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三個人的餐桌,氛圍詭譎而微妙。
景子、悟和傑,各自占著桌子的一側。桌面上則是一堆外賣食物,壽司卷、豆腐湯、烤香魚,令人食指大動。
——順帶一提,雖說悟自稱獨立生活能力不錯,但就餐人數一旦超過一人,他就必須使用叫外賣這種鈔能力手段了。
「景子,喝點果汁嗎?」五條悟將自己的杯子遞到了景子面前,一副少見的貼心模樣,「這個很好喝哦,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記得景子比較喜歡喝酒吧?」另一側的夏油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悟,你不記得她的喜好了嗎?」
悟的眉頭一跳,說:「當然記得了。但我覺得果汁好喝,有什麼問題嗎?」
「真是霸道啊。」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悟和我的性格很不同。」
明明沒說什麼重話,但二人間似乎暗潮湧動。景子左右望一眼,心底笑個不停。雖說她的本意並不是戲弄二人,但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悟輕嘁一聲,抬手給景子夾菜。一片蟹肉卷落到了景子的米飯碗里,沒一會兒,又有一碗味增湯移到了景子的面前:「景子,嘗嘗這個啊。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我覺得很好吃。」
出身尊貴的大少爺竟然如此為他人著想,這是件罕見的事。可惜的是,這些東西最終沒到景子的嘴裡——隨著夏油傑一句「我也試試看吧悟」,這些食物就進了傑的喉嚨。
悟掛著笑容,無聲地捏緊了筷子,手上青筋爆出。
「景子,你也不攔他一下嗎?」悟向景子抗議,「那可是給你的湯。」
「傑想吃的話,我也可以讓啊。我又無所謂這種事。」景子無奈地說。
聞言,悟手上的青筋愈甚了。
但他的不滿似乎沒有分毫的作用,類似的事情還在不停發生——
「景子,我喝了本該給你的味增湯,這有些過分了,我再給你打一碗吧。」傑親手將黑色的湯碗遞到了景子面前,「悟那碗有些燙了,我這碗的溫度應該剛剛好。」
「景子,會冷嗎?現在的溫度還沒回暖,要是覺得冷,就披我的外套吧。」飯罷收拾餐桌時,傑指了指景子的針織衫,「我來收拾就可以了,你坐著休息吧。」
「景子,難得回東京,之後想出去玩嗎?雖說我工作也很忙,但是比悟還是輕鬆一些,能抽出更多時間來。」傑將手機屏幕上的日曆表展示給景子看。
景子、景子、景子、景子……
五條悟簡直聽得耳朵起繭。
終於,悟忍不住了。當傑再度詢問景子要不要一起出門閑逛時,他拽著傑進了廚房,擺出一副不滿的面色,問:「傑,你在幹嘛啊?」
傑撣了撣被拎皺的衣領,輕而從容地笑了起來:「如你所見,追求女人。」
「……」
這回答太過理所當然,悟的嘴角險些抽了一下。但他最終克制住了自己失控的顏藝,惱火地說:「追求誰?景子嗎?」
傑反問:「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理由?」
悟一時噎住了。
為什麼傑不能追求景子呢?
他竟然真的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
時隔十二年,景子已不再是他的戀人,傑也沒有女友。既然如此,傑當然可以追求景子。
但是……
他就是很不爽這一點。
「我說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悟說,「景子之前可是我的女朋友。」
「我記得她沒有正式和你交往吧。」傑露出好笑的面色,「不僅沒和你交往,還拒絕了你,說了『對高中生沒興趣』這樣的話。」
「那……又怎麼樣?」悟頂著十字青筋,露出了危險的笑容,「我想要她,所以她是我的女朋友。」
「還真是我行我素啊。」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悟,雖說我們是摯友,但摯友不代表必須在戀愛這種問題上退讓。還是說——你沒有信心競爭得過我,所以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退出?」頓一頓,傑露出思索的神色,「唔,這樣的話,其實也未必不可。你到底是悟……」
這看似退讓的話,反倒讓五條悟炸毛了。
「傑,我可不覺得我會輸給你。」悟輕笑了一聲,「我可沒那麼好對付喔。」
「那我們公平競爭?」傑一副坦然的樣子。
「不需要競爭,我一定會贏。」悟說。
「你和年輕時候一樣幼稚呢。」傑損起人來,從來不會留情,哪怕是關係最好的朋友亦然,「雖然你很自信,不過我覺得,你會輸。」
悟的笑容微凝:「為什麼這麼想?」
傑的目光向外衣掃,景子正趴在窗檯邊向外張望著。她的長發被風吹得微亂,在肩側輕輕地搖晃著。
「要是她喜歡你,早就回來找你了。這十二年都音訊全無,可見是真的忘記你了。」傑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出了什麼事,無法聯絡我呢?」悟反問。
「好了,悟,這種話也就拿來騙騙自己,當不得真。」傑露出了很淡的無奈色。
「就算她忘記了我——那我也可以讓她重新喜歡上我。」悟吹了聲口哨,「她忘了我,那就更不可能記得你。傑,我覺得你輸掉的概率更大哦。」
「未必,也許我們兩個都會輸呢?」傑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
「算了,不和你計較這些。」悟笑起來,恢復了從從容容的模樣,「今天我就會去找景子,要她重新做我的女朋友。你等著看吧。」
傑挑眉,笑容愈顯得有深意了:「今天就要告白嗎?那我拭目以待。」
兩人說完了,回到了客廳。景子轉過身,沖他們笑眯眯說:「講完悄悄話了?小朋友們。伏黑甚爾的事已經聊的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她竟然完全不打算多留一會兒。
悟愣了下,說:「那我送你?」
一邊說,他一邊望向一旁的傑,生怕傑再橫插一腳。
誰知道,這回傑完全沒表現出剛才的熱忱,反倒很悠閑地站著,說:「我也有工作,就不幫忙送客了。悟,你可以的吧?」
他這種反常的大方,讓悟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但這種預感,並不足以讓最強的咒術師退讓。畢竟,他可沒碰到過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於是,悟對景子笑說:「好了,我來送你吧。」
景子點頭:「麻煩你了。」
景子轉身去穿外套和鞋,悟則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清水潑到面頰上,讓悟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些。沒一會兒,他從內袋裡取出了什麼——那是一串斷裂的項鏈,墜飾是一顆細小的粉色鑽石,在洗手間的燈光下散發著朦朧柔和的光。銀色的鏈子斷開了,只餘下半截,顯見是被銳物割裂的。
悟將目光移到這串項鏈上,久久地出神。
十二年前的冬日,某個下著細雨的日子裡,景子拒絕了他的告白。那一天,她戴的就是這串粉鑽項鏈。鑽石秀氣,她的臉則比鑽石更美麗動人。
隔了幾日,不甘心的少年五條悟又去了那個景子拒絕他的地方。街道清冷如舊,沒什麼行人。他四處徘徊。然後,如命運指引一般,他在不遠處的小巷子里撿到了這條斷裂的項鏈。
項鏈落在乾涸成黑色的血泊里,鑽石的淡粉色已被染作了一團污黑,幾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了。他捏著這條項鏈,心驟然一縮,隱約明白了什麼。
可遺憾的是,從那之後,他再未見過雨宮景子。
二十八歲的五條悟掂了掂項鏈,將它收回了內袋裡繼續隨身攜帶。他拿毛巾擦乾淨了臉,帶著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出現在了景子面前:「景子,我們走吧?」
景子點點頭,向外走去。
公寓外,初春的天色透著淡淡陰鬱。兩人沿著栽滿梧桐的街道朝電車站走去,一邊走,一邊閑聊。
「真的不需要我開車送你嗎?景子。」悟問。
「不需要,我坐電車就可以了。」
「電車可是很擠的。」
「我習慣了。鄉下可是很窮苦的。」景子信口胡謅。
快走到電車站時,悟忽然喊住她:「景子,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嗯?」景子停下腳步,側身望去。
悟將手插在口袋裡,長腿悠悠閑閑地一邁,人跨到她面前。「景子,我現在還是單身。」悟墨鏡后的眼眸,藏著藍色的笑意,「雖說過了十二年了,但我當年的告白依舊是作數的。」
「什麼意思?」
「意思是——」悟挑了挑眉,「你現在也可以做我女朋友。」
陰天的光暗而潮濕,行人的腳步濺起細小的水滴。他的眼底,有隱藏極深的認真之色。
「……」
片刻的安靜后,景子露出了很淡的無奈之色,說:「悟君,不能這樣哦。」
「又要拒絕我?」悟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挑了下眉,「從前你說你不喜歡高中生,所以拒絕我。但現在我二十八歲了,可不是什麼小朋友了。這一回,你打算拿什麼理由拒絕我?」
說完,他就又向前了一步,迫近了景子。
景子:……
面前的男人有點太高了,讓她有了被禁錮住的錯覺。她目光一閃,思索一番,笑著說:「人的口味是會變的。不好意思,我現在比較喜歡高中——」
「不準喜歡高中生。」五條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凶,「你喜歡哪個高中生?我去把他宰了。」
景子瞬間閉嘴。
眼看著景子啞口無言,悟的唇角揚的更高。他彎下腰,柔軟的劉海髮絲幾乎垂在了景子的額上。「怎麼樣,景子?和我交往吧。」
景子微嘶一口氣。
不行啊——
至少現在是不行的。
她不能和五條悟交往,也不能與他牽扯過深。
要不然,他也會被拖入危險的境地。
可她該拿什麼借口拒絕面前的悟?
景子硬著頭皮說:「我不喜歡你的蒸汽眼罩。」
悟答得輕快:「那我戴墨鏡咯。」
景子:「咒術師工作好危險,不能給女人安全感,我不想找咒術師做戀人。」
悟:「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我是最強的,遇不到危險。」
景子:「你太高了,和你說話要仰頭很累。」
悟:「我抱你起來不就行了?」
景子:「我的星座占卜師說我不適合和白頭髮的男人戀愛。」
悟:「把占卜師電話告訴我,一小時內就讓他改掉占卜結果。」
「……」
景子的心底一陣無語。
五條悟是怎麼回事啊!竟然完全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可即使如此,景子還是得拒絕他。她呼了口氣,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一邊在腦內絞盡腦汁地思考借口,一邊說:「那,那麼——」
「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我?一起說了吧。」悟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
景子終於下定決心,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那,那我結婚了。」
景子說完,掏出手機,飛速翻出了一張老照片,遞給五條悟看,「你看,孩子在這。」
手機屏幕上,八歲的遠坂凜站在生日蛋糕邊,滿臉寫著不高興。
五條悟遊刃有餘的輕快笑容,陡然凝固在了面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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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沒看過fate的朋友說一下,這裡的遠坂凜就是第二章提到的凜。她是景子的老師遠坂時臣的女兒,在時臣死後由言峰綺禮擔當監護人,是個非常可愛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