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力鞋
出了陳家村,邁過一條河就是呂家莊。
萬萬想不到,自家倆兒子將來一個整天生病還不消停,一個愣是沒出息。
可呂靖宇家倆孩子,女兒將來會是華國有名的女歌星,兒子則會成為一個創業家,都是貨真價實的大佬。
路過小賣鋪,周雪琴停了下來。
離婚的時候房子和存款她都從閻肇手裡要了回來,現在手上有的是錢,而要想哄孩子,最立竿見影的手段就是送東西。
改革開放后商品豐富了,這兩年新出的泡泡糖,高梁飴是孩子們的最愛,尤其是高梁飴,又甜又糯吃起來還有嚼勁兒,孩子們最喜歡它了。
「同志,給我五毛錢的泡泡糖,再給一把高梁飴。」周雪琴掏了一元錢出來,說。
售貨員看她不甚眼熟,說:「你不是咱村的人吧,是來走親戚的?」
「是,大姐,呂靖宇家住在啥地方?」周雪琴笑著問。
售貨員剛好抬頭,看到有兩個髒兮兮的孩子趴在小賣部的門上流口水,於是努了努嘴:「嘍,那不是呂靖宇家倆孩子,你讓他們帶你去吧。」
雖然自打一重生,抱定了心思,周雪琴就想在兩個大佬還小的時候養成他們,併當首富夫人。
但在看到兩個髒兮兮,兇巴巴的孩子時,還是忍不住反了一下胃。
想她家小兒子小時候多乖,多可愛。
大兒子雖然一直跟她關係不好,恨她,但長的可比呂靖宇家這個兇巴巴,鼻子像蒜頭一樣的兒子可愛多了,將來長大了,走大街上都有星探拉著要去拍電影的。
要不是能預見自己不論怎麼折騰都得過窮日子,周雪琴連自家兒子都煩的人,怎麼可能眼巴巴的去討好別人家的孩子。
但算了,想想呂靖宇將來要憑房地產成為西平市的首富,這點不舒服周雪琴可以忍。
「小朋友,吃糖嗎?」上前,從兜里掏出一大把泡泡糖,周雪琴笑眯眯的問。
兩個孩子,男孩大概七歲,女孩五歲,都警覺的看著周雪琴,突然,男孩拽了女孩一把:「快走,這肯定是個人拐子。」
女孩也呸的一口吐水,吐在周雪琴的手上:「人拐子,我們才不吃你的糖。」
這倆小屁孩兒脾氣這麼壞?
「呂大寶你別跑,你爸呂靖宇去哪兒啦?」周雪琴喊了一聲。
男孩聽周雪琴喊自己的名字,以為是他爸認識的人,遲疑了一下才囁嚅著說:「我爸平常在外做跑生意,完了還要去趟陳家村轉轉,要到很晚才會回家。」
去陳家村了?
該不會是去看陳美蘭了吧?
自打陳美蘭離婚之後,雖說頂著一個生不齣兒子的臭名聲,但因為她長的漂亮,性格溫柔,有些光棍漢,老鰥夫,甚至大小夥子們,總愛往陳家村跑,就為去看她一眼。
乍一聽這話,周雪琴氣的差點沒把糖全砸在地上。
但是不行,三十年的記憶太慘痛了。
她面色發白,卻盡量忍著憤怒,把糖遞給了呂大寶,然後笑著說:「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這糖是我送給你們吃的,快吃吧。」
兩孩子警覺的看了周雪琴一會兒,大寶一把搶過高梁飴,拉起妹妹,轉身就跑。
野狗一樣的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周雪琴煩死他們了。
但她依然忍著煩在笑。
只要他們願意伸手拿,她就有辦法搞定他們。
不過呂靖宇現在就已經盯上陳美蘭了嗎?
這不行,必須阻止。
而她的倆個兒子,雖然他們一個永遠病歪歪,一個恨她,但身為母親,她必須讓那倆孩子受到更好的照顧,就為這,她也必須促成陳美蘭和閻肇的婚事。
對了,要讓陳美蘭嫁給閻肇這件事情,就是由周雪琴策劃並促成的。
她必須再添一把火了。
農忙七月,在日曆簿上,關於相親和嫁娶都在大凶那一欄。
這不算迷信。
七月正是農忙的時候,麥子剛剛收完,還沒晾曬沒清洗,堆在屋檐下等著裝倉,糜子又熟了,沉甸甸的綴在枝頭,這暑天的烈日暴晒幾天,糜子就要脫殼了,一脫殼,輕輕一碰就要落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這個季節,嚴禁相親作媒。
擁著招娣,陳美蘭住的是剛剛蓋好的新房。
雖說暑天大太陽天天暴晒,但新屋的潮氣是從牆裡往外散發的,倆母女又嫌熱,只蓋一件衣服搭肚皮,早晨醒來,一摸胳膊上,濕潞潞的滿是潮氣。
一直聽哥嫂在商量再婚的事,但陳美蘭並不知道哥嫂跟閻肇是怎麼商議的。
要她估計,閻肇剛剛跟周雪琴離了婚,又要來跟親戚相親,心裡肯定不願意,至少得再等個十天半月。
結果大清早的起來,她才要去田裡割糜子,大嫂就苦笑著說:「趕緊把鐮刀放下,今天喜鵲在枝頭叫喳喳,有大喜事兒。閻肇要來,你得跟他見個面。」
閻肇這就要來了?
當然,要不是閻肇要來,冒火的七月,大哥大嫂也不可能專門空出一天,在家呆著。
又要再嫁,陳美蘭雖沒想著刻意打扮自己,總得穿件乾淨衣裳。
結果進門翻箱子,卻發現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幾件衣服也不翼而飛了。
從卧室出來,她順著牆頭一望,就見二嫂家的院牆邊搭著好長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櫻桃的長竹竿,櫻桃罷了季就該收起來的,杵在牆邊幹啥?
她當下也不說啥,轉而進了二哥家。
二嫂撅著屁股,對著一大盆熱水正在洗頭,院子里靜悄悄的,再沒別人。
二嫂卧室里有個衣箱子,平常總用一把鎖鎖著,這會兒,那鑰匙跟她的線衣一起解了下來,就扔在窗台上。
陳美蘭拿起鑰匙進了卧室,輕輕打開柜子,立刻就看到幾件自己從城裡帶回來的襯衣和裙子,安安靜靜的躺在二嫂的衣櫃里。
再翻翻,居然還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里躺著。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總是不翼而飛,她還一直懷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給自家倆閨女穿了,這可好,原來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櫃里呢。
她並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齊齊的好幾沓人民幣,全是十元的大團結,數一數,至少有一萬塊。
把箱子輕輕蓋上,原鎖好,陳美蘭再出來,二嫂還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全然沒察覺。
她還好奇一點,二哥不是被打壞了腰干不得活,一直躺著的嗎,怎麼不在炕上躺著。
突然聞著廚房裡往外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見原本該躺著的二哥,正彎著腰在廚房裡燉個雞架子。
二哥人瘦,還矮,年紀輕輕謝了頂,半個光瓢腦袋給朝陽照的明光油亮,閃著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燒雞,今兒把骨頭燉成湯,灑上蒜苗蔥花,照著老陝人的吃法,再烙點餅切成絲兒,泡在雞湯里,又油又香,就是一頓香噴噴的泡饃了。
陳美蘭依然一聲不吭,從二哥家出來了。
「你還四處跑什麼呀,趕緊的,閻肇馬上就要來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廚房裡忙的四腳朝天,還得顧著陳美蘭。
陳美蘭燒了一壺熱水,得先給招娣洗個頭,這年月農村孩子頭上虱子多,招娣在城裡的時候天天洗澡,頭上沒虱子,在農村呆了一段時間,頭髮里沾了好些個白色的虱子卵,是從娘家幾個孩子頭上傳染過來的。
開水燙髮梢,先把虱子卵燙死,再拿篦子仔仔細細把它們全篦下來。
緊接著,她給招娣梳了兩個特別漂亮的麻花辮。
再給她穿了一件荷葉領的半截袖小襯衫,本來孩子有條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只能給她穿件舊褲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涼鞋洗的乾乾淨淨,小丫頭在農村這段時間,皮膚晒成了小麥色,雖然瘦津津的,還有點男孩子氣,但這就是個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幹嘛?」周巧芳燒好了酸湯,又把昨天吃剩的雜麵餅端了出來,語帶著責怨說。
二嫂洗完了頭,吃完了燒雞湯泡餅子,特意把嘴巴也洗乾淨了,才來湊熱鬧。
接了句茬,她說:「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來,那閻肇是個閻王爺,看你帶個拖油瓶,再別親相不成,閻王爺在咱家發起火來,咋辦?」
周巧芳聽二嫂喊出閻王爺的名號來,瞪了她一眼:「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上嘴,沒人拿你當啞巴。」
陳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兒上一隻金鐲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說:「不是大嫂原來總說那閻肇在部隊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閻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來總說閻肇是個黑臉閻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連越南人聽見閻肇兩個字都會望風而逃的?
憑啥不讓人說。
再說了,美蘭頭一回嫁的暴發戶長的那叫一個膚白面嫩,嘴巴甜,會說話,做生意剛剛賺錢那幾年很疼陳美蘭的。
美蘭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沒把全村人眼饞死。
這回要嫁個粗頭黑臉的閻王爺,還是給人當后媽,事兒丑,憑啥不讓人說。
大嫂氣的哐啷一聲,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著二嫂,二嫂卻一點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階上了,擺明了今兒要攪個場。
兩個嫂子烏雞撥魚,相互鬥眼。
陳美蘭吃完了飯,才顧得上給自己梳頭髮。
梳頭的時候她再仔細觀察,就發現二嫂不止手上戴了個金鐲子,脖子上一根紅線,若隱若現的,的確涼的襯衣里也閃著金光,那是一個金墜子。
她腳上穿的是一雙嶄新的回力球鞋,銀寶更誇張,直接換了一雙皮面的小涼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雙至少得二十塊。
靠天吃飯的農村人,能乍然買得起金鐲子,金墜子,還能讓孩子穿得起皮鞋?
離婚的時候,陳美蘭本來打算打官司要錢的,但二哥被暴發戶打壞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於是為了二哥,選擇了忍氣吞聲。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裡對她很有意見。
上輩子後來她發達了,很照顧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雖說是堂房的,但她一視同仁,待他們跟大哥大嫂一樣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訴,居然說,她當初給錢,支持大哥蓋新屋,沒幫他蓋,那是他一直以來心裡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給了二哥很多錢,把他安排在呂靖宇的公司當保安,銀寶上學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記得那些恩,只記得自己多年前沒替他蓋房子的事兒,但凡喝了酒,說的永遠是她沒幫他蓋房子的事兒。
大哥家的新房是陳美蘭還在城裡,跟暴發戶感情還好的時候支持著蓋的。
既然她都離婚了,又哪來的錢幫二哥蓋房子?
而且這種忙是情分,可幫可不幫,她萬萬沒想到二哥倆口子會因此記仇。
在他們倆口子心目中,她幫忙掏錢蓋房子居然成了天經地義,是該她做的事兒。
要她猜得不錯,二哥被暴發戶打壞了腰子是假,倆口子為了房子的事情心裡懷著恨,跟暴發戶一起擺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從小當親哥哥看待,就是這麼對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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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小時候都穿不起回力,二嫂你是個時髦人啊!
PS:活閻王下章出場……
所以,留言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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