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川端女兒的火氣
王盛烈決定晚上到川端老師家拜訪,所以他早早吃完晚飯,晚飯過後,覺得時間尚早,又沒別的去處,只得又回到宿舍。這不奇怪,心裡有事常讓人瞎折騰。
趙福天不知上哪去了,寢室里就他一個人,顯得空蕩蕩的。他靜靜的坐在一把椅子上發獃,他又在想,晚上去川端老師家的事。
他在想,我這一去,若是見到他們父女該怎麼說呢?該怎麼去解釋我撒謊欺騙偽造診斷書的事呢?
這個問題已想了一下午了,翻來覆去,想的腦瓜子直疼,還是沒想出一個頭緒。
他想:如果光有龍子姑娘一個人在還好說,當著川端老師的面,他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咳!真是小曲難唱口難開。他想:最好川端老師有事不在家,我跟龍子姑娘一個人說,我們之間很隨便,說輕了說重了沒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然後再由龍子姑娘跟她爸說!這樣我就可以避開令人敬畏的老師,也少了不少難堪……可是川端老師晚間能不在家嗎?
他想啊,想!……他突然想到:我何不把龍子姑娘叫出來說!這不就避開川端老師了嗎!對!真是死腦瓜骨「死螃蟹沒沫!」就這個主意!
他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月光從窗外射進他睡的榻榻米上,他約摸這個時間差不多了,這個時間去最好,川端老師和龍子姑娘肯定吃完飯在客廳喝茶賞月,於是他起身離開宿舍,向川端老師家走去。
時令正是十月秋天,天高雲淡,天空彷彿有一縷薄雲,把月亮纏繞裹起,不然月亮也不會那麼朦朧,徘徊在雲間,欲出還羞。再望灰暗的四周,可能是有霧靄籠罩,遠處的樹木,建築物……皆顯得很朦朧。
真像歌詞中唱的那樣:月朦朧,鳥朦朧,螢光照夜空,山朦朧,樹朦朧,秋蟲在呢噥。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籠,燈朦朧,人朦朧,但願同入……
大地,天空,萬物朦朧的讓人有一種置身於神奇夢幻中的感覺。
盛烈沿著一路狹長的林蔭路,披著朦朧月光,踏著落在樹上,又碎在地上的斑駁月影,向校園方向走去。
進了校園,諾大的校園,人影稀稀,草木淡淡,樹影婆娑,風兒輕,鳥兒靜,唯有蟋蟀不時的在草叢裡試彈弓……周圍出奇的安謐,空寂,寥闊。
他行走在這如詩如畫的境界里,靜的他連心跳聲走步聲,都真而切真感覺到,以至他不由得屏住氣,放輕放慢腳步,因為他不想驚動也不願破壞這種令人心曠神怡的靜穆。
他繞過一個花壇,又走向一條花徑,正要拐向川端校長家,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個模糊身影迎著走來!等走近時,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站住了。
「呀!是盛烈君?」
「哦,龍子姑娘!怎麼會是你!」
「太好了!」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兩個人也因此都笑了。
「你說「太好了」是什麼意思?」笑后盛烈先問她一句。
「我正要到宿舍找你,想不到你來了!這不就是「太好了!」……知道嗎?沒有重要的事,我真不想去你宿舍,那幫學生老是想開我們的玩笑,真是受不了!」
「噢!怪不得這段時間你去我那少了!我還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原來……咳!你說的對!可不是怎麼的!又不能封住他們那些破嘴!真是沒辦法,他們愛說啥就說啥,就當沒聽著!」
「是!我倒不在乎!我是怕你面子靄,莫不開!受不了!」
「我沒什麼莫不開的!君子坦蕩蕩!……只是覺得他們很無聊,太庸俗!怪討厭的!你說是不是?」
「是!」龍子姑娘頗有同感。她看了盛烈一眼,歪個頭挑皮的問:「那我問你,一見面你說「太好了」是什麼意思?」
「我……我是有話想和你一個人說,想不到在這碰上了!還就你一個人,環境又是這麼美,這麼靜,難道不是「太好了」嗎!」
「噢!原來如此!有話想跟我一個人說?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說的事情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想讓別人知道呀!」
「什麼秘密?別神神叨叨的?快說!」
龍子姑娘很好奇,一聽是秘密便迫於想知道。
盛烈環顧一下四周。
「這裡常有人來往,說話不方便,咱們到花壇邊上,那拐角有把長椅子,那裡很少有人,咱們一邊賞月,一邊慢慢談……」
「你?你想花前月下?……好啊!抬頭望月,月朦朧,低頭看花,煙籠花,人朦朧,影依依,同入夢……哈!好!夠浪漫的!」
龍子姑娘是個天真無邪的姑娘,天生一副小眯眯眼,說笑時彎的只剩一條弧了。
「什麼花前月下?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哪有心情浪漫!我是心事重重!想向你一吐為快!」
盛烈忙作解釋,龍子姑娘愣了一下。
「心事重重?你快說什麼事?」
「我……咳!真是慚愧無地自容難開其口!」
「你今天怎麼的了?說話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你方才還說君子坦蕩蕩,這麼一會便小人常戚戚了?愁眉苦臉的!」
「咳!我……我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盛烈費了很大的勁,終於說出口。
「什麼錯誤?」龍子姑娘聽了吃驚不小。
「診斷書的事!」盛烈說了一句。
「診斷書的事?診斷書的事父親已經知道了呀!」
「知道了?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這話把龍子姑娘問愣了。「不是你交給父親的嗎!你怎麼還問我?是今天收到的吧?」
「噢!是,是,但是我說的診斷書不是……他是……」
盛烈平時說話有條有理的,可今天不知為什麼舌頭直拌蒜!話都說不明白了!
「我……」他想說,又不知怎麼說好。
盛烈今天顯得笨口拙舌也不奇怪,他一直為假診斷書的事困擾,一直擔心害怕這假診斷書事被曝光,說不說?為這事想了一下午,滿以為決心很大,胸又成竹……但是臨場還是很膽怯,想要說的話又那麼多,亂糟糟,又急於想表白,結果在口腔的那條狹窄通道里造成擁堵,所以才……
他一時沒說出口,龍子姑娘卻很坦然。
「父親已經把診斷書的事告訴我了!我這也是為診斷書的事去找你……沒想到在這碰上你!」龍子姑娘說道。
「你是為診斷書的事找我?」盛烈感到很奇怪。
「對!父親怕你著急,讓我轉告你,別上火,等他回來一定給你辦。」
「回來?這麼說他已經出門去了?」
「是啊!」
「上午還在宿舍……」
「是,他是下午給我打的電話,晚上著急忙慌就走了!」
「這麼急!……什麼事這麼急?偏這時出門?」盛烈又些奇怪。
「說起來事到不急,但是過這村沒這店……原來預訂是月末,無奈提前了!都是這場戰爭造成的!船票越來越不好買!一票難求,這還是木村叔叔認識人,才搞來兩張晚上的……」
「噢!是這樣!他們上哪去了?」
「這次可遠了,來回至少半個月!……他們是去中國的遼寧撫順!」
「撫順?……」王盛烈對老師去撫順很敏感,這是他家鄉啊!他暗暗吃了一驚。他在暗想:「去撫順?……難道他們是核實診斷書的事……」
盛烈時不時想他那最擔心的問題。什麼事都往這方面聯想,去撫順更使他產生懷疑。
「奇怪,他們怎麼想到撫順?」盛烈不禁問一句,當然也是又意的問了意句。
「因為撫順是你家呀!」龍子姑娘想都沒想調皮的又歪起脖來。
龍子姑娘的這句話,險些沒把盛烈嚇破膽,臉色迅速起了變化,幸虧月朦朧,人朦朧,沒被發現。
他鎮定了一下自己,故作不明白的問。
「我家?不錯!撫順是我家!難道他們是因為診斷書的事……才去的撫順?」盛烈的話,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龍子姑娘略略點了點頭。「應該說有那麼點關係!聽說你父親大人有病了,又有診斷書為證,作為你的老師,他不應該去看看嗎!」說完她看了一眼盛烈,「奇怪!你幹嘛顯得那麼緊張?」
「我,我緊張了嗎?……是,當然有點緊張,沒想到校長大駕會突然到寒捨去訪,我是怕咱們小戶人家接待不周……老師走之前也不告訴我一聲,真讓我不安……我也通知家裡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他是你老師啊!」龍子姑娘很不理解。「老師做一次家訪也是應該的!」
「當然,當然!我,我……」
盛烈一是沒想到,二是心裡有鬼,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好。
半天才想出一句。
「我,我是擔心父親的病,他若是發作那有多難堪……另外,父親的病還用勞動老師大駕,特意去撫順一趟?……說實話,我有點不太相信!」
「嗨!我是跟你開一個小小玩笑!看把你嚇的!就像學生做什麼錯事,怕老師家訪似的!」
「……原來你騙我?拿我尋開心!」盛烈鬆口氣。
「嗨!聽好了!我可不是騙你!我是說,他們不是專程特意去看你父親,是順道探視拜訪一下,略表學校的關懷嗎!」
「……是這樣!那他們去撫順……真正幹什麼去了!」
「他們當老師的,每年都有創作規劃,學校提供幫助,他們是到撫順煤礦畫寫生去了!」
「噢!……」盛烈這才點點頭。
他想起川端老師在宿舍時,對他說過,想去撫順畫畫的事。
「是,聽說他要去撫順畫畫……我還以為……這麼說我的事,還得等他回來……」
「診斷書在他手裡,別人辦不了……他怕你著急,打電話到我學校里,告訴我這些事的,等我回家他已經走了……沒想到走的這麼急!」
「他也是身不由己!不過……」
「盛烈君為何欲言又止……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
盛烈想,我本來就是想找龍子姑娘把診斷書弄虛作假的事說出來,這回又聽說川端老師去了撫順,雖然不是為診斷書而去,但是也和診斷書有關……既然如此,我還等待何時,不如就此坦白算了,落得意個心裡清靜!
於是他抬起頭來。「你說對了,我確實有心事……」
「好吧!有話咱們到家說去!」
「不,不了!我不想進你家!還得麻煩師母沏茶倒水的……」
「那咱們也不能在這總站著說話……」
「那……就到花壇那邊長椅坐一會吧!」
於是兩個人來到長椅前坐下。
「你這個人真怪!就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非得找沒人地方說!」
盛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龍子姑娘好奇的看著他,在等他說話。
好一會盛烈才抬起頭,他也不看龍子,把目光定在前面花壇最頂端那盆花。
「這事怎麼和你說呢!……咳!真難開口!」
「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這樣!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我看不得你那痛苦樣!」
「痛苦?……我若是不說會更痛苦!」
「那你就說!你這個人老猶猶豫豫的……」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我不會生氣!不過,我可不想聽你那包辦婚姻……還有那黃毛丫頭的事!」
「你想哪去了!我幹嘛要說他們的事!我是說診斷書的事……知道嗎?診斷書是……假的!我撒了慌,父親根本沒有病!診斷書是假的!」
他的這句話,讓龍子姑娘吃了一驚,但很快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
「盛烈君!開什麼玩笑!你是不是沒話找話故意尋開心!」
「怎麼會?我說這話是真的!……你怎麼不信呢?誰會開這種玩笑!」
盛烈說這話時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龍子姑娘見他那副認真樣子愈加可笑。眼睛已眯成一條縫。
「行了,盛烈君!別在演戲了!我還不知道你!你是個出名的大老實人!誰能相信你能撒謊!誰能相信你能做出那種事來!快收回你的那些話吧!咱們說點別的,沒話你給我講講故事也行啊!那柳毅傳書的故事我還記得呢!」
「我哪有心情講故事!……你看你,我怎麼說你才相信呢!診斷書真是假的,我父親根本沒病!」盛烈還是那麼一本正。
這次龍子姑娘沒有笑,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正經,正經的有點讓盛烈有點生畏。
「那……我不明白,既然是你弄虛作假!你怎麼還能說出來,難道你就不怕……你知道他的後果有多嚴重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我明白了,你是不得已,你是聽我說父親去了撫順,還要到你家探視,你心虛了,害怕了,瞞不住了是不是?」
「不!……你要是這麼說,我也沒辦法,誰讓我弄虛作假?又恰逢你父親去撫順……你這種聯想很自然!讓誰都會那麼尋思!但是我……我還是要告訴你,你這麼說我是冤枉的!在來找你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要和你說出診斷書的實情……誰知沒等我說呢,你倒先說了!把我弄的好被動,很尷尬!我如今真是有口難辯,有理說不出!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龍子姑娘一聽盛烈這話,不由得他對盛烈今天的表現言行在腦海里重新過一次目,是,他不願見父親,他要單獨和她說,他吞吞吐吐,他……從一切跡象表明,他確實不像在撒謊,確實想說……
「我相信你的話,我是不會冤枉好人!但是我還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我說,而不願和我父親說!你們是見過面的,難道就是因為害怕嗎?」
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和你說話隨便,沒思想負擔,和川端老師則不然,川端老師不怒自威,在他面前有一種無形壓力,說起話來有些拘謹……其實我也幾次想張口,但終究沒勇氣說出來!」
「可是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不是校長!噢……我明白了,盛烈君!你還是想利用我,像上次送康明瑤王言大他們回來一樣,讓我去跟父親說……讓我充當你的擋箭牌!」
「你這話說的……我絕對沒有利用的意思,我是誠懇請你幫忙,替我向你父親解釋一下……」
龍子姑娘沒有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看來這個忙不想幫了!」
龍子姑娘還沒有說話。
「龍子姑娘你倒說話呀!如果不想幫忙的話……那就算了!我自作自受!我不會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強人所難!你可不是強人所難怎麼的!」這次龍子姑娘說話了,她像是在喊叫。
龍子姑娘一連串說出三個強人所難,看出她的心裡有著焦躁不滿和憤懣。
盛烈愣了一下,這是龍子姑娘第一次向他發脾氣。
「上次我替你說話,父親念及我們是父女之情,對你格外開恩,這次還……王盛烈你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更不能讓人容忍的是……你撒謊,自食前言!我小百合成了什麼人了!堂堂淑女,我可不想成為你的同謀!哼!你說不出口,我就能說出口!……王盛烈!你麻煩了!父親最痛恨那些撒謊搞欺騙的人!這絕不是小事!關係一個人的品行道德!父親這次知道你撒謊欺騙,絕對不能輕饒過你!」
龍子姑娘的一番話,讓盛烈倒吸口涼氣……拿現在的話說頓時沒電,傻在一邊。
他愣愣的看著龍子姑娘的臉,那臉和在車站上與康明瑤王言大爭辯時一樣,充滿激憤!
「那怎麼辦?……你讓我一直對你隱瞞下去?欺騙下去?那好嗎?……我於心不忍啊!」
「你,你,誰讓你……當初就不應該!……一定是康明瑤,王言大給你出的主意!他們出不出好主意,就像怕進日本畫科學習那樣,比著往壞里畫!全是餿主意!」
「餿主意不餿主意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王盛烈!這次我可真幫不了你!自己的夢自己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