果然她一穿白裙子便要下雨。她自己去了凈房,脫下裙子,才看到後面的血跡。

算算日子,月事如期而至。

子寧發起呆來。

避孕的事也該提起來。

之前,他似乎有意留在外面,只有昨天沒來得及……

他也不想要孩子。

子寧換好衣服去找了褚醫,要了些對身體沒傷害的葯。

再回來時崇州來信,斷脈山山主被魔教重傷,瀕死。

一行人前去斷脈山。

斷脈山薛山主已經八十多歲,十幾年前被魔教重傷,身體極差,從那以後便不理俗務,一切事務由代山主關瀚海處置。

他只每天在山上遛彎納涼,像個沒有武功的老人家,閑來無事逗逗剛入門的小弟子。

然而他是斷脈山上下的主心骨。

氣氛沉重焦灼,經過長階前往山主住處時,子寧看到有小弟子正在偷偷地哭。

關瀚海把他們迎進門。

薛山主正躺在床上,聲聲咳血。

燕暨快步走過去:「薛老。」

「咳咳……」薛老咳嗽著,神志昏沉。

關瀚海臉上眼袋烏青,告訴他們薛老在山下打酒時被魔教所傷。

「抬回來就說不出話了。」他滿臉的鬍鬚抖動,「魔教餘孽急於復仇,薛老當年拚死誅殺魔教教主,這次襲擊他們蓄謀已久。」

「保護薛老的人何在?」

關瀚海說:「擅離職守,已押進刑堂,責八十鞭。」

「他說,是為了給妻子買一盒胭脂。」

薛老就在酒鋪里笑著罵他快去。

子寧望了一眼燕暨,正和他對視。

那位「妻子」,也正是出身相思樓,曾隨董娘習舞。

可她看起來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哭:「都是我不好……」

子寧能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為薛老擔憂,也是真心喜歡她的丈夫,後悔不該叫丈夫買那一盒胭脂。

子寧心中一沉。

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按照往常自己的意願辦事,卻無意識地幫著魔教做了惡事,這才最是可怕。

她看了一眼燕暨,他說不出有什麼表情。

子寧有一瞬間覺得離他更遠了些。

自從牽扯到魔教,一切都不對了。

她眼前飄過那副美人圖上的女子。

簡英華比他們來的稍晚一些,子寧二人重新來到薛老屋外時,滿身風塵的武林盟主正在跟關瀚海吵架。

或者是單方面的大吵,簡直像個孩子。

「用回生丹!山主還有救!」

關瀚海怒道:「那是魔教的……」

「手裡有這靈藥卻不用,難道還為魔教留著嗎?」簡英華臉色煞白,額頭上冒出大顆的汗水,「留著總是個禍害,魔教或許會來搶奪,不如用它救山主。」

關瀚海甩手:「胡鬧!山主若是知道,絕不會……」

「師叔!」

「關山主。」一個女聲響起,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白易煙等人也趕到了。

她上前一步:「白家願舉全族之力,為薛老山主醫治,簡盟主和關山主切勿憂心。」

簡英華警惕地望著她。

「只是……我父年不足五十,正值壯年,卻纏綿病榻,危在旦夕,藥石無用,特來向關山主求一粒回生丹。」

在場眾人隱隱騷動。

救五十歲的人,還是救八十歲的人?更深一點想,誰沒有生病的親人,誰一生不會得病?

沒有誰不想要聲稱能起死回生的靈藥。

魔教至寶,本就是人人爭搶的好東西。

回生丹可搶,那秘籍呢?寶圖呢?

子寧已經預感到了將來的混亂。但眼前躁動已經越來越激烈,在薛老山主的病榻前爭執了起來。

關瀚海強撐著把各門各派的江湖人勸走。

沒到兩刻鐘,燕暨收到消息,簡英華搶了回生丹,給薛老山主服下。

是年輕的武林盟主搶去的,還是關瀚海心裡也想救薛老山主?

沒人質問,一時氣氛古怪地沉默,各人在客房中心思不明。

今日便在斷脈山住下。

子寧從斷脈山的客房向外望,可見綿延的群山,夕陽漸沉,天色蒼青。

斷脈山作風簡樸,客房是簡陋的茅草屋,牆壁隔音弱,她能聽到隔壁走動倒茶的動靜。

那邊是沉默得有些奇怪的白易煙。沒能拿到回生丹給白老家主治病,對她來說是個打擊。

子寧合起窗戶。

燕氏家僕沒有跟上山,床榻上的被褥雖然還算乾淨,但燕暨嬌貴,不碰外面的被褥,只肯坐在桌邊。

他抬眼看她,兩人中間一盞燈,燈油廉價,煙氣從她眼前繚繞飄過。

「子寧。」

他把劍放在桌上:「回生丹,僅此一顆,傳言可治百病,起死回生。」

「除此之外,少有人知,服丹者可增三十年內功修為。」

一但傳出必然引起腥風血雨,這樣的回生丹才配稱魔教至寶。

燕暨道:「薛老服下,管也是好事。」

這是他頭一回跟她詳細說起魔教的事。

但當子寧望向他的眼睛,又心頭一顫,轉眼避開。

怕自己害了他。

燕暨卻隔著桌子,把手蓋在她的手上,五指收攏抓住。

「看著我。」

子寧被他輕輕一拉,胸口緊貼桌沿。她抬起頭,焰光照在眼裡,泛著盈盈的波。

燕暨也靠過來,兩人隔著一張小桌和一盞燈,他的呼吸吹動火苗。

她看起來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燕暨一向敏銳,他隱約感到了一絲異樣,像一陣無法覺察的暗流,卻讓他心口隱隱刺痛。

他望到她眼睛里,終於問:「怕什麼?」

子寧倏然抽手,卻被他更用力地拽過去,他像是要撞開桌子靠過來,撞得小桌險些翻到,哐地一響。

她上半身伏在桌面上,眼前的燈里的油險些潑出來似的,明晃晃地晃動激蕩,火苗狂亂搖曳。

他的臉隔著燈火靠近。

聲響太劇烈,隔壁那些細碎的聲音突然一停,子寧僵住不敢動彈。

嗤的一聲,燕暨用茶水澆滅燈火,扔到地上,銅燈盞在地上清脆地彈。

隔壁更安靜了,子寧幾乎能想象他們豎著耳朵聽的模樣。

他按在她的頸后,帶她站起來,讓她靠近他。

他低頭,鼻尖頂在她眼下上,唇瓣輕輕在她的臉上一蹭:「子寧。」

他聲音很低:「上桌。」

子寧本能吞咽了一下,他已經放開她的手,推著她的脊背往前按。

小腹頂在桌子上,一站起來有些酸疼。

痛經。

她回過神來,極小聲道:「主子……月事還沒……」

隔著一張小桌,二人交頸,向彼此貼近傾斜,燕暨的手滑到她的腰上,他低頭在她頸側,低低應了一聲。

「嗯。」

他的掌心在她腰后圍攏摩挲,溫度發燙,子寧覺得奇怪,更加羞窘。

她身上很痛流血,可是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又有些奇怪的感覺。

他又說了一遍:「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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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夢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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