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子寧,你喜歡什麼
燕暨從來不知道子寧會畫畫。
他知道她很美,眼睛讓他心動。還知道她會跳舞——因為她學劍很快。茶藝也很好,常為他烹茶。她的琴也好,有時會在他練劍的時候撫琴。
當年將她買回來,或許鴇母說了些子寧多才多藝的好話,只是去領人的是家僕,他一句都沒有聽到。
一年中子寧日日在他身邊,卻並不曾提起自己想做什麼,只安心服侍他起居,他便膚淺單薄不加留意,對她一無所知。
猛然發現他竟然是這樣傲慢,他心頭髮沉,幾乎有些畏怯。
看著子寧屏氣凝神運筆細描,燕暨移不開眼。
這是第二日了。
昨夜儲醫來給子寧把脈,辨認出她只中了迷藥,便讓她好好睡了一夜。今日子寧早早起床,開始作畫。一畫便是整日,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思索,又到了晚上。
但看成品,即使是燕暨,也目光一凝。
除去新畫色彩尚且鮮亮,幾乎和原畫一模一樣,甚至連畫中美人的神韻,都比仿作更加相像。
淺碧目光落在畫紙上,露出不加掩飾的驚嘆。
子寧最後檢視各處的樹葉脈絡,石上紋路,確認分毫不差,才鬆了口氣。
「子寧........」燕暨嘴角微抿,問道,「你喜歡作畫?」
其實她想問的是,是不是跟在他身邊,她連一件自己喜歡的事都幹不成?
子寧猶豫了一下,真話太難聽,她不會說的。
作畫對她來說,和在相思樓學的其他技藝沒什麼兩樣。
琴棋書畫,她都會,卻是作為工具使用取悅於人,而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當沒有人需要她取悅,那這些東西她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就像跟在燕暨身邊,他不需要,她便連想都不曾想起。
她只是個心腸冷酷,蠅營狗苟的……小人。
所想的一切都是能做到的事,所做的一切都必須對她的目的有益。
對燕暨說他想聽的回答,含糊過去。
於是她略作羞澀地撇過頭去,「說來慚愧,奴秉性庸俗,並不寄情於畫,技藝粗淺,只是記性還好,能照虎畫貓。讓主子見笑了。」
她知道燕暨對作畫興緻不大,他心裡劍第一,酒第二,閑時愛看看花賞賞景,更多時四處闖蕩,不是愛在桌前枯坐的耐心人。
他不喜歡什麼,她就和他一樣。
燕暨卻沒有放下,又追問道:「你喜歡什麼?」
他都不知道,因為她什麼都不要。
索性趁這一次,鼓起勇氣,問一問她:「不獨是愛做的事,還有偏愛的吃食,中意的物件......」
子寧在心裡暗道:這又是個不能答的問題。
相思樓的歲月讓她懂得取悅別人,因此,無人無事可以取悅她。
天底下的一切都是工具,人又是那樣一種可笑的東西。她什麼也不喜歡。
她唯獨喜歡一個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掌心,他的……
臉色驀然漲紅起來,子寧低下頭,腦中閃過幾個答案,不願提及那些無趣俗物,她小聲說:「奔宵.........」
她手指輕輕握起來:「奴喜歡奔宵,喜歡烏鞘劍。」
喜歡他........
燕暨怔然。她喜歡奔宵和烏鞘劍……
當然很好,可這跟他想的不同。
他的馬早已在她胯下,他的劍一向在她懷中。
不知道還要怎麼給她。
他思索道:「改日去馬棚,帶你給奔宵刷洗一番。」
子寧抬起頭,眼裡似乎略過明亮的光:「好……」
和她一起做更多的事,每時每刻身邊都是她。
然後不要再看別人了。
淺碧看著兩人,並不出聲,神色怪異。
半晌,等到燕暨開始思索刷馬,都沒有多看一眼桌上的美人圖,她才開口:「主子,這美人圖……」
你倒是看一眼。
燕暨回過神來,目光重新落在美人圖中的女子臉上,只看了一眼,便道:「準備明日進山罷。」
將淺碧打發走了。
子寧收起桌上的顏料畫具,燕暨站到了她身後。
他不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近在咫尺,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頭頂,溫熱地吹動她的髮絲。
石青混著赭石,方才畫了一塊帶苔蘚的山石,還沒有乾涸,閃著微光。
或許是花了一整日的畫,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想把顏料塗抹在他的身上。
他骨骼修長的手,塗上冷淡的花青。
有力的臂膀,塗上熟褐和焦茶。
寬闊的肩頭和平直的鎖骨,塗上赭紅。
胸口,塗上艷麗的硃砂。
小腹,用鈦白勾勒鮮明的輪廓。
最後是......
她吞咽一下。
用什麼顏色塗最好?
燕暨突然在她頭頂道:「耳朵……」
他指尖落在她耳畔,挑起一縷髮絲,輕輕一繞,若有若無。
「紅了……」
他的嘴唇碰了上去。
子寧嗚咽一聲,猝不及防打了個顫,向後一倒便如願掉在他懷裡。
燕暨將她抱住,雙手從背後伸過來,摟住她的腰肢。
一隻大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另一隻手掰過她的臉,讓她側過來。
「看著我。」
他看著她,見她不再掙扎移開,才放開按在她下巴上的手。
「讓我知道你,子寧.......」燕暨靠在她的頸后,沙啞道。
「你告訴我,好不好?」
子寧臉色漲紅,她還未回答,燕暨從她身後輕輕一推,她面朝下倒下去,上半身撐在作畫的條案上。
她身下是一沓雪白的畫紙,顏料沒有收拾好,攤在她的身邊,衣袖掃了進去,沾了藤黃。
燕暨俯身壓下來,貼在她的背上:「你……畫的真好。」
他說話時聲音輕柔得像是囈語,可語氣卻很認真。
子寧趴在桌上試圖扭頭,卻被他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燕暨半垂著眼眸和她靠在一塊,手往下伸,解開她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