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傳授內功心法
這一劍后,便是血流成河。
等到一切停止的時候,連鳥鳴聲都已經消失。
即使是子寧也殺了數人,她握著劍,望著燕氏家僕們在一片狼藉中有序救治傷者。
金虹閣勝在人多,功夫卻並不高,整個漠北精挑細選才准許護衛家主的家僕,武功精妙,贏得順理成章。
屍身遍地,家僕們把這些死肉拖到路旁,為家主車駕清道。
燕暨提劍回頭,眼裡像火一樣燒,明亮暴烈,卻又帶著刻骨的漠然。
即使是正道友盟,但凡擋了他的路,便可殺……
燕暨是沒有立場的。亦正亦邪,殺戮隨心。
他不是義俠,只是劍客,純粹的他自己。
子寧一時心悸。
燕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於漠然中多了一分漣漪。他向她走過來,身上還帶著刺骨的銳意,彷彿鋒刃逼近。
子寧頸后寒毛直豎,屏住呼吸。
他走到她面前,拿劍的手一轉,反握劍柄,劍身向下,手靠近她的臉。
劍鋒懸在臉前,近在咫尺,彷彿隨時都能將她剖成兩半,卻穩穩的半點都不曾碰傷她。
他用手背在她臉上蹭了一下,潔凈的皮膚將她臉上的血點抹去。
他低頭靠近,說:「又沾了旁人的血。」
子寧吞咽一下,臉上被他的手背觸碰的地方隱隱發疼。
兩人中間隔著烏鞘劍,她卻想不顧一切張開雙手貼近他。
殺便殺吧..........
劍歸鞘的聲音把子寧吵醒,他重新把烏鞘劍遞給她,她抱在懷裡。
剛剛取了人命,烏鞘劍依然滴血不沾,潔凈如初,只有近乎甜蜜又讓人刺痛的金屬氣味。冰冷劍鞘靠在她懷中,子寧覺得胸前被劍靠著的地方一片酥麻。
這樣一個兇器,呆在她懷裡。
夜裡行至燕氏的客棧,燕暨還在浴桶里就昏昏欲睡。
這幾天住在斷脈山,最開始不吃不睡,後來發生許多大事,一時走不了,淺碧便帶著家僕上山布置。只是房舍畢竟簡陋,燕暨睡不好,吃不香,全靠內功強撐,累得夠嗆。
直到現在,他可以稍微合一合眼。
子寧把他頭髮上的水擦乾,低頭看他。
他眉毛很長,一根一根排列,形狀清晰分明,看起來精準又雋秀。
眉眼間深邃,他睫毛長而濃密,閉上眼睛的時候沒有那些讓人心驚的冷色,就容易讓人臉紅。
睫毛勾得人心癢,子寧想伸手摸,她俯身靠過去。
屏住呼吸,浴桶里水霧蒸騰,子寧的眼睛熏得發脹。
那雙睫毛一動,燕暨睜開眼。
他眼裡帶著還沒有清醒的水汽,低聲道:「子寧。」
她吞咽一下,後退回去,卻聽到水聲一響,他抬起手,濕淋淋地攬在她的頸后,把她壓下來。
他吻她,如是者三次,卻止步再不向前。
他手臂上的水淋濕她的衣領,順著領口淌到脊背上,滾動的水珠鑽心地癢。
子寧緊靠在桶邊,臉紅腿軟,她幾乎滑下去。
燕暨從浴桶里嘩啦一聲站起來,身上的水不停往下滴。
他往前邁步,子寧本能隨著他撤腳後退。
他近一步,她退一步,兩人身體相貼著搖晃,燕暨推著她一步一步繞出屏風,走到床邊。
子寧身上剛換的乾淨衣服就這樣濕透了,她能感覺到衣物下皮膚變得濕潤,他在她衣服上幾乎擦乾了身體,又解開她的衣裳,把她按在被褥間。
一夜荒唐。
第三日進入崇州城門時,車馬速度不減。
子寧從馬車的窗口往外望,人人臉色異樣,小聲指指點點。崇州是武林盟所在,半城都是江湖人,消息靈通。金虹閣的事,已經傳遍全城。
再看燕暨,他漠然如常,並不在意。
車馬疾行,東門入,南門出,來到南郊別院時已經過午。
入夏后一天比一天更熱。
沐浴洗塵歸來,她被熱水燙了滿身的汗,屋裡用了冰,乍冷乍熱,子寧一個激靈。
燕暨眉頭一緊,叫她:「過來。」
子寧向他走過去。
他內功深厚,一向不懼冷熱,坐在那裡倒是神清氣爽,清涼無汗。
她坐在燕暨身邊,他道:「離冰遠些。」免得忽冷忽熱著了涼。
子寧以前身體很弱。
在景州的時候,氣候溫和,子寧又很少出屋,倒是沒顯出來。但去年過了夏天最熱的時候,燕暨啟程回漠北,她就病了一路。
大夫每天都來看她,也不讓喝葯,說她不是病,而是身體虛,好好吃飯,養過來就會好。她多年在相思樓吃的都是些花兒、果兒,糜狀的葯粥,養她的皮膚、頭髮、身材、香氣,唯獨不在乎她的體質,她像一隻表面光鮮華美的蘋果,內里早已經空了。
只是子寧越努力吃,越是吐的厲害。她的腸胃已經很脆弱,消化不了什麼有營養的東西,加上水土不服,受不了顛簸,熱不得,冷不得,頻頻發燒,不過幾天就瘦了一圈。
她一個人一輛馬車,衣衫不整地躺著,頭髮都不梳,臉色白得像紙。
燕暨進來看她的時候,子寧用袖子掩住臉,轉向一邊。未曾梳妝,形容狼狽,她難堪不已。
他卻道:「我教你內功心法。」
子寧一怔。
他說:「漠北冬極寒,夏極熱,春秋氣候無常,風卷狂沙,不宜人居。百姓若生出體弱稚子,多半幼時夭折。」
「雙親便將其送入燕氏,學武數年,無一不活,長成后力智皆遠勝旁人。」
子寧一時不知所措。學武強身健體,自然是好的……可她已經不小了,都到了嫁人的年紀。她沒聽說過有誰這麼晚才開始學武。
遮臉的袖子不知不覺放了下來。
燕暨看了一眼她的臉,只覺得白得心慌,瘦得可憐。他沒有在乎她不施脂粉的素麵,也不理會她欲言又止的拒絕,當時便開始教她。
她病歪歪地跟著學,學得亂七八糟,病也一直沒好全,但她一直撐了下去。
車輪不停地轉,她看著天空越來越高遠,沿路的樹逐漸變得枝虯葉疏,由綠轉黃。最終她內功入門,見到了大漠風沙。
然後就是一年。
學武后她身體越來越好,現在抱著烏鞘劍跟著燕暨東奔西跑也不出問題,但是他時常還是覺得她很柔弱。
他是個很好的主子。
只是不獨屬於她,渾身沒有破綻,讓她無從下手。
子寧悄然抬頭看他,燕暨若有所思地側過頭來:「內力練得如何?」
她動了一下手,把細白的手腕交到他手裡。
燕暨將手指放上去,粗糙的繭抵在她的手腕內側,溫熱發癢。
作為傳她內功心法的教導者,過去他時常這樣檢查她的內力。但關係變化之後,好像連簡單的觸碰都別有意味,讓人想入非非。
子寧的手指蜷縮起來,聽見他說了一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