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下去,活下去!
兩人就這麼犟著,直到一刻鐘后閣主推門進來。
「晏清?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皺了皺眉,那雙細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慮,緊盯著突然冒出來的晏清,忽的想到了什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扯住了晏清的衣襟,怒吼道:「是不是天瑞叫你來的?!」
天瑞妒氣最重,保不齊是嫉妒這位比他長得好看,讓晏清過來毀了黑衣人這張臉。
晏清冤枉啊,立馬舉起了手裡的剪刀,叫嚷道:「閣主冤枉我了!是言風君上叫我來給這位公子上藥的,您看,我這金瘡葯解都帶來了。還有,您看著紗布和水……」
晏清正在力證自己清白,閣主卻是不耐煩了,看見黑衣人還是縮在床角,血腥之氣密布房間,連床單都被染成了紅色,更別說床角那個少年還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們。
晏清在這兒待了半天是幹什麼去了?他既然是來給那黑衣少年上藥的,那就快些上藥就是了,在這裡磨磨蹭蹭作甚?
他鬆開了揪著晏清衣襟的手,將他推到一邊去了,責備道:「那你倒是給她上藥啊,在這裡愣著幹什麼?」
晏清也實在是委屈,他倒是想給那位上藥,但黑衣少年戒備之心太重,根本不讓自己靠近,更別說給他上藥了。
閣主不屑地譏笑了一聲,從晏清手裡接過了水盆和葯,不耐煩呵斥道:「你出去,這裡有我照應。」
「閣主……」那位還是個傷者,你可莫要亂來。
閣主為了使晏清安心,隨口應道:「我肯定是不會亂來的。」
說完,笑眯眯地送走了晏清,回頭將房門重重合上了。
關門聲響,晏清被鎖在門外,單純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也無可奈何——他只是個下人,閣主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裡面似乎傳來了閣主的笑聲,晏清有些擔心,繼而拍這門,叫道:「閣主!您別亂來啊!」
「滾——」
晏清灰溜溜地滾了。
她現在完全屬於強撐著,縮在床角,迷糊間看到了一個人影走向自己,是敵是友不清,至少她要看清楚來著的臉。她皺眉,咬破了舌尖,企圖讓自己恢復一點神志,下意識摸去了腰間,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做完之後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閣主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少年的那雙漆黑的眸子失去戒備之心,無措地看著自己瑩白透亮的手。美好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不明世事的懵懂疑惑,軟糯可愛,像是一隻小包子似的。
漸漸地,少年潰散的目光漸漸凝聚起來,聚集在閣主身上。那雙眸子漆黑,驚不起半點漣漪,但在深處又可以看到絲絲的殺氣,不濃烈,卻很真實。
被這雙眼睛看著,閣主皺了皺眉,心裡一陣發悸,背後直冒冷汗。
被這雙眼睛看著晚上得做噩夢吧?!
心下煩躁不已,閣主伸手覆上那雙眸子,將那雙眼睛遮住了。
眼不見為凈,閣主這才笑起來。
在一片寂靜中,少年突然開口問道:「我是誰?你又是誰?」
閣主眼底閃過一絲壞笑,吊著聲腔說道:「你是公子哥,我是你男人。」
「你在說謊。」她從江里漂下來,絕不是他口中的公子哥。
真是……安安靜靜的不說話該有多好,再好的興緻也被敗壞了。
她一臉無奈,繼續說道:「我是女子。」
閣主愣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她無語地嘆息一聲,卻還是解釋道:「你應該是弄錯了,我是女子,不是你口中的公子哥。」
閣主像是被燙著一樣,猛地收回了覆蓋在她眼睛上的手,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他的眸子劇烈收縮著,微微張著嘴,滿臉都寫著嫌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閣主重重喘息一聲,眼角甚至迸出了幾滴淚珠,驚慌未定叫道:「你!你竟是個女的?!」
他雖然花心,但卻是從不碰女子。
這次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絕色少年,卻……卻未曾想是由女子假扮的!
他實在是委屈,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冷哼一聲,他非要出了這口惡氣,遂欺身,大力扇了她一巴掌,幾乎把她扇暈了過去。
即使這樣,他心中的怒火還是能平歇,一個大喘氣之後,他哭得更凶,大叫一聲,憤怒地沖了出去,猛地摔上了門。
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她後背的傷口仍舊火辣辣的疼,過度的失血讓她幾乎昏厥,剛才的那一巴掌打破了她的嘴角,滲出來的血流到了乾燥的舌頭上……是甜的。
砸吧砸吧兩下嘴,她吃力地睜開了眼睛,餘光瞄到了地上的水和藥物。
活下去,活下去!
咬牙爬了下來,顫抖地脫下已經黏在傷口上的黑袍。
因過了太長的時間,背上的傷口已經和衣衫結在了一起,待將袍子完全脫下的時候,原本凝住了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鮮血直淌,流的滿地都是。
她已經是筋疲力竭,就這麼趴在地上,痛苦地抽著氣,無聲哭了出來。
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此,頭疼的要命,身上的溫度還在不斷被地板吸取,漸漸視線模糊起來,身子變得輕飄飄的,外面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她無意識地彎了彎自己的手指,似乎想要抓取什麼。
視線模糊,腦海中卻閃現了一個灰色的人影。那人站於高處,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能感覺得到他正在看著城樓下的自己。
上面風有些大了,吹起了他垂至腰間的黑髮,呼嘯著奔向更高的天際;他的袍角被寒風吹得咧咧作響,也吹散了他臉上忽然浮現的笑容。
那是等自己回家的人。
我等你回來,這是約定。
是約定,就要遵守。
她流著眼淚,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極淡的笑,於一片血污中掙扎著坐了起來。身上越疼,她臉上的笑意越濃,漸漸笑出了聲來。靜寂的夜間,這道詭異痛苦的笑聲顯得格外瘮人。
顫巍巍地了探到了地上的葯,抓緊了,她眼底閃過一絲狠意,拔起了塞子,將金瘡葯倒在傷口上。
她動作有些大了,不慎撕開了胳膊上的砍傷,巨大的傷痛讓她眼前一白,耳邊一片嗡鳴之聲。她低嚀一聲,終是忍不住嘶喊了出來,痛苦地揚起了自己的頭顱,強忍著巨大的疼痛,顫巍巍地將紗布纏在了傷口上。
等包紮好了傷口,衣衫已被血和汗沾濕,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汲取著她僅剩的溫度。眼瞅這樣不成,她咬牙爬到了衣櫃邊,隨便抽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
溫度漸漸凝聚,這是活過來的感覺。
她今夜是死不了了。
放心地趴在地板上,她打算小憩一會兒。
黑夜褪去,初陽升起,這痛苦難挨的一夜終會過去。
她要活下去,有人在等她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