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杖斃
天一黑,冷風呼嘯,風嘩嘩地吹起破舊不堪的窗紙,窗欞來回地搖晃,劃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響。
忽然,院子中光線驟然亮起,透過殘破的紙窗,顧妍華分明看見數道人影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來不及披衣,點上蠟燭霍然打開門,直衝到外頭。
「皇后安好。」紅嬤嬤倨傲地躬身問好,下巴微抬,鼻孔朝天,「聽說皇后想見北齊過來的奴婢,太後娘娘聽后很是生氣。想我南國難不成還會少了伺候皇后的奴婢不成?娘娘此舉分明是輕視南國。」
紅嬤嬤手一揮,數十個宮女太監被禁衛軍押著走進小院里,這些侍從們口被堵著,看到顧妍華髮出嗚嗚的求救聲。
三十幾個人將院子塞的滿滿的,隨紅嬤嬤來的宮女站到了花壇之中,將顧妍華面前讓出一片空地。
冷宮從未來過這麼多人,宮女身上的脂粉味和冷宮腐朽的霉味混合成一種不詳的味道,這種味道在空氣中瀰漫,整個冷宮飄蕩著一種壓抑的氣息。
顧妍華沒有解釋,她是提過北齊陪嫁的侍從,但沒想到會給她們惹下大禍,她自身難保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希望對他們的懲罰不要太重。
十幾個宮女跪成一排,將顧妍華團團圍住。
紅嬤嬤變了臉色,喝道:「奉太后之懿旨,中宮奴婢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全部杖殺!」
頓時,幾個大力太監拖著長凳和板子氣勢洶洶地走來,幾個嬤嬤將宮女按在凳子上。
「夫人,她們都是無辜的,錯在我一個人,還請夫人手下留情。」顧妍華嚇的心驚肉跳,活活打死,這是多殘忍的責罰。
紅嬤嬤陰沉的瞪了顧妍華一眼,冷笑一聲:「皇后要給這些奴婢求情自己去找太後娘娘便是,我一個正三品掌事實在不敢違抗懿旨。」
見北齊的宮女已經被綁在凳子上,沉了沉臉,厲聲道:「還愣著做什麼?打!」
顧妍華微微啜泣,眼見十幾條人命都因為她一句話便被活活打死,心裡自是無比愧疚。
啪!啪!
板子高起高落,打在肉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幾個宮女被打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更是嚇得瑟瑟發抖,顧妍華轉過頭不忍去看,那聲音卻噼啪響亮入耳,想躲也躲不過去。
板子聲和求救聲猶如帶刺的藤蔓,緊緊地纏繞在顧妍華心頭,她越迴避藤蔓便纏的越緊,刺也扎的越深。
空氣中徒地多了沉重的血腥味,與脂粉味和霉壞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顧妍華恨不得代替這些無辜的宮女去承受這樣的痛苦,然,一旦她死了,王太后震怒一定會發難北齊,兩國交戰,作為和親使者家屬的族人定會受到牽連。
每一杖下去,都濺起鮮紅的血點子,漸漸慘叫聲微弱了下去,板子聲蓋過了宮女呼叫的聲音。顧妍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幾個宮女的背至臀部都已被打爛,鮮血淋漓,簡直慘不忍睹。
「夠了!住手。」顧妍華撲了過去,抱住板子,驚怒交加,喝道:「她們沒有做錯什麼,為何非要置她們於死地不可?」
紅嬤嬤矍然變色,怒意浮上眉梢,冷聲道:「皇后這是在做什麼,您可是皇后,何必為了幾個奴婢如此不尊重?」
「把皇后給我拉開,狠狠地打,打到斷氣為止!」紅嬤嬤居高臨下地看著顧妍華,眉眼間帶著輕蔑之意。
兩個宮女狠命掰開顧妍華握著板子的手,將顧妍華的雙手往後一掰強行拖到一遍,將她按跪在地上。
板子繼續,落下時,血肉橫飛,顧妍華閉上雙眸,屏住呼吸。
「回掌事夫人,賤婢已經斷氣。」
紅嬤嬤命人端了椅子來,氣定神閑地坐下,旁邊的宮女捧著熱茶恭恭敬敬地遞了上來。
「這樣的賤婢喂狗狗都不吃,那幾個嚇昏過去的,給本夫人潑醒了接著打!我南國的後宮容不得這種不敬主子的奴才。」
紅嬤嬤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顧妍華一眼,不屑地冷笑。
顧妍華瞪大了瞳孔,有幾個宮女曾在來南國的途中貼身伺候,腦海中還猶記得她們鮮嫩如春花般的面龐上帶著期待的笑容,眨眼間,變成面目猙獰血肉模糊的死屍。
「錯在我,為何要打她?」顧妍華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紅嬤嬤得意的笑出了聲,伸手扶了扶髮髻上的珠花,故意板著一張老臉說道:「皇后這是什麼話?您是皇后,我只是臣下,娘娘在奴婢面前哭哭啼啼,哪裡有半分皇后的樣子?」
「夫人說我是皇后?」顧妍華嗤之以鼻,一雙通紅的美目瞪著紅嬤嬤,咬牙切齒地道:「夫人真當我是皇后,您坐著,我跪在。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是皇后呢!」
紅嬤嬤勃然變色,連忙起身,傲然的挺著背脊,「我是奉太后之命教導皇后南國規矩,代表的是太後娘娘為何不能坐?」
顧妍華費力掙脫兩個宮女的手,往前跨了一步,疾風帶走眼角最後一滴淚珠,顧妍華清冷的小臉上帶著傲氣冰霜,「即便是太後娘娘的命令,本宮就算被困在此次,依然是皇后,豈有對你個奴婢跪拜之禮?」
「紅嬤嬤,本宮命令你,放了她們,太后若是責怪,本宮一人承擔!」
縱然是一身粗布麻衣,也難以掩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傲氣,暗沉的眼眸中帶著不容置喙的沉穩。
紅嬤嬤身上一凜,只覺後背一涼,顧妍華一雙狹長的眸子往上一挑,「怎麼,夫人難道也想以下犯上?」
芸香將各處的廢妃們食盒收回,便聽見宮女說掌事夫人帶著一群北齊的宮人往新娘娘的宮裡了,頓時眉心漸漸擰成川字,將食盒遞給身邊的宮女,道:「你們給各處分放東西,我去去就來。」
說罷,提起裙角也顧不得什麼儀態,往顧妍華處跑了去。
正巧聽見顧妍華責問紅嬤嬤,連忙推開堵在門口的宮女,高聲喊道:「給夫人請安。」
眾宮人讓開一條路,芸香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便飛快的扭過頭去,端端正正的給紅嬤嬤行禮,「夫人貴腳踏賤地,真是令人心生惶恐。」
紅嬤嬤下巴微抬,表情變得有些怪異,「怎麼,本夫人要去哪兒需要向你一個七品冷宮主事姑姑請示么?」
芸香微微一笑,笑容溫煦如春陽,「夫人嚴重,只是奴婢作為冷宮主事,未能迎接夫人,實在惶恐,特來告罪。另外——」她看了一眼目光懾人的顧妍華,向紅嬤嬤近前一步,壓低了嗓音。
「奴婢只覺得,這位主子娘娘雖然不得太后和皇上喜歡,但她到底是別國的郡主。代表的是北齊,若是傳出去,讓其他意欲與我國交好的大國怎麼看?」
紅嬤嬤面上微有惶然之色,沉吟了片刻,只是剛才喊打喊殺,又被顧妍華威脅,這個台階是怎麼也下不來的。
芸香露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她到底是名分上的皇后,夫人便賞她幾分薄面才是。」
紅嬤嬤怔了一怔,不情不願改口道:「既然如此,那這些奴才便送至暴室發落,非本夫人之命不許離開半步。」說完,冷目在顧妍華身上掃過,拂袖而去。
紅嬤嬤帶著人一走,院中立刻暗了下去,黑壓壓的烏雲像是噬人的野獸一般猙獰恐怖,空氣中那股死亡的血腥味道待人一走更加分明。
未受罰的宮女太監押走,得知她們保全性命,顧妍華緊繃的心總算鬆懈下來,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芸香連看都沒看顧妍華一眼,命人將屍體拖出去,自己去井口打了一桶水來。
嘩!
也不知道芸香是故意的,還是失手,那一桶水竟然潑到了顧妍華的身上。
井水冰冷刺骨,寒風吹過,顧妍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抬起眼帘,鳳目生威,令人望之生畏。
但顧妍華卻一個字都不肯說,用袖口狠狠地將臉上的井水抹去。
芸香在心裡默默地嘆息一聲,也不說話,自顧自地將院子中的血漬沖刷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