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愛不生花
初愛不生花
相遇的那年,她20歲,他21歲,剛剛好的年齡,剛剛好的愛情,像滿地白雪的純潔。在北方寒冷的季節里,她第一次覺得冬天沒那麼冷了。
她覺得他是那麼愛他,她幸福得似乎在陽光下能開出花兒,生活像吃了蜜糖。人生第一次遇見你愛著他而他也愛著你的人,似乎連吵架拌嘴也是幸福的。
他疼愛她,似乎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連眼神都是愛惜。他包攬家務,做飯,洗衣,拖地,他生怕累著她。他生病了,她卻半夜在零下20℃的大街上給他找藥店。
她依賴他,藤一樣地纏著他,連一分鐘都不願分開。他沉默寡言、木納、不懂浪漫,但是他會在她胡攪蠻纏時抱緊她。他會在呼嘯的寒風裡給她披自己的外衣,他會在雨天里把大半邊的傘都給她。
她21歲,他22歲,他們吵架了,吵得很兇,幾乎是她一個人在嘶喊,這幾個月來他突然變得冷漠。一個從前你皺眉都要緊張半天的人,突然你垂淚都變得不耐煩,她知道一定有事情要發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是什麼,或許是他想離開了。
她嘶吼、痛哭之後,把手裡的花瓶砸在了他的臉上,他沒有躲,沒有表情,也沒有言語。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她。她看見他額頭滲出的血,她又哭了,她心疼他。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怎麼了,但是如果你不愛我了,請你告訴我,我會離開你!」
「是的,我不愛你了!」他說出這句話時,依然是沒有表情的。
她摔門而去,帶著怨恨,帶著氣憤,帶著不舍……帶著賭氣……
她想,這個冬天真冷啊,冷得這個世界沒有一絲溫度,自己的心還在跳嗎?
她離開了整整一個月,他一直沒有找過她,而她最開始的氣憤、賭氣已經消散,剩下的只是害怕,害怕他們真的就要分開了。她開始給他電話,用一切方式聯繫他,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開始哭,哭自己是個傻瓜,還以為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他終究會來找她。
她回到他們的住所時,他已經消失了……
於是她一個人在屋裡,喝酒,大醉,唱歌,甚至自殘……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一遍遍撥他的電話號碼……她想她快要死了……
她以為她會死在這個冬天裡,終於她還是挺過來了。她明白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們結束了。
春天,她從朋友那裡得到消息,他回了老家,換了電話,有了新的戀情。她哭了,帶著恨,原來他說不愛了,是真的。
分開后的第一年,當冬天再來,在他們相識的紀念日那天,她去了他老家的小城。她在那裡吃飯,逛街,甚至在他家那條街道晃悠。她有很多想法:告訴他,沒有他,她活不了;抱住他痛哭吧,把命豁出去也不離開他吧;告訴那個女人,他是我的……
第二天,她還是默默地離開了,眼淚似乎要把小城望出水來。
分開第二年,她過生日,想起他為了給她買生日禮物熬夜通宵地工作,而她霸道地埋怨他不陪她,要跟他鬧分手。已經一天一夜沒休息的他跑出去喝酒,喝到胃出血。那是她第一次為他哭,她想以後她再也不欺負他了。
她打開壓在箱底的禮物盒,看著那條項鏈,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就哭出聲來。
分開后的第三年,她從朋友那裡得知,他出了車禍,她很焦急,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事。朋友早就把他的新電話號碼給了她。三年來存在手機里,她從未撥出去過。很多時候她想,從前愛他愛得那樣瘋狂,甚至割腕要了自己的命,為何沒有勇氣按一下那個小小的綠色按鍵呢?
她第一次用顫抖的手按下綠色的按鍵。
「喂……」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一聲喂之後,她猶豫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至少她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
第四年,她查找了他的QQ,頭像已經換成了他和那個女人的婚紗照,女人依偎在他身邊,笑得很甜,似乎能開出花來。
她的心像被擰著地疼,眼淚生生地砸在胸口,她哭了一整個白天和一整個黑夜。她一直都明白,他永遠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了。只是知道他結婚時,連默默等待都失去了意義,那種失去的痛是連根拔
起的。
第五年,她看見他的寶寶出生了,是個男孩。而他變黑了,變胖了,從一個小男生變成了男人。她終於笑了……
她看著他戀愛、結婚、生子,她知道他所有的行蹤,知道他幹了什麼,發生了什麼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她早已在他的生活里消失,而他的世界一直都在她眼裡。
隨著時間的流逝,青春時光里那炙熱的痛也開始慢慢歸於平淡。
只是偶爾的深夜,當月亮照進窗子來,她還會想起,曾經有個人那麼害怕失去她。睡覺的時候也要手握著手,用力抱住她。
第六年,北方的冬天依然寒冷。他收到一封沒有地址的信,滿頁的白紙只寫了一句話:「一定要幸福!」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他說:「傻瓜……」
他沒有告訴她,當年父母以死相逼,要他離開她。父母私自幫他定了親事,對方是校長的女兒,回到家鄉,就能給他一份教師的
工作。
開始他反抗,甚至要與父母決裂,卻怎料母親以死相逼,他投降了,懦弱了。
結婚的前夜,他晃蕩在空曠的街上,大聲地唱著歌,大聲地喊她的名字,哭得像個孩子。他想給她打電話,卻終究沒有撥出去號碼。
他想只要他消失,時間會讓她忘了他,他不能再給她更多的傷
害了。
有些人愛得濃烈,堅決,狠狠愛,狠狠疼,把所有心事都展現出來。於是,只能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活著。
有些人愛得冷靜,緩慢,那些痛苦的或歡樂的隱秘,都藏在自己心裡。於是,只能拖著一具丟了魂魄的身軀活著。
(文/芒刺)
可能是夜裡,無法入眠的長夜。
可能是提前醒來的清晨,朦朧地夾雜著車水馬龍的晨曦。
可能是突然下雨的下午。
可能是明天過後的又一個明天。
我們想起那些藏在歲月里的往事,依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原來,時間是抹不去任何記憶的,只是暫時未曾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