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景子?」
略帶試探的男聲,讓景子停下了腳步。她側頭望去,用視線搜尋喊他的人。
人群之中,那個戴著奇奇怪怪眼罩的高個男性正筆直地對著她。雖說隔著眼罩,但景子卻意外地能察覺到猶如實質一般的打量。
看樣子,是這個男人在喊自己了。
「有什麼事嗎?」景子轉過身,用手整理著雨傘的束帶,不解地問,「我們認識嗎?」
這句話一出,那位銀白色短髮的高個男性便露出了淡淡的意外之色,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話。
「你不記得了嗎?」他問。
「……」景子的眉心輕折,迅速在腦海內搜尋起近一年內交往過的東京出身的男性。
首先是一般人A男士,他是冬木市本市的上班族。因為在苦悶的酒後把這段約定好不可宣之於眾的戀情說出口,被綺禮不輕不重地警告了一下,然後竟被嚇得倉皇逃走,遠遁別縣。
其次是魔術師B男士,好像是個在魔術方面小有名氣的傢伙。因為在一時衝動之下與綺禮會面,要求綺禮與景子結束這段「苦痛又沒有愛情的婚姻」,讓位於他,也被綺禮不輕不重地警告了。隨後,他就離開了冬木這座充滿落寞的城市。
再然後便是男高中生C,是個同時兼職模特又擅長籃球的年輕學生,有一頭燦爛的金髮,還有著擅長撒嬌的性格。雖然他目前還沒被綺禮不輕不重地警告,但應該也快了。
……以上無論哪一位,都與面前這個身高目測一米九衣上、銀白色短髮又戴著蒸汽眼罩走路的奇怪傢伙對不上號。
正當景子歪著頭思索的時候,面前的男人竟然露出了饒有興緻的表情,彷彿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誒——景子,看你這副表情,是已經徹底把我忘記了嘛?這還挺叫人傷心的呢。」
「……」
這輕浮的語氣,一看就不是什麼可以簡單搪塞的人。
「抱歉,真的不太記得呢。」景子露出了艷麗的笑容,並沒有遮掩的意圖。
「真的嗎?」
「真的。」
銀白短髮的男人露出了刻意的失落之色:「竟然會想不起來,我還挺難過的呢。」
這種刻意又輕佻的語調,竟讓景子產生了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她皺了皺眉,察覺到有什麼陳年回憶正在努力從歲月的泥淖里翻騰而出,抖落一身的灰土——
「景子,你還是很喜歡我親你的吧?怎麼樣,果然還是和我交往吧?」
「不行。」
「為什麼?你明明是我事實上的女朋友了啊?我們不是和情侶一樣嗎?為什麼你不肯答應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啊?」
淅淅瀝瀝的冬雨敲打在黑色的傘面上,十六歲的銀髮男高中生又不滿、又惱怒地將她擁在懷裡,親個不停,彷彿想以這種方式改變她的主意。
……
多年前的記憶,便如抖落了泥土的藤蔓似的,倏忽一下便清晰地拔出了地面。景子終於辨識出了面前這位個頭高的可怕的男性的身份。
十二年前,她在東京小住時,偶然交往了一位高中在讀的小男友。那傢伙是咒術名門家的繼承人,有一頭惹眼的銀白色短髮,還有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容貌,其名為五條悟。
「……」
景子的面色一下子就變得糟糕了。
她的運氣是不是有些太糟糕了?今早出門時是不是沒有看星座占卜?
竟然偏偏是五條悟……!
「怎麼,已經想起來了嗎?」二十八歲的五條悟打量著景子那副陡然變得微妙的臉,笑嘻嘻地說,「我就說嘛,想要忘記我可是很難的喔。」
景子:……
明明過去了十二年,他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她微呼一口氣,重新展露出了輕快的笑容:「啊,抱歉,我還是想不起來你是誰呢。對了,我還有事要做,就先不奉陪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開玩笑,誰要和十二年前欺負過的小男朋友在這種場合相認啊!
當初她為了分手,可是一下子拋出了許多銳利的話,什麼「膩了」、「我對同個男人的新鮮勁頭,最長只有三個月」,什麼「我對悟君已經沒有興趣了」。
這些話,可是讓當初那個小鬼五條悟露出了又受傷,又不甘,彷彿被雨淋濕的小狗那樣的表情。不用腦袋想也知道,他會有多麼的耿耿於懷。
……不,這樣說也許太高看自己了。搞不好,過了十二年,五條悟也不記得自己當初說了什麼了。但是保險起見,她還是假裝不認識悟君好了。
現在的五條悟,看起來並不是她可以輕鬆對付的人物了。
景子往前走了幾步,很快沒入了人群。悟並沒有追,而是從後面遠遠地與她道別:「景子,期待下次再見哦——」
景子腳步微滯。她回頭望了一眼,看到五條悟沖她揮了揮手。他那高挑的身形,使得他在人群之中醒目至極;銀白色的發梢,比冬日的雪還要純凈些。
……所以這傢伙幹什麼要戴蒸汽眼罩啊。隨時按摩過度使用極為疲勞的眼部肌肉嗎?好怪。還是高中時戴墨鏡的模樣更帥點。
她在心底吐槽。
景子在街上轉了轉,隨意地買了點東西,又去路邊的咖啡座里懶洋洋地休息了小半天。終於挨到了晚上八點,司機將她接回了下榻的酒店房間。
進酒店時,東京下起了夜雨。景子從電梯里往外一望,便瞧見新宿密密麻麻的燈影連綴成蜘蛛網一般的模樣,繁華的叫人移不開眼。
她的房間在走廊的盡頭,一刷開房門,她就瞥見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男人穿著黑色法衣,胸前佩一枚銀質的十字架鏈墜,褐色短髮恰好是耳下的長度。左手的無名指上,婚戒流溢著黯淡的光彩。
「綺禮,你的頭髮是不是又長了些?」景子合上門,沖沙發上的男人說,「記得剪頭髮。我比較喜歡你短頭髮的樣子。」
言峰綺禮沉默地抬起了頭,彷彿沒聽到她那句有些揶揄的話。安靜片刻后,他面色寡淡地說:「景子,我聽說你最近和一個與凜年紀相差不多的男孩走的很近。」
景子噎了一下。
綺禮口中的「凜」,是綺禮曾經的師妹,如今的學生。具體的身份先按下不表,總之今年她正值十六歲的年紀。
……糟了,一定是之前她泡的那個金髮男高中生的存在被綺禮察覺了,綺禮又想去不輕不重地警告人家一下了。
景子想。
「啊……確實是新交了一個十六七歲的朋友。」景子在綺禮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語氣飄浮,「但是,他是個高中生,我可不會對高中生做什麼的,那也太下作了。」
說著,她伸手卷了下自己的發尾。
綺禮看著她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飾品的無名指,神色淡漠地說:「來一盤西洋棋吧。這是老師最喜歡的。」
看他提出要下棋,景子就知道「與凜差不多年紀的男孩走的很近」這件事算是揭過了。
綺禮很大方,不會追問太多有關她的事情,這是她很欣賞的一點。
原本,這就是契約婚姻應當保持的模樣。兩人在儀式上結為夫妻,然後私底下各取所需。在表面的客套之外,不對彼此做太多的要求。
景子並不擅長西洋棋,在下棋時露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有好幾回,她都試圖走出違規的棋路,又或者在落棋后反悔。這樣的行為,引來了綺禮的提醒:「如果是老師和我對弈的話,就不會走這樣的棋步。」
景子最後拋下棋子認輸了:「綺禮,你知道我不擅長西洋棋。就算是老師在的時候,他也常說我不擅長這種必須遵守規則的東西。」
綺禮用戴著婚戒的手玩著棋子,並未答話。
景子並無法猜透這個男人的想法,只當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話。綺禮總是如此,會安靜地站在暗處,觀察著旁人的喜怒哀樂,彷彿他是什麼凌駕於世界外側的東西。
就在這時,景子的手機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電話呼入了。她站起來,對綺禮說一聲「失陪了」,便走到了陽台上。
一上陽台,料峭的春寒便夾帶著雨絲撲卷到了臉上。夜色沉沉,新宿的燈火在其間綻放如點點珠寶,令景子回憶起了老師遠坂時臣最為擅長的寶石魔術。
「你好,我是景子。」
「雨宮小姐,好久不見了。我聽悟說,你回東京了?」
「……」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景子的臉色就垮了。
怎麼回事啊!今天果然是她的倒霉日嗎!
有了五條悟的事例在前,這回,她倒是沒有任何阻礙地就回憶起了來電者的身份。
「傑……?」
「啊……沒錯。沒想到你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了,真是意外。我還以為你會裝作不認識我呢。」電話對面的人,聲音中帶著很淡的愉快意,像一隻狐狸似的。
「……」真的是啊。
「啊對了,你現在好像不是『雨宮小姐』了,而是『言峰太太』了。——你結婚入籍了,需要我把這件事告訴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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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綜漫,fz的時間線魔改了,現在是五次聖杯戰爭的前一年。
因為個人比較喜歡四戰年輕綺禮的短髮,所以強迫本文30多歲的綺禮也短髮(……)
以及本文設定夏油傑沒有叛逃,在高專做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