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野心
祁重霜帶著玉簫子來到祁家府邸之中,與外面沸騰喧囂不同,祁家宅院各處倒是顯得異常靜謐,倒是有一股儘力掩藏的繁忙。
玉簫子一來到府邸之中,就察覺到有幾道神識向自己掃來,基本都是一觸即退,很顯然在祁家之中另有仙道修士駐留顧守。
「也對,以祁震的眼界,怎麼可能輕易將祁家的安全拱手讓與別人來負責。」玉簫子念頭一閃而過,猜測祁家之中密藏的仙道修士到底是散修亦或者是玄天宗派來的門人。
將祁家內外的情況稍微摸索一遍,玉簫子就有相當的把握,並無其他煉神境修士暗藏祁家之中,以自己的修為境界,真要動手施法,絕對能夠保證祁家的覆滅!
當然,玉簫子還沒有這等膽量,如果祁家真的出現任何差池,以祁震那從屍山血海中闖出的性情,莫說自己,就連整個天南仙道都會被他掀翻摧毀,如果因此身死道消,那就太不值當了。
煉神境修士惜命,這是常有的事。
兩人來到一處宅院之外,偶爾有幾名祁家或者張家的子弟拿著一沓沓紙張出入,祁重霜無需稟報,直接就帶著玉簫子進入其中,說道:
「家主,雪淵門的玉簫子仙長來訪。」
玉簫子眉尖一挑,自從自己來到紅石城上空,就不曾表露過身份姓名,然而祁重霜一路上也沒有詢問,現在卻非常準確地報出自己的來歷。
玉簫子突破煉神境在天南仙道中算是大事,但玉簫子本人卻並沒有在天南之地頻繁顯露過,祁重霜想必也是對雪淵門有著頗深的了解。
「哦?仙長快請進。」屋中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
邁步進入屋中,有幾分書齋氣質的安靜,但不免讓尋常人覺得有些陰冷,玉簫子抬眼看向這位名聲赫赫的祁家家主、天南聯盟盟主,略顯清瘦的臉龐上,一絲煩冗之色未散,印堂黯淡,一看就是勞心費神之狀。
「哼,這祁震也真會使喚人的,將這名世俗女子熬成這般模樣,怕是未能有長久之壽……也好,祁家能有如今境況,怕是與這祁霏霏關係密切,她如果早逝,對我等更是天助!」
玉簫子不言不語,給祁霏霏隨便還了一禮,便毫無掛礙地落座在書案之前的椅子上。
祁霏霏對著祁重霜揮了揮手,幾乎不曾關闔的房門少有地被關上,來往的家族子弟也被趕出周圍。
「玉簫子仙長此番到訪是因何事?」祁霏霏將桌案上一些紙張卷宗胡亂收起,然後端上茶水。
玉簫子接過茶杯,發現茶水早就沒有半點溫熱,茶水更是浸透了茶鹼,入口怕不是苦澀刮喉,能喝進肚子里也算毅力非凡了。
然而玉簫子沒料到,祁霏霏根本不將這當做一回事,大茶盞中濃汁般的冰涼茶水直接灌下腹中,如久旱逢甘霖,還連連灌了好幾杯。
「抱歉……」祁霏霏也察覺到自己失禮,說道:「仙長乃世外高人,有何俗務派遣一門人傳訊即可,何必紆尊降貴?倒是讓我們顯得不曉禮數了。」
玉簫子放下茶杯,說道:「祁家主,本座一路走來,發現紅石城內外翻天覆地,不知何時能暫歇一番?」
「暫歇?」祁霏霏好像聽見了什麼稀奇古怪、甚至不該在自己耳邊出現的話語一樣,略作鎮靜后說道:「物力大開,自然環環相扣,按照言老師所說,未來或許會有一段時間,輪機器械的改良會緩慢下來,然後再積蓄智慧,方能再次推動物力飛漲。」
「物力再如何提升,終究只是世俗凡夫手段。」玉簫子面露幾分不屑地說道:「祁家主把控天南,這狼毫勾勒之間,就是金銀傾瀉如瀑流,這般奢遮,終究有窮盡時日,不如安守清凈貴生之道,何苦讓天南之地陷入這無邊烏煙瘴氣之中?」
祁霏霏看著玉簫子,很快又收回視線,沉默了幾許,欲言又止。
「祁家主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本座此番前來,就是想與祁家好好打交道的。」玉簫子結尾處加重了語氣。
祁霏霏心中無數言辭回蕩交疊,她既想對玉簫子說明物力大開與金銀消耗並無關聯,所謂金銀之貴,無非世俗人所賦予之用,若其無法衡量他物,金銀自然會有衰敗至棄若敝屣的那天;除此之外,關於輪機器械的種種神奇,祁霏霏也是壓在心間,幾次三番想對玉簫子解釋清楚。
但祁霏霏不愧是被祁震看重,能夠執掌祁家、甚至作為天南聯盟之主的人,幾乎轉念之間祁霏霏就明白過來,玉簫子這次到來,怕是未必心懷好意,而是有幾分敲打祁家的意圖。
面對這樣的人,祁霏霏可謂是早有心理上得準備,自己作為祁家之主,所要做的就是為祁震打理好這片家族基業,讓祁震少費心、少擔憂,同時也要讓祁家做到在天南之地屹立不倒。
自祁震獲得《霸仙真解》傳承后離開紅石城祁家,祁震曾經掌握的家主之位,可以說根本沒給祁家帶來任何改變,甚至在十年後的如今也不禁讓人懷疑,祁震是否真的擔任過祁家家主。
而當祁霏霏正式成為家主以來,祁家上下風氣風貌都為之大變,家族勢力的突飛猛進,是家族中人過去數十年都不敢想象的,即便是如祁剛家主那般,堪當一方強盛,跟祁霏霏執掌家業以來,根本算不得什麼。
物力大開以來,完全由祁家掌握著天南之地的各種風向,可以說祁霏霏只要對哪個家族稍有意見,當即就會有人敢做到破家滅門的程度,希望以此討好祁霏霏。
可是作為祁霏霏自己,她所思所想,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比較懂得算賬的閨中女子,管得住這片家業不至於在自己手中破敗,再有幾分盈餘,置辦些產業讓後人食利不斷,就是無上的功勞了。
自己所期盼的,永遠都只是那個高大堅毅的背影,哪怕就是這樣遙不可及地眺望著,這樣就好……
「仙長或許不知。」祁霏霏神色一變,已經鍛煉得契合本能的真誠笑容浮現,仔細解釋道:「中州玄天宗掌門的大弟子言機樞言老師,乃是一名專精於世俗機巧的高人,祁震家主與之交好甚密,原本是希望能讓言老師指點一下家族子弟,指不定能有一二腦子靈光的,可以隨侍言老師左右,學點細枝末節,便能傍身立業。
言老師的身份,仙長也是知曉的,祁震家主受玄天宗仙師指點,我們這些家人也總不能讓言老師吃虧,所以只好隨著言老師用心鑽研機巧之道,只可惜族中無聰慧之人,烏煙瘴氣卻是有礙觀瞻,此事我會立刻與族中以及張家說明,絕對不讓仙長洞府受到絲毫煙霾、有穢仙靈。」
面對玉簫子這樣的人,祁霏霏只能依仗與自己家族與玄天宗那點綿薄的關係,就連祁霏霏自己都明白,玄天宗乃世外仙道宗門,世俗之中千百年來,多少家族興替存亡,如果不是祁震如今在仙道之中風頭正盛,祁家是否能借這股東風而起,還是未知之數。
祁霏霏有預料過是否會有人趁著祁震不在,就尋上祁家的麻煩。還好,至方才以來,祁家上下莫說無人敢惹,就連天南之地中不少仙道散修,都十分敬重祁家,雙方彼此互惠互利,也算讓祁家得到一份支持。
可惜自從玉簫子來到,祁霏霏本能中就感覺到眼前這位「仙長」,絕對不會有太多善意。
雖然不在仙道之中,也不曾真正見識過中州仙道那巍巍壯景,可是祁霏霏還是能夠猜測出如今天南之地的局勢,對誰最有利、對誰最不利。
最有利者,不是紅石城祁家,而是坐落在天威谷的玄天宗。雲笙長老自百餘年前來到天南之地,好像就是一顆釘子嵌入此間,無形間引動著天南之地的局勢,看似無所作為,但如今境況,焉知不是雲笙長老一手安排而成?天南之地的平穩、以至於繁華昌盛,最受益者乃是世間仙道本身,玄天宗作為仙道宗門魁首,自然要有引領仙道何去何從的作為,而天南之地就是一個例證,至於紅石城祁家,不過是恰好碰上了這點機緣,代行著玄天宗欲為之事,祁霏霏在台上忙碌不堪,倒是讓雲笙長老這幾年清凈修鍊。
而最不利者,當然就是新興的雪淵門。雖然祁震統合天南仙道聯盟,其中頗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坐視天南之地有仙道宗門的建立。只要有仙道宗門出現,傳承的正統就會被確立,仙道修士行事自然有序。
然而問題在於,對天南仙道影響最大的人,反而是祁震,並非雪淵門。雪淵門的一言一行,實際上都在祁震早已約束好的範疇之中,只要雪淵門有試圖突破的舉動,自然就會被認為是對祁震個人尊榮的冒犯。
且不說祁震自己是否知曉被冒犯了、又是否在乎這點事情,雪淵門自身處境就非常尷尬。因為即便是三極五峰其中之一的地位,多少也有幾分是祁震造就,雪淵門只要想著拜託祁震,那就是在動搖自身宗門的根基。
德充符本人就是散修,雪淵門的一班尊長也是德充符的同仁,散修意氣很重,萬一此時雪淵門根基鬆動,說不定哪天再有外力稍稍推動,雪淵門很可能就一鬨而散。
而這個外力,祁霏霏已經察覺到了,不在別處,就是在紅石城內外正在不斷膨脹。
輪機器械爆發起來的物力飛漲,連祁霏霏之前也完全沒有預料到,當她也沉醉在其中對祁家帶來的豐厚建樹,同時也不免生出可以只手操縱天南格局的野心。
偶爾在失眠的午夜,祁霏霏都不斷思考,自己是那種野心勃勃、希望操縱世間格局的女子嗎?而那個人,是否會喜歡自己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