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那麼短,遺忘那麼長
愛那麼短,遺忘那麼長
那是豆蔻年華,偶與家人前往江南水鄉探親的他,在那條意境幽幽的小巷深處,遇見了人面桃花、青春灼灼的她。四目相對,時光驟然停頓。彷彿前世的千百次凝眸,只為著彼此那一刻美麗的一握。
無須太多的言語,兩雙若水的明眸已奔湧出綿綿無絕的情思。
然而,他最終未能拗過嚴父厲母的執意,身為長子的他必須得去大洋彼岸的美國讀書,必須接受父親與那位世交早已指腹的姻緣。儘管,他也曾苦苦相求,甚至不惜以死抗爭,但最後只能是無奈地遠走,縱然心中塞滿了苦楚,帶著百般的不願、千般的不甘。
而那一別,竟是永訣。他與她的愛焰火一樣只那麼耀眼地一亮,隨後便是久久清涼無比的寂寞,再無人知曉,無人記得。
如今,已年屆九旬的他突然患了重度老年痴獃,常常莫名其妙地笑、哭、鬧,常常做一些讓兒孫們心疼又無奈的傻事。兒孫們從國內外尋來了各種藥物和偏方,療效均不明顯。
某一天,小女兒不經意地提到那塊傷心地——他曾情竇初開的江南水鄉,他立刻安靜下來,濁淚打濕了青衫,神志似乎也突然清醒了許多。他開始旁若無人地講起與她共同擁有的那段美妙時光,他的記憶如此清晰,甚至記得每個纖小的細節。他還在深情滿懷的講述中不時地插進幾聲感慨,譬如:她的眼睛是會說話的,她的手天生就是彈琴的,她的背影都是一幅畫啊……
已塵封了七十多年的往事,再次新鮮地走來,驟然將他拉進了那個美好搖曳的世界,痴獃的癥狀竟神奇地減輕了許多。
從此,兒孫們開始有意地往那個話題上引,而他總會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思路清晰地向大家講起那段美麗而短暫的愛情,一次次地樂此不疲,孩子一樣地認真。
愛那麼短,短得只是曇花一現。愛又那麼長,那麼多的滄桑走過,往事已如煙散去。初戀女子的一抹笑容,仍搖曳在他餘生的每寸光陰里,像沉澱下來的金子一樣,在靜水流深的歲月長河裡熠熠生輝,一如碧海青天那些亘久粲然的星辰。
愛那麼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開始便已結束。愛又那麼長,像大大的線團,緣著一個抖開的線頭就會抽出綿綿不斷的情思。縱然眼睛已經蒼老,但愛的淚水永遠年輕,永遠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文/崔修建)
彼此只要住在對方心裡,死亡就不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