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乾淨的嫌疑人
雖然大王星的艦隊正在路上,戰爭迫在眉睫,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卻沒有多大,大王星代表遇刺事件只在最初的半個小時引起一些猜測,消息被刪除之後,熱度迅速消退。
理事長遇刺像是一場颶風,吹散了網路上的一切消息,只留下自己耀武揚威的身影。
作為嫌疑人,陸林北與陳慢遲已被認定就是兇手,兩人的一切都挖掘出來,陸林北剛到翟京時曾被當成「星球繼承人」,三叔及時出手,刪除並掩蓋相關消息,事實證明,網路上被抹去的痕迹,在人心裡仍有備份,這件事又被回憶起來,成為罪證之一。
「星球繼承人謀殺翟王星理事長」,就是這種似通非通的說法最惹人注意,引發成堆的陰謀論,類似的標題還有「女刺客曾是理事長助理的秘密情人?」
陸林北乾脆不上網,枚忘真對網路消息從來就不太感興趣,她信奉面對面的直接調查,於是通過林莫深,直接去見向大王星代表開槍的刺客。
刺客是名年輕人,還不到三十歲,名叫嚴有實,出身良好,父親是無限光業的一名高級副總裁,他本人畢業於翟京大學,先是入職無限光業的關聯公司,做出一些成績之後,順利轉入總部,一步一個腳印,目前是戰略投資部的一名區域經理,前途無量。
根據口供,嚴有實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在家裡經常與父親談天論地,互不相讓,以此為樂——他還沒結婚,一直與父母同住。
那場至關重要的爭吵發生在大王星代表到達翟京前三天,消息還沒有公開,但是嚴家父子已經得知此事,在飯桌上進行了一場探討,主題是無限光業要不要向第一光業讓步,以爭取妥協。
父親的觀點更成熟一些,認為該讓步就得讓步,忍得一時之辱,方能保住百年安穩,任何一家大公司的發展都不會一帆風順,起起落落是正常現象。
兒子卻不這樣認為,反覆證明這一次危機與之前的「起起落落」截然不同,是一次事關生死存亡的根本性危機,幾大光業公司競爭多年難分勝負,不是不想消滅對方,而是做不到,一旦有機會,絕不會心慈手軟,這場星際戰爭,對第一光業來說是天賜良機,肯定會痛下殺手,置無限光業於死地,減少一個競爭對手。
父親嘲笑兒子的不經世事,表示各大行星的反抗運動才是最根本的威脅,需要各大行星政府以及光業公司共同面對,因此無限光業不會被置於死地,恰恰相反,第一光業需要無限光業的協助。
爭論從午飯開始,在晚餐時達到高潮,然後在次日早餐時進入冷戰狀態,誰也沒有說服誰,全都憋了一肚子氣,嚴有實離開餐桌時,拋下一句:「無限光業被您這樣的人掌管,是個悲劇。」
父親氣得要抄傢伙,母親拚命攔下,示意兒子快走。
之後的兩天里,冷戰持續,爭論倒是因此結束,父母都以為這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庭糾紛,過幾天就會自然緩解,誰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真會採取行動。
嚴有實向警方供述動機:「無限光業需要勇於承擔責任的人,像我父親那樣的保守者如今充斥整個公司,他們拿過往的經驗當作懶惰的借口,隨波逐流,不想,也沒有力量對抗新環境、新危機。必須有人阻止第一光業對無限光業的吞併,那就是他們的目的,無需置疑,有人因為眼瞎而看不見,有人故意蒙上雙眼假裝看不見,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到我必須採取行動。我不是為了證明什麼,事實上,槍殺談判代表之後,第一光業的最初野心反而無法證明。我是真心實意要為公司做點事情,我們一家子都是公司人,公司就像是一座池塘,嚴家人則是魚兒,從我的曾祖父開始,整整四代人生活在池塘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為了保衛這座池塘,我願意獻出生命。」
這份更像是煽動的供述,令枚忘真大為驚訝,立刻想到了農星文,但是在與年輕的嫌疑人見面之後,她改變了看法。
嚴有實是一名普通的年輕人,從上學到工作一切按部就班,再過幾年,在三十五歲之前肯定會結婚生子,枚忘真見過大量這樣的家族子弟,他們的脾氣稟性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總是保留一點孩子似的天真,往往會讓成年人感到惱火,也感到放心,因為這些「孩子」的心思簡單易猜。
嚴有實喜歡思考,卻很少與外界接觸,唯一的「碰撞」對象就是父親,結果就是他獨立生髮出一套思想體系,幾乎處處與父親對立,就像是榫與卯的關係。
簡單聊過之後,枚忘真開始相信嚴有實的行為就是一時衝動,他自以為是在承擔責任,其實在那天早晨之前,他還沒有產生刺殺的念頭,千不該萬不該,父親早餐的時候冒出一句:「年輕人要多些歷練和見識,才有資格談論並繼承公司的遺產。」
嚴有實沒接話,起身回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櫃找出自己幾年前購買的手槍,他很聰明,知道這種東西會被大樓安檢裝置查出來,於是留在車裡,等到大家出門迎接代表的時候,他提前下樓,從車裡拿出槍,站在樓門外等候,距離安檢裝置不到五米。
整個計劃簡單而又高效。
枚忘真又問了一些細節,再無疑問,離開警局之後,向林莫深道:「從來沒見過如此『乾淨』的嫌疑人。」
林莫深道:「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個大麻煩,他父親,那位高級副總裁,堅持認為自己的兒子受到了壞人的蠱惑,一開始聲稱壞人是普權會,也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陸林北的理論,現在改變說法,聲稱兒子被機器人控制,證據就是嚴有實喜歡玩遊戲,家裡堆滿了電子設備。」
「警察總局也害怕光業公司嗎?」
「我們怕的不是光業公司,更不是副總裁,而是……沒辦法給大王星一個交待,他們堅信刺殺早有計劃,是一樁險惡陰謀的一小部分,要求翟王星必須揪出幕後的整個組織,否則的話,他們就要自己來查案。」林莫深看一眼天空,「大王星人馬上就要來了,我們還不知道『幕後組織』在哪。」
「你們不會又想栽贓給普權會吧?」
林莫深笑了一聲,「我承認,普權會是一個很合適的『幕後組織』,可是理事長遇刺,讓問題變得複雜,我們該怎麼向大王星解釋,普權會前腳刺殺大王星代表,後腳又將理事長……除掉?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這兩起刺殺中的單獨任何一件,都對普權會有好處,合在一起卻是矛盾重重。」
枚忘真理解警方的苦惱,「假如『幕後組織』是普權會,那麼刺殺代表是為了挑起大王星與翟王星繼續進行戰爭,普權會坐收漁翁之利,在這種情況下,理事長必須活著,而且要活得好好的,用來承受大王星的怒火。如果刺殺理事長是為了加速奪權過程,那就不要提前惹怒大王星,恰恰相反,應該暗中派人與大王星交接,以免剛剛奪到的權力被外星摧毀。」
林莫深連連點頭,「我們想出幾個理由解釋矛盾,但是都經不起推敲,沒法提交給大王星。」
「非得是普權會嗎?」
「對大王星來說,刺殺行動的『幕後組織』必須足夠龐大,才配得上官方代表的身份,值得他們大動干戈。夠資格的只有三家:一是理事會,不可接受;二是無限光業,同樣不可接受;三是普權會,很合適,但是存在無法解釋的矛盾。」
枚忘真終於明白前男友露面的原因,不是因為舊情難忘,也不是想阻止她鬧事,而是「有求」於她,「你想讓我勸說普權會接下這枚馬上就要引爆的炸彈嗎?我可沒有這個本事,而且你也說了,存在無法解釋的矛盾。」
林莫深笑道:「矛盾雙方不可並存,那就去掉一個,矛盾自然消失。對翟王星來說,理事長之死是個巨大的損失,但不是當務之急,讓大王星滿意,勸說他們重新回到談判桌上,才是必須立刻解決的問題。」
「那麼理事長是被誰刺殺的?」
「警方在現場發現辦公室的窗戶被打開一條縫,於是對理事長進行全面屍檢,確認死因是急性中毒。」
「中毒?」
「嗯,理事長的後腦有一個極小的針孔,藏在頭髮里,彈體已經融化,但是仍能檢測出微量殘餘,足以證明理事長是被射中毒彈而亡,並不是被人掐死,射出毒彈的可能是一架微型無人機。」
「脖子上沒有掐痕?」
「有,但是經過仔細比對之後,我們確認那是理事長臨死之前自己掐出來的,指紋能對得上。」
「陸林北和陳慢遲為什麼逃跑?關竹前和程投世為什麼會被『束縛』?」
「作為客人,慌亂之餘選擇逃跑並『束縛』現場證人雖不明智,卻是正常反應。」
「警方真的查出……算了,當我沒問,讓它成為一樁懸案吧。」
枚忘真通過林莫深將陸林北等人轉移到樓下,一是為了防止人群的衝擊,二是為了避開可能的監聽,然後她帶來一個提議。
「完美的計劃往往毀於一次意外,嚴有實就是那個意外,至於如何利用意外,要看你的選擇。」
陸林北還沒開口,喬教授道:「絕對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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