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狗窩建在後院背風的拐角。

心蘭匆匆走過去查看，遠遠便見本該掛在半空的紅泥小爐翻倒，散了一地黑紅碳渣。

似受了驚的巨犬已比先前好了許多，至少不是之前重傷得連睜眼都吃力的慘樣。此刻正一瘸一拐地想要走出來，但因為仍舊虛弱，顫抖的四肢不過勉力支撐站立。

見主人來了，它的長尾巴立即擺動起來。

掃在狗窩結實的木欄處，竟也不嫌難受。

「是晚上風大，把爐子給吹翻啦？」少女疾步過去，確認了並沒有旁的事，只見爐子碎得徹底，裡頭的碳也已在寒冷中散去了火星和溫度。

將軍短促地叫了一聲，想靠近她，卻被制止在原地。

心蘭飛快地拿了掃帚和簸箕進行清掃，幾下將零碎撥到了邊上，免得狗子不小心亂踩傷了腿腳。

隨後才摸了摸將軍的腦袋進行寬慰:「將軍別怕，沒事的……我在呢。」不知它能不能聽懂，更有些擔心方才在驚嚇中未癒合的傷口又崩裂。

緊隨其後的白衣公子已暗暗觀察過，朗聲道:「應該沒什麼大礙，我再仔細檢查一番。」便上前幾步，緩緩俯身。

心蘭點點頭，感激道:「麻煩花公子了，我再去點盞燈過來。」黑燈瞎火，不方便看傷勢。

「有勞。」他這位幫忙的主人倒比她還斯文客氣。

不成想，待鐵姑娘持著房裡的燈具過來，卻是一人一狗兩兩對峙誰也不動的奇異場景。她還沒來得及張嘴問，便已瞧清了是怎麼回事。

——原來花無缺每回試探著想要伸手，將軍都回呲牙咧嘴作勢要咬，兇巴巴的，根本不讓人近身。

「它之前……也是這樣么？有沒有傷到你？」心蘭將燭台平穩地放到地上，蹲在了白衣公子身旁，有些著急地發問。

犬眸在半明半暗的光源中反射出綠熒熒的色澤，冷不防對視，真能教人感覺像遇到了野狼一般，心頭瘮得慌。

無缺公子輕嘆道:「之前將軍被帶來此處時十分虛弱，我為它醫治換藥，恐怕是想咬也有心無力……並、並不曾傷到我……」末句不知為何有些含糊不清。

「呼……那就好，要是真咬了你，實在太過意不去了。」心蘭蹲著往前了半步，慢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狗子的毛:「將軍，你可不能這麼沒有良心的啊。」

隨著少女輕柔的撫摸，巨犬喉嚨里代表威脅的低吼逐漸消失，身子也趴卧了下來。但把手收回來沒多久，便又恢復原態。

「傻將軍，花公子是好人，你身上的葯都是他幫忙敷上的，連你的窩都是他給造的呢!他是救命恩人，你怎麼能對他這般凶？他不是壞人，更不是我們的仇人，萬萬不可咬人家的……」鐵姑娘沒法子，只能努力給狗子順毛。

好說歹說，狗子就是不肯讓生人接近。

——將軍實在是一隻警覺兇悍且只認主的狗。

鐵姑娘抿唇思索半響，有些發愁地瞧著花公子，輕聲道:「我有個主意，也不知方不方便……」

「姑娘但說無妨。」白衣公子涵養極佳，此時竟還能微笑以待，毫無一絲不耐與氣惱。

少女朝對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柔嫩的五指慢吞吞地展開，在月色下纖細又白皙。

「……嗯？」黑如點漆的眼注視著少女的手，眸光分明微微閃動了一下，卻佯做不解，只低低發了個單音詢問道。

「唔，我想著……我的手蓋在公子的手上一起，將軍總不至於連我一塊兒咬吧？」這麼說完，心蘭的雙頰便有些發熱，她覺得自己像是在故意找機會吃他的豆腐。

儘管在提議之前，她可賭咒發誓絕對沒有此意。

摸個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嘛……但為何話一出口，對著這位花公子溫和的視線，便好似自己心有不軌似的了……

頓了頓，含笑的語聲如泠泠清音縈繞耳畔:

「——在下，卻沒有什麼不便的。」

隨著話音，無缺公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

將軍大大的腦袋裡，充滿了小小的疑惑。

主人嬌小又柔美的爪子，它瞅見了。

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然後檢查那些令它感覺到疼痛的地方，這一切令將軍感到很安心。

那個讓它覺得很有威脅的陌生人的爪子，將軍雖沒瞧見，身上的毛髮卻清楚地感受到了。

那人總會拿些味道奇怪甚至難聞的東西，蹭在它最痛的地方，讓它覺得彆扭又難受。要不是主人似乎並不討厭對方，一定要讓他知道厲害，而不只是嚇唬嚇唬。

但它逐漸意識到了，兩隻爪子是在一起的。

主人的爪子，和這隻兩腳獸的爪子，貼著？!

——那我是咬，還是不咬？

狗界難題，擺在了將軍的大腦袋瓜里。

「……傷口沒崩裂，癒合得很好，正在長新肉。」白衣公子目光專註，似乎完全沒將一絲一毫的心思放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聲音更是四平八穩。

或許只有從掩藏於墨發后的通紅耳尖，才能窺見一絲屬於少年的忐忑心事。

「那我便放心了，麻煩花公子啦。」夜色下，少女面頰上淺淡的紅暈已經褪去，神情動作皆很自然，甚至能夠正經地關切道:「你的手有些涼……夜深了，快回房休息暖暖身子吧。」

「無妨，這是……練功所致。」

況此刻諸多氣血湧上天靈，手腳自要涼些。

「那就好，也是我多嘴了，你醫術那麼高，自然比我心中有數。」鐵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眼看乖乖保持不動的將軍身上所有傷處已檢查完畢，又補了些藥膏塗抹，便將覆在他手背良久的爪子收了回來。

彼時無缺公子偏頭似要說些什麼，走了神。

就這瞬間的功夫，虎視眈眈許久的將軍亮了爪。

——它想好了，不咬，可以撓哇!

看這隻兩腳獸不順眼很久了，瞅得眼睛疼。

「嘶……」一道抽氣的聲音。

卻不是被狗子傷著了的少年所發。

花無缺悶聲不吭，不過是呼吸重了一息。

將手臂伸回來時，看著衣服上那道寸長的口子眸光淡然，甚至還有閑情安慰大為歉疚的少女:「不過是道小傷，一點兒也不疼……它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

「將軍!」心蘭狠狠瞪了眼「狼心狗肺」的狗子，卻沒來得及教訓它便被阻止，於是自責和負罪感更重，但這時還是查看花無缺的傷更加重要。

她拉著他的手臂，湊過去低頭認真檢查傷口，蹙著眉急道:「都滲出血來了，怎麼會不疼呢？」

「姑娘忘了？你方才還說在下醫術精湛，自然心中有數的……」他靜靜看了少女緊張的神色片刻，忽而輕笑道:「清洗下傷口撒些藥粉，幾日便好了，當真不妨事。」

語畢，緩慢地將手臂抬起，脫離了她的注視。

心蘭尷尬又歉疚，手也不曉得往哪裡放，只無意識地揉搓自己的裙擺:「我、實在是對不住，都怨我沒管好將軍……」狗不教，主之過啊。

「花公子，你快回房清洗上藥吧。」她急得眼圈都泛紅，卻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麼補救，只得這般催促著讓開了路。

暗自打定主意日後待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必記賬了，欠他的太多，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無缺公子微微頜首，溫聲道:「鐵姑娘早些睡，夜裡寒涼，多蓋床棉被。」隨後才不疾不徐地回了房，是真沒將這點小傷放心上。

目送對方走了，少女嘆了口氣。

目光瞥到眯著眼的狗子，忍不住氣得去兩隻手搓將軍的狗頭，怒斥道:「你傷得那麼重了，還要伸爪子撓人家？剛才說的一句沒聽懂是不是？花公子是個大好人，是我們倆的救命恩人呢!」

將軍搖動大尾巴，歪頭歪腦地望著主人:

——那隻兩腳獸不對勁哦，明明躲得開的。

雖是這樣說，但心蘭也知道狗子聽不懂人話，聰明些的也需靠訓練和猜測，還是怪自己沒看顧好將軍多一些。它又傷著，更不可能捨得罰它了。

少女悶悶地嘆了口氣:「雖然你瞧著極是康健，但萬一身上帶著病可怎麼辦呀……我豈不是害死花公子了？」恐水症，狂犬病，是會要命的啊!

可愁死個人了。

【宿主放心，它身上沒攜帶病毒。】

鐵姑娘一激靈，頭回覺得系統也有靠譜有用的時候:「那有沒有什麼快速治療抓傷的靈藥？」

【沒有，本系統不主張提供不勞而獲的物品，可以提供藥方，但是許多藥物在本世界不適用。】

「……」日常一問，我要這破系統有何用？

鐵姑娘沉痛地想著，將狗子推進了溫暖的窩裡，扁著嘴重新站起身。

「——睡覺。」

沒什麼事是一晚上睡覺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頓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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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有狂犬病嗎？」鐵蘭蘭突然警覺。

「——汪汪汪!」狗子瘋狂搖尾，以此證明自己特「狂」。

狗勾當然沒有什麼壞心眼，花花才有。

大家千萬憋忘了花花背景設定鴨，苦肉計，嘖。

原著里無忌老弟被將軍們咬了好多處傷口，萬幸沒病，狂犬病在古代也叫恐水症，可是百分百致死率。好傢夥，蘭蘭作為「穿越女」，居然要擔心自己官配被自家狗子撓了一爪子而得病致死……太慘了嗚嗚嗚嗚。

我哭了，我裝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