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暗譏
時間早在浩土仙道遠征之前,天南之地的格局就有了悄然的轉變。
作為三極五峰中可能奉陪末座的雪淵門,雖然有著幾分天南仙道統領的氣派,然而依靠祁震為主、方能建立起來的仙道聯盟,其實並不是完全依照雪淵門的想法來運轉。
比較起中州那些動輒傳承千年以上的龐大宗門,雪淵門的勢力連偏安一隅都算不上,只是在浩土之中一個角落裡小打小鬧罷了,即便是不知從何時起傳出的三極五峰排名,讓雪淵門的名號出現在中州仙道修士的眼界內,也沒有讓雪淵門一夜騰飛的大仙緣。
作為雪淵門的開創者,德充符能夠在過往麗雪芳淵這片寶地上建立傳承基業,已經是幸運得不行,哪裡還敢苛求再有怎樣的博大成就。
散修出身的德充符,非常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即便如光明道、萬寶閣這些一方強盛,想要與玄天宗和過往傳統仙道秩序爭鋒,也照樣不免傷筋動骨、折損勢力。
而德充符這麼一個沒有太深家底的散修,想要開創宗門,也只能選擇在天南之地這種偏遠角落,以長久的安定換取宗門的崛起,所以自宗門開創以來,雪淵門一律不介入中州的仙道風波。
這樣一來,雪淵門的行為也成為了天南仙道修士模仿的榜樣,所以縱然天南之地已經漸漸捲起仙道風潮,卻也在中州風波詭譎、天魔頻頻降臨的禍患之下,得以平靜歲月。
更讓德充符喜慶的是,一名自數十年前便跟隨自己的傳人,在雪淵門創立沒幾年,便一步步突破至煉神境,成為除了自己以外、雪淵門僅有的煉神境修士。
一門師徒雙煉神,這樣的成就,就算放在中州仙道,也的確有幾分能和過往仙道七宗叫板的底氣,再不濟也能穩守一方勢力。
與德充符老成持重、甚至有些謹小慎微的態度不同,新晉的這名煉神境修士玉簫子向來行事高調,甚至有幾分眼高於頂。
玉簫子認為自己要麼此生不成就驚天動地的偉業、淪為無名凡夫,要麼就是要讓浩土仙道把自己視作開天闢地般的聖者,起碼也要有如玄天三聖那樣的傳奇色彩。
德充符在了解到自己這個弟子的想法之後,非常明白玉簫子的意圖。
自祁震出世、名聲愈加響著以來,仙道之中似乎有越來越多的天才俊秀成就頗高,似乎仙道之昌盛,較之過去數千年還要興旺。
在這樣的大環境、大背景之下,區區煉神境已經算不得什麼了,只想著勉強做宗門傳承的守成之輩,莫說自身修為境界成就不足,甚至也會引來外人窺視,反而動搖傳承根基。
像玉簫子這樣的人,與德充符截然不同,他不了解宗門傳承開創的艱辛,而且有著祁震打下這天南仙道聯盟基礎,更讓玉簫子誤以為宗門傳承不過就是寥寥數語就能夠穩如山嶽。
其實在如今仙道風波摧折之下,宗門傳承的守成之輩哪裡是這般好做?自祁震伊始的仙道昌盛局面,實際上也伴隨著如光明道、萬寶閣靠著打壓其他宗門而崛起,更不用說天魔降臨這般大劫。
近十餘年以來,仙道之中的殺伐,要比仙魔對峙的數百年密集了無數倍,甚至每次圍繞祁震等人的事件,都有數百上千的修士頃刻喪生隕落。
許多人只看見祁震在仙道之中是何等聲望隆重,卻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意識到,祁震的這些名聲,是踩踏著多少仙道修士的屍山血海而來?而祁震自己又親身經歷了多少兇悍至極的殺劫?只要捫心自問一番,很多人都不敢說自己真的能夠有膽量經歷祁震所面對的事情。
光是深入鬼方廢墟一事,且不提如今已然化作大羅洞天這等仙真福地,除了玄天宗內極少數尊長,世上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祁震一開始進入其中所要做的事情,僅僅是將逆神杖取出而已。
但是祁震面對著與地脈勾連的逆神杖,想起鬼方廢墟之外數萬修士齊聚、惡鬥一觸即發的場景,祁震毅然選擇孤身留在兇險無算的鬼方廢墟中,將大羅洞天的基礎,一點一滴地開闢出來。
德充符自然是沒有親眼見證大羅洞天是怎樣被打造開闢而出的,但是作為煉神境修士多年的他,深知洞天結界的開闢運轉,某種意義上也是對宗門傳承的一種衡量。
過去的仙道七宗,所有宗門都擁有各自的洞天結界,差別只在於內中空間或大或小罷了。德充符在雪淵門建立幾年之後,玉簫子突破至煉神境,師徒二人就已經將開闢洞天結界的事情提上日程。
然而等真正做起來,師徒二人才明白內中的艱苦與困難。
在連番實驗施法,都沒有太大進展之後,玉簫子就首先生出不耐之心,他本人也親自去過大羅洞天,受內中各派道場的靈山秀水所感染,一心就想打造出比那更加雄偉壯麗的洞天結界,要讓浩土仙道修士都前來自己門下朝拜,這方能稱作偉業!
「師尊,我看那祁震肯定帶著玄天宗的某些神器,才能開闢出大羅洞天的!」玉簫子語氣中略帶不滿地說道:「否則百里洞天,世間哪裡會有人具備這樣的法力修為?!」
德充符與玉簫子都不了解,祁震當時身懷《霸仙真解》傳承,法力修為之高深強悍,註定與境界相近的修士不在一個等次之上,更何況祁震當初開闢大羅洞天,的確是依靠逆神杖本身妙用,空間拓張如虛空定力運轉施展,所以真正屬於祁震印證開闢之道的功果,乃是蓬壺三山洞天,而非大羅洞天。
「你是說山河印?」德充符終究要比玉簫子更加了解仙道各種秘聞,說道:「據為師所所知,山河印乃玄天宗掌門傳承神器,即便是掌門本人也並非能夠輕易動用,當初祁震只是方突破煉神境,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情面。」
德充符轉念一想,稍作推演后說道:「當初祁震身陷鬼方廢墟數年,眾人皆以為其身死內中,如今想來,怕是祁震在鬼方廢墟中找到某件前人異寶,所以大羅洞天方能開闢功成。」
德充符也不愧是在仙道打滾多年的煉神境修士,三言兩語就大致釐清祁震在大羅洞天中的遭遇。
「哼!原來也不過是依憑仙緣豐厚之輩!」玉簫子陰測測地笑了幾聲,更覺得祁震是有名無實之輩。
德充符發覺自己這名弟子的高傲心氣又止不住地發作,於是提醒說道:「就算是真靠著仙緣,祁震也不可能走動如今這個地步。據中州消息傳來,祁震率領眾多宗門,將一名甚是強大的天魔圍殺。」
聽聞此言,玉簫子更是不屑,說道:「師尊,你怕不是忘了,前幾日那自中州傳來的異象,甚至讓我等施法開闢之時功虧一簣,能造成如此動蕩,定是玄天宗動用了什麼神器,方能將那天魔擊殺!」
沒有參與圍殺摩納努訶的雪淵門不了解當時具體情形,反倒是將玄天宗煉成神器天門造成的天地異象,當做是動用神器擊殺天魔,顯然是不認為祁震有能耐擊殺摩納努訶。
德充符嘆氣地搖搖頭,說道:「天南之地僥倖不受天魔降臨之禍,否則就以你我師徒二人,怎麼能夠抵擋得了?祁震此人為師與之頗有一段時日的交流,他的確是那種不畏劫數災禍、勇於挺身而出的人,有他帶領圍殺天魔,是浩土之上眾生之福啊。」
玉簫子卻徑直搖頭辯駁,說道:「既然如此,那更說明祁震終有淪亡殺伐中的一天!到時候玄天宗頓失支柱,豈不正是我等張揚之時?」
「你還是不了解那些宗門傳承的深奧之處啊。」德充符按捺下心中的不滿,原本的呵斥改為提點,說道:「祁震的出現,正正是玄天宗一手打造而出的。此人出身天南之地,不過是一介邊荒小城的世家子,為師曾經探聽清楚,祁震本就是天生經脈堵塞,不知為何原因,偶遇仙緣,這才打通一身經脈。後來在天威谷的比武大會上受玄天宗青睞,這才有機會拜入玄天宗門牆。
然而你仔細想想,那個紅石城祁家周遭,出產得最多的物事為何?偏偏就是玄天宗需要的赤心石!以玄天宗的家業勢力,怎麼可能不早早就將紅石城祁家掌握在手中?門中如今頗有一些不通曉事理的糊塗輩,以為天南之地乃我雪淵門一家獨佔,卻根本不知道玄天宗早早就在此紮下根基!
所以說什麼祁震偶遇仙緣、打通經脈,我看都是世俗之人的胡謅!其實祁震早就被玄天宗看重,甚至將原本一無所有、病弱之人帶入天下仙道宗門魁首之中,這會讓祁震如何忠誠死效?世人都只看到祁震這近十年的動作如何高調,就不曾想想玄天宗又做了些什麼?祁震此人就是玄天宗拿出來吸引眼球罷了!
百餘年前仙魔大戰,可曾有祁震此人?玄天宗眾多尊長殞身,可見玄天宗就此覆滅衰落了嗎?沒有!如今區區祁震一人,就引動仙道風波如此動蕩,就算祁震真的因殺伐之事淪亡又如何?玄天宗照樣沒有傷筋動骨!甚至要比當年仙魔大戰過後底蘊更足!玄天宗對祁震放任,一方面是為其鍛煉,另一方面何曾不是不顧他之生死?以玄天宗的家底,死了一個祁震,還可以再扶植起另外一個!」
德充符長篇大論一番之後,稍稍撫平心緒,看著玉簫子那似不甘、似憤怒、似譏諷的變幻面容,知道自己怕是刺激到玉簫子那尚未屬完全清明的元神,只好再補充一句說道:
「不過你也且安心,玄天宗視祁震作傀儡,祁震也未嘗不知,說不定在未來歲月,祁震與玄天宗還會有反目相對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