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 謎團9
隨著恐怖的聲音傳出,油畫虛幻的洞口邊界都隱隱有了崩潰的跡象。安提庫斯本能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想要從油畫里出來——突破二維世界和三維世界的界限。事實上,隱隱可見油畫之中那個大洞里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紅石很鎮定,但也轉到一個稍遠的位置。那隻虛幻的手臂再次握拳,一拳砸在油畫上面。
潛藏在油畫洞穴里的生物終於露出了自己的樣子,那是一條幹癟脫水,已經變成乾屍的蟒蛇,或者說憑藉那種大小可以推測它是蟒蛇,蠕動著從洞口企圖伸出自己的蛇頭,但總是被空氣中看不到的屏障擋住。
這一次就連大巫師也慎重起來,他沉吟了半晌,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繼續進攻的話,很可能會幫助這條被封印的蛇打破封印。但如果什麼也不做……似乎也不太好。
另外,這條蛇是怎麼回事?這是明顯超自然的存在。但是在此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美術館有什麼傳聞。這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美術館,一定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可能也就是佔地面積大了一點,收藏品多了一點而已。
大巫師沉吟的時候,蛇卻沒有閑著。它三番兩次想要從油畫里出來而不可得,顯然發怒了。它張開了嘴,發出了耳朵聽不見的嘶鳴。
伴隨著這個嘶鳴,無邊的混沌衝擊著人們的心靈。安提庫斯踉蹌著倒下,精神好像受到的無數小蛇的噬咬。他沒辦法承受這種攻擊,眼前滿是各種怪誕恐怖的幻覺變換,耳朵則出現耳鳴,什麼聲音都聽見不見,但那股無聲嘶鳴帶來的震顫又如鋼針一樣直刺腦門。
要死了,這可真的要死了。他五感混亂,痛苦的躺在地上徒勞的扭動掙扎,殘留的意識里只剩下這最後一個念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提庫斯才慢慢的清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美術館里了,而是在一個能被稱為「小會議室」的房間。他身前擺放著長長的會議桌,桌子對面盡頭坐著一個陌生人。而自己的老師,也就是紅石,坐在會議桌的另外一端。
那個陌生人有著一頭花白的頭髮,額頭有著明顯,但不算太誇張的皺紋。五官則是那種幾乎就是讓人過目即忘的路人甲面孔,但是全身上下有著一種威嚴的氣質。這種氣質,通常只會存在於那些動輒能讓人傾家蕩產的法律工作者——也就是法官和檢察官之類——身上。
老人和大巫師坐在會議桌的面對面位置,沉默的對峙著。這裡有其他椅子,是很普通的那種辦公椅。但安提庫斯走到老師身邊,想拉一張椅子坐下的時候,卻發現這些椅子的腳是粘在地板上的,根本拉不開。他在不安中只能站在大巫師身邊。
他已經察覺到這地方的詭異之處。別的不說,這會議室看不到門,是的,四壁都是白色的牆,沒有肉眼可辨的門。
不只是四壁沒有,地板上,天花板上也沒有。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封的嚴嚴實實,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不可思議的空間。
「大巫師先生……」那個老人似乎打量夠了,終於開口了。「請容許我這麼稱呼您。首先對您表示歡迎,很高興您能來。我給您準備了紅茶,希望您能喜歡。」
「這就是……所說的聚會?」大巫師說道。「只有我一個人?」
「事實上我更願意說這是一次見面會,」老人說道。「我和受邀的諸位……逐一見面。」
「冒昧問一句,您是哪位?」
「您可以叫我埃里克,不過更多的人都叫我公爵。」老人說道。「順帶說一下,雖然這個頭銜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價值,但我確實是一個被冊封的公爵,某個北歐國王冊封的。當然了,對於我們這種人,得到貴族頭銜只是舉手之勞。」
「那麼,公爵先生。」大巫師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安提庫斯和老師相處了這麼久,所以知道老師遠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鎮定,事實上他此刻非常慎重小心。「您邀請我為了什麼呢?」
「根據我對您的了解,」公爵說道。「您在十幾年前成為了部落巫師……但那個時候,您並未表現出什麼超凡之處。像您這樣的巫師,幾乎每個部落都有那麼一兩個。不多,但也絕對不稀奇。這些都還是部落中受到大多數人承認,起碼受到酋長承認的巫師。如果是那些自封的巫師那就更多了。可能您在其他巫師中表現更出色一點,可能您更擅長宣傳,所以有人稱呼您為『最後的大巫師』。但事實上,您成為大巫師卻不是很久……聽說您是通過一種艱難的荒野修行才最終成為大巫師的。我不知道這些是否有謊言或者謠傳的成分……」
「這些不是謊言,也非謠傳。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大巫師說道。
「按照我所知道的情況,這意味著您找到了自然之靈,祂賦予了您力量。」
「您對我們的情況很了解。這一點我從來沒否認過……」
「所以問題就來了……按照我們的理論,這意味著您找到了原本不存在之物。不,應該這麼形容……您做到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您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我想您可能對我們的修行方法有所了解。但有所了解不等於完全通曉。有些事情不做的時候,是不懂的。就連我也是做了之後才明白。找到自然之靈,得到祂的眷顧,是一件……我想說的是那是一件確實非常非常之困難的事情。通常情況下做不到。而我跨域這個困難的方式確實很像是在自殺。事實上以我現在看來,生死之間的磨礪是成為大巫師不可或缺的條件。如果天賦不夠,努力不夠,甚至運氣不好,都會有生命危險。」
「不不不……這個,很抱歉,」公爵很友善的說道。「請容許我暢所欲言——畢竟一場學術性的討論必須如此。如有冒犯請多包涵——我想說的是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什麼自然之靈。」
「這個問題……可能是我們對於『自然之靈』這個概念有著理解上的誤差吧。」
「不,我說的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這個世界……這個地球,不允許超自然生物的存在。沒有自然之靈,也沒有神祇。」
「我不得不指出,這恐怕是一種誤解,或者說您的理論有瑕疵。」大巫師說道。「我接觸過不止一個自然之靈。我不確定祂們的數量,但我至少可以確信那是複數。」
「祂們能給人力量?」
「能的。」大巫師說道。一隻發出幽光,虛幻的手出現在他身邊,那隻手端起前方的杯子,大巫師喝了一口。這種是非常明顯的展示了。
公爵看了看大巫師,又看了看安提庫斯。「能否告訴我,您和自然之靈締結契約時候的具體過程嗎?」他的聲音變得充滿好奇心。「我想知道。」
「抱歉,但有些事情我無法告訴外人。」紅石說道。「這些師徒傳承的奧秘是不能公開的。」
「那麼……」公爵說道。「我們來交換一下吧。我用我的秘密來交換您的秘密。我想這會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那要看什麼秘密了。」紅石回答道。
「比方說,您選擇的這位安提庫斯先生,就是合眾國選擇的間諜。您是不是覺得他很聽話,很黏人?但他在您身邊的最大用處就是監視您。比方說這一次您來到這裡……您以為完全避開了合眾國官方的耳目嗎?很遺憾,他們已經知道了。因為您讓他開車,而他在車上的時候就向那些人交代了這次行動。而作為代價,他得到了三萬刀的酬勞……」
安提庫斯已經完全聽不見下面的話語了。剛才那一幕似乎重現了。混沌在他頭腦中蔓延,五感混亂,荒誕恐怖的幻覺在眼前變幻。整個世界在動搖,在扭曲。坐在椅子上的大巫師扭頭看了過來,那道目光銳利而絕望,讓他無法承受。
他下意識的沖向那個自稱公爵的老人,但在他跨出第二步的時候,天旋地轉。安提庫斯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他驚慌失措的爬起來。「等等,老師……」
話剛出口才明白不對頭,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另外一個空間里。狹小,昏暗而且簡陋的房間。
房間里已有人在,那是一個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人——那個自稱為麥克的黑巫師。
上一次黑巫師挾持著他逃跑……那段記憶是他今天依然難以抹去的記憶。所以雖然麥克有一張並無特色的面孔,但安提庫斯絕對不會認錯人。
「嘿,」麥克沖著他打了個招呼。安提庫斯昏頭轉向,轉頭看向四周,卻正好看到牆上掛著一個液晶電視。電視里不是別的,正是紅石和公爵。
這裡似乎是個監控室,監控著會議室里的情況。
而麥克也就是打了個招呼,轉而繼續看監控畫面去了。
安提庫斯明白過來自己是一個什麼情況了,他頹然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我真的……我真的……」他有些絕望的把手埋在頭髮里。他也不想這麼樣的,但他沒有任何辦法。為了女朋友帶來的那一張張該死的賬單,他只能和那些政府官員合作。
從法律上來說,他完全沒錯。但從道德上來說就是兩回事了。安提庫斯覺得自己原本美好的世界已經整個崩塌了。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是一個什麼命運,但哪怕不用腦子考慮也知道這不會是一個好結果。紅石是不可能接受安提庫斯的所作所為的。
「別這樣!」麥克似乎在笑。「無需如此。別覺得天塌下來了。而且,你也不算做錯什麼。」
安提庫斯抬起頭,驚訝的看著面前的黑巫師。他不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別以為紅石對你有什麼好心。」麥克說道。「你以為你在他眼裡是什麼?真的是弟子嗎?哈哈,別笑死人了!想清楚,你跟著他也算是好幾年了,你學到什麼了嗎?」他打個響指,手指中升騰起一團火焰。「就連這種小把戲,你應該也做不到吧?」
「可是……可是……」紅石在教授他的都是些巫師的常識級知識。還不涉及那些真正超自然能力。紅石一直在說安提庫斯太年輕了,大學都還沒畢業。事實上紅石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他自己也是大學讀到碩士畢業之後才踏上巫師之路的。
「什麼可是,」麥克說道。「看著你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我來告訴你真相吧。你,安提庫斯,是一個有著天賦的人。」他正色說道。「你擁有相當強大的天賦能力,但你自己不懂得運用。而紅石把你留在自己身邊,就是在慢慢的從你身上偷竊走你的力量。原本屬於你的力量!」
「你……胡說!」安提庫斯大驚失色。
「事實勝於雄辯。」麥克嘿嘿笑了起來。他不知道從身上什麼地方掏出了一根裝著暗紅色液體的試管。「這種葯,你可以嘗試喝下去。這是煉金藥劑……覺醒藥水,我們流派秘傳的東西。要不是它保質期有限,我絕不可能給你。喝下它,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施法者了。」
「我不相信你。」
「隨便你。」麥克卻沒有將藥劑收回去。「但如果我要殺你,或者我要對你做什麼,你以為你有反抗的餘地嗎?」
安提庫斯的目光停留在在試管上,有些顫抖的接了過來。
會議室里,兩個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原來如此……但是,自然之靈沒向你提什麼要求嗎?」公爵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因為根據紅石所說,自然之靈會無條件的給予巫師力量。
「以我所知道的,自然之靈是極少會向人提什麼要求的。」紅石回答道。「如果祂提出什麼要求,那一定是發生了某些非常大的事情。通常是自然被破壞讓祂們憤怒。在白人到來之前,一些戰爭因為這個理由而產生的。部族會在巫師的指引下,和破壞自然的那些勢力戰鬥。那可能是一隻違背自然之道的邪惡野獸,也可能是一個背棄了自然之靈的部落……」
「而您契約的自然之靈至今尚未向您提出什麼奧球……有趣,有趣。那麼如您所說,自然之靈有著多種面目……您可否詢問一下,祂能否讓人永生。」
「這是不可能的!」紅石很果斷的回答道。「根本不需要詢問。」
公爵停下來,臉上略帶一點談話被打攪的不悅。「很抱歉,但看來有點意外。」他轉頭,看向空無一物的牆壁。但是他的目光穿透了牆壁,看向某個方向。「有位心急的客人已經主動過來了。」他的手臨空一指,似乎做了什麼。紅石的虛空之眼卻清楚的看到他對遠方釋放出一道能量。這種感覺……不像是攻擊,反而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比方說狗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