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景子和綺禮回到酒店的當晚,五條悟就給她打來了電話。
她想起離開警局時,身後傳來的那一聲地震般響動,便理智地選擇不接,直接無視了震動不停的手機。
這個電話沒接,五條悟又打來了下一個,然後是再下一個。短短十分鐘,他竟然打了七八個電話來。景子全部假裝沒聽到,一個電話也不接,像縮在殼裡的寄居蟹那樣逃避著悟。
——開玩笑,她要是敢接這通電話,那就完了。
和五條悟分開時,悟的表情相當可怕。雖然在笑,但那笑容莫名給人瘮人的感覺,彷彿下一秒就會動手殺人了。
想也知道,如果她接了這個電話,那會發生什麼——五條悟在電話里笑吟吟地告訴她:「景子,你怎麼可以真的嫁給別的男人呢?我可是相當的生氣哦!現在我就來把你丈夫揍飛吧!」
一想到那個場面,景子就覺得她不行。
第九個電話被置之不理后,悟終於不再打電話來,景子的手機也得到了一會兒安寧。
也許悟放棄了吧?
就在景子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手機又一次嗡嗡震動起來,這回,撥號人顯示的是夏油傑。
景子:……
別以為她不知道夏油傑和五條悟關係好!
悟這是見他自己的手機打不通,就搶了傑的手機過來打電話嗎!
沒用的!她才不相信夏油傑的號碼。指不準接起電話後會聽到誰的聲音呢!
她將夏油傑的電話也掛了,翻看了一下今日的來電記錄。密密麻麻的「五條悟」,幾乎能在屏幕上組成消消樂遊戲。
翻著翻著,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有一個未接通話,來電者名為「凜」。看時間,應該是她和五條悟在商場天台祓除咒靈那會兒打來的。那時她專註著咒靈的事,沒注意到手機的震動。
啊,她竟然錯過了凜的電話。
難怪在回來時,綺禮特意說凜從冬木打了電話來。要知道,凜一向不喜歡聯絡綺禮,很少主動給他電話。想必是因為她聯繫不上景子,心上不安,這才轉而打給了綺禮吧。
景子在陽台上點了根煙,將電話回撥給了凜。
凜並非她的孩子,而是她的老師遠坂時臣的女兒。
當年景子投入時臣門下時,凜還是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只有景子的腰那麼高。
後來,凜的父母相繼去世,她就被交到了言峰綺禮的手上。
從關係上來說,綺禮是凜父親的得意門生,原本就算是凜的半個長輩;而身為教會神父的他,在冬木當地又很有話語權,確實很適合當凜的監護人。
景子嫁給綺禮后,也跟著綺禮一起照看這個小姑娘。景子目睹凜一點點長大,親眼看著凜從六歲的小姑娘蛻變成十六歲的少女。多年過去了,她和凜雖然不是母女,但也有了深厚的情誼。
迄今為止,景子的手機里還存著許多凜的舊照。先前拿給五條悟看的照片,就是凜八歲時吹生日蛋糕的留念照。
一陣嘟嘟的撥號聲,電話那頭接通了,遠坂凜的聲音響了起來。
「景子?你沒事吧?綺禮那傢伙沒對你做什麼吧?」
她十六歲的年紀,聲音清朗活潑,語氣還帶著點大小姐的矜貴。
「我沒事,今天有點忙,所以沒接到小凜的電話。」景子笑眯眯地說,「怎麼了?想我們了嗎?」
「你和綺禮單獨去了東京,我當然會擔心啊。」凜的語氣有點兒抱怨的意味,「要小心一些。」
聞言,景子哭笑不得。
凜對綺禮,一直有著若有若無的敵意。雖然凜聽從綺禮的話,也從綺禮處學習體術和魔術的知識,但她時不時就會像現在這樣,展露出對綺禮的懷疑和戒備。
景子猜,這是因為凜正處於少女叛逆期的緣故。
不過,據綺禮說,凜會持有這幅態度,是因為她在怪責綺禮的緣故——年幼的凜曾委託綺禮保護父親,綺禮也答應了這個約定。但不幸的是,時臣還是去世了。
這本是誰也不願見到的悲劇,但對於當年只有六七歲的凜來說,綺禮就是違背了約定、沒能保護好父親的人,所以年幼的凜忍不住產生了埋怨之情——景子是這樣理解的。
「綺禮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們是夫妻。」景子耐心地解釋,「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回冬木去了。你還在放假吧?和新認識的同學一起出去玩玩如何?」
聽到這番話,凜像個大人似地嘆了口氣:「景子,你年紀也不小了吧?怎麼還像個中學生一樣天真?不要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啊。尤其是綺禮,你要小心他一些——」
聞言,景子愈發哭笑不得了。
凜才十六歲,就會這樣一板一眼地說教了,真是可愛。
「是的、是的,小凜說的對,我會更提防綺禮的。」景子笑著應和她,「想要什麼伴手禮嗎?東京這邊有不少好東西哦。國外進口的食品,還有東京限定的化妝品什麼的……」
「什麼都可以啦。我不在乎這些。」凜的語氣有些彆扭。
又一番閑聊,景子將凜哄罷了,這才掛了電話。等她將手機放到桌上時,發現就在剛才與凜電話的時間裡,她收到了一條簡訊。
簡訊的內容很簡單——「我在你的酒店樓下喔~」
發信人,五條悟。
景子:……
一瞬間,她心底的警鈴便哐哐大作。
怎!么!回!事!
她差點就想把手機從陽台的欄杆處扔出去,還好她忍住了這個衝動。但即使如此,她也難以克制面部的變化,露出了彷彿吃到過量重辣麻婆豆腐一般的表情。
「景子,你怎麼了?表情不太對。」坐在客廳的綺禮投來奇怪的目光,「凜說了什麼嗎?」
「沒有,凜只和我閑聊了幾句。」景子趕緊打起笑臉,「是風太大了,吹得我冷。」
說完,她就在心底激烈地吐槽起來:五條悟,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電話打不通,所以直接本人過來了嗎!
她的目光向酒店下方一掃,那裡的街道黑漆漆的,路燈寂寞地亮著。街邊的長凳上,似乎確實有個隱約的人影。
悟來找她做什麼?算賬嗎?
不管他想做什麼,總之她先下去見見他吧。雖然她覺得現在二人不太適合見面,可要是不去安撫一下悟,只怕這整棟樓都要在今晚消失了。
景子微微呼了口氣,轉身對綺禮說:「綺禮,我想出去一下,買煙。」
「買煙嗎?」綺禮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神色,「已經這麼晚了,算了吧。」
看的出來,他不是很想讓景子離開這裡。
景子將手臂疊在胸前,挑眉提醒道:「去哪裡是我的自由。」
綺禮的目光一斂,面色變得凝重了些。片刻后,他說:「你去吧。」
景子笑了一聲,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將要離開這套客房時,她背後傳來綺禮的聲音:「等等。景子,你最近一直沒戴婚戒吧?」
景子頓住腳步,遲疑地問:「怎麼?」
「把婚戒戴上吧。」綺禮的表情沒有分毫的波瀾。他手裡握著一本講述神言的書,無名指上的戒指晦暗無光。
「真夠刻板的啊……」景子嘀咕一句,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了婚戒,戴到手上,又展示給綺禮看,「這樣可以了吧?」
綺禮點頭,淡淡地說:「注意安全。」
景子把門合上,快步朝電梯走去。
這棟酒店地處新宿,附近是繁華的商業區。白日很熱鬧,但過了十一點,各大商場關了門,街道上便顯得有些冷清了,只有高處的廣告招牌和裝飾燈,仍在不屈不撓地閃爍著。
景子下了樓,步入初春的寒夜裡。料峭的冷意迎面撲來,讓她扯緊了風衣外套。
「喲,景子,你竟然肯見我啊。」
剛踏出酒店的側門,景子就聽到了悟充滿笑意的聲音。她抬頭一看,正對上悟蔚藍的眼睛。
夜色昏暗,他眸中的藍也被染上了一層深色,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海旋渦一般。
他站在漆黑的小道上,右腿半曲,腳尖撐著地,姿態很悠閑,修長的身量,比專業的模特還惹人眼球。
五條悟很完美,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表情,笑里藏著一點騰騰的殺意。還好有墨鏡擋著,尚能將這種執拗的情緒阻擋一二。
「總不能把你晾在這裡。那未免太不禮貌了。」景子快步走到了悟所在的那條小徑上。
悟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向她身後望去:「那個神父沒陪你一起來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競爭的意圖,像野獸發現地盤遭到了同類的入侵。
「晚上是禱告的時間,他沒空陪我。」景子隨口胡謅。
「沒想到還是個虔誠的神父……」悟嗤笑了一聲,目光落到景子的無名指上,「連婚戒都拿出來了?這麼戒備?很把我當回事嘛。」
景子看了看自己的戒指,無奈地說:「心情好,所以就戴上了。」說罷了,景子微呼一口氣,鄭重地問,「悟君找我有什麼事?」
五條悟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但這不是友善的笑,而是充滿威脅和侵略性的笑。
「景子,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他說。
「嗯?」景子裝傻,「不知道誒。」
她這副模樣,令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
「既然你又裝傻的話,那我就只好直說咯。……我想問最後一遍——」悟盯著她,「你是徹底把我給忘了嗎?」
你是徹底把我給忘了嗎?
這是悟離開警局后一直在煩躁猜疑的問題。
自從見到了景子所謂的「丈夫」開始,他就覺得自己變回了十六歲時的模樣,對愛情毫無經驗,被景子牽著鼻子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越走越遠。
他討厭這種感覺。他不喜歡超出掌控的事情。
所以,即使知道景子還是會欺騙他、敷衍他,他卻照舊來了這裡。
「……」景子沒有答話。
「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哦。」悟說著,目光越發凜冽了。明明臉上在笑,卻令人不寒而慄。「我不介意你到底結婚了沒,就算你真的嫁人生子了,我也無所謂。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徹底忘了我?」
這番話,令景子像是噎住了似的,僵僵地站在原地。
怎麼說呢……
這還真像是悟會說的話啊。
——最討厭正論、追隨著本心的混沌善良者,我行我素,唯我獨尊。他不介意那些束縛普通人的規則,也不會被弱者的道德所驅使。只要景子心軟一瞬,說一句「其實我也想你」,恐怕下一刻他就會帶景子私奔。
可是……
景子還是只能給出那個回答。
「是啊,你猜對了。」景子露出了艷麗的笑容,「我確實已經把悟君忘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我怎麼會選擇結婚呢?」
頓了頓,她露出了苦惱的神色:「說實話,悟君這樣還挺讓我為難的呢。十二年前的那個時候,我只是想和悟君隨便玩一玩而已,沒想到悟君竟然認真了。」
她的話越來越過分。
「啊……真難辦啊。難道悟君以為我會對一個年紀比我小的男人上心嗎?那是不可能的吧。我啊,最終還是要結婚的,結婚的對象當然是門當戶對、年紀合適的男人……等、等等,悟?」
她的話,被悟的舉動所打斷了——她的手腕被悟捉住,牢牢地扣在了牆上。一道殺意騰騰的黑影覆了上來,景子微驚,抬頭便瞧見悟那猶如覆了一層陰翳似的眼眸。
「悟…?」
「景子,你說謊時怎麼從不敢看我?騙子。」
悟將她壓在牆上,用身體將她桎梏住。旋即,他的面龐欺了上來,毫不講理地撕咬起了她的嘴唇,像野獸進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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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禮:嗯……怎麼回事,頭髮為何看起來有點綠……是光線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