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啪——」清脆又響亮。
所以只要不怕手疼,一個巴掌也能拍得響。
「我…你敢……」中年男子捂著臉還想罵罵咧咧。
他左右兩邊的臉都留下了清晰的巴掌印痕。
心蘭笑意盈盈:「就得這樣對稱些才好看,怎麼……你是覺得哪邊重了或輕了,想要再來一次?」紫衣少女揮了揮手,作勢還要繼續。
那中年男子氣虛,推開人群落荒而逃。
鐵姑娘輕哂,環顧四周:「還有人想試試么?」
圍觀者眾多,也不全是此等躲在人堆里鼓吹女子卑下論的小人,甚至方才她教訓這些地痞時還有暗暗叫好的,只是輿論導向常常從眾罷了。
可想而知,若是一個當真柔弱孤苦的少女這樣被人佔便宜,還要被指指點點,尋找本是子虛烏有的錯處,那是多絕望的處境!
人群漸漸散開了些。
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放低,自然沒有不長眼的還要來找打。鐵姑娘搖了搖頭,教地上三個地痞滾遠些,語帶威脅地道:「若再有下次……」
流氓們賭咒發誓說從此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然後賠著笑,屁滾尿流地朝著不同方向去了。
有個衣著貧寒的婦人躊躇半響,終是忍不住勸道:「姑娘,你惹上的麻煩可不小哇……快走罷,待會兒官差說不定要來拿人了。」
說完便低著頭小跑走開,似是這般簡單的善意提醒,也怕被人所記恨。心蘭原想細問兩句或道聲謝,見對方如此神態,便不好開口了。
方才不發一言的村女忽而上前,沖著還未完全散開的人群高聲道:「你們可知她是誰?朱九真大小姐回來了,教訓幾個刁民又如何?!」
可真行,把仇恨拉得穩穩的。
但她懂得這姑娘的意思,於是既不承認也未否認。
兩人一起離開時,遠遠地還能聽見身後有過路人驚呼道:「我便說她長得像朱大小姐,你偏說是我看錯了……那些人犯到了她手上,留條命都算燒高香了!武莊主跟官老爺稱兄道弟,她自然不怕事的了……」
「噓,噤聲!保不準朱大小姐聽得見!」
另一人慌忙制止,興許還捂住了同伴的嘴巴,同伴自然不服,道離那麼遠定然不會聽見的,少嚇唬自己。
「……」雖然指朱九真,心蘭依舊面色微窘。
說得她好似是什麼十惡不赦女魔頭一樣。
*
「你方才……為何要幫我?」
村女冷著臉將那一堆沉甸甸的東西復又塞回到鐵姑娘手裡,也難為她竟有本事在奔跑中還一件不落。
心蘭數了數,當真沒什麼漏的,又自覺今日甚是威武霸氣,心情頗好:「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會看不過去的呀……不過有些人是沒有能力和膽子,我嘛什麼都不怕,當然要出手啦。」
頓了頓,挑眉輕笑:「況且,姑娘也不需要我幫吧?」她雖打扮只是個尋常村女,又樣貌醜陋似易被人厭棄,但決非真的軟弱可欺。
果然,素衣少女撇了撇嘴,嗔道:「我看你是沒腦子又想出風頭,你那武伯伯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你不想著把家產爭過來,還敢大搖大擺在街上教訓人……」
「哦。」再有下次我還管。
鐵姑娘很冷漠地應了聲,轉頭就走。
村女絮絮了沒幾句,就見對方又不理人了,氣得跺腳,卻沒像之前那樣跟上,只揚聲道:
「——哎,我叫蛛兒!」
心蘭覺得她的名字,定然不是珍珠的珠。
但她有點兒記仇,偏不回頭向對方問詢。
待回到宅子里,確實已有幾個小廝送了大件些的物什來了,神色殷勤卻不多留,放下了東西立即便走。
恰遇見時,俱是眼帶驚奇地打量了這正經主顧一陣子,每一個終究都搖了搖頭,面露沉重。
「你說那到底是不是朱大小姐?」
「不知曉,但朱大小姐雖長得極美……」
「唉,神醫這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
心蘭頭次覺得聽力太敏銳也是種過錯。
正暗暗氣悶,瞧來謫仙般的白衣公子已迎了出來,接過少女手中充滿市井氣息的大包小包,神態自然彷彿壓根兒沒聽見任何不妥的話語。
因無法講出來,於是愈加憋惱。
正尋思日後當注意保持距離時,卻被一張夾於對方二指之間的紅色喜帖吸引了注意力,再顧不得這些有的沒的。
輕飄飄的紙,攏共未寫幾字。
——賀衛璧與武青嬰,合巹之喜。
這莫名其妙的事兒,怎麼就一樁接著一樁呢?
*
一月二十六,宜嫁娶,黃道吉日。
新建的連環庄舊址是新人婚房,再無一個「朱」字。
之前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許多禮物上門,一見她便聲淚俱下道:朱大小姐在外頭受委屈了,竟失了記憶被底下不長眼的人當成是弄虛作假的妖人,竟險些置於死地。如今奉主人武烈莊主之命前來,望迎回小姐到庄中好生照料。
心蘭也不拆穿,笑吟吟看他演得口燥唇乾。
——武青嬰回去再如何與她爹爹分辯,態度這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也未免太過虛假了吧?
那管家好說歹說,終於還是吐露了來意:若怕觸景傷情不願回去也不打緊,只是他家小姐大婚在即,好歹並稱雪嶺雙姝,切莫忘了前來觀禮。
鐵姑娘應了,他才擦著額角的汗回去復命。
留了滿地的禮品,綾羅綢緞名貴藥材應有盡有,都下了血本的好東西。若不是心蘭確定之前那一遭決不是誤會,倒真要信武烈是疼愛侄女的好伯伯了。
譬如此刻在後院,笑得這般和善:
「真兒,你瞧著實在清減了些,怎地不將我送去的葯食揀一些來吃?你如今借住在神醫處,畢竟有些不便,不如還是住回來罷?我總要替你爹爹看顧好你的……」
少女四兩撥千斤地堵了回去:「我失了憶,住近些方便治。您若沒有別的話要說,我便走了,神醫還在外頭等著呢。」
這些日子,她發覺花無缺在此地的聲譽竟遠超旁人,連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都恭恭敬敬。他未頷首,那管家就真在門口乖乖等了小半個時辰。
再聯想先前他劍下連斬數位殺手,武家固然心裡有鬼不敢聲張,但竟連句質問都不曾有,就很教人深思了……
聽到神醫之名,武烈的笑意微頓:「真兒,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總要見見青兒送份祝願才好,神醫自會有人悉心招待的……」
正說著,門外有道紅影一晃。
武烈朝那身影招招手,喚道:「快進來。」
正奇怪新娘子怎麼不在閨房待著,卻聽見一個溫潤的年輕男聲:「師父,徒兒是來……」
心蘭一轉身,那聲音便頓住了。
半響,穿著喜服的男子失聲道:「表妹?!」
語聲激動,眼中似蘊著三分難以置信,三分欣喜若狂,三分恍然若失,一分百感交集……臉半青半白半紅白紫,隨時變幻。
——簡單來說,新郎官像個調色盤。
其複雜程度,愣是讓心蘭給看懵了。
約摸是誤會了兩人對望的情境,以為是小兒女幾年未見后百感交集的重逢,武烈長嘆一聲:「你們……唉,罷了,我早知會有今日。你們且好好聊一聊,說開了也好,勿要讓青兒和我失望。」
鐵姑娘回過神,在心中暗啐一口。
這糟老頭子面慈心惡,不知在琢磨什麼壞主意。
自持著喜帖來到庄中,府中幾乎每個僕役顯見都得了吩咐,知道是「朱九真」來了,各個恭謹卻緊閉嘴巴。
偏這新郎官衛璧,竟直到今日才見了面,又是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誰家爹爹會不把這准女婿打得滿臉開花,反而還給他二人獨處的時間「說開」?
——可真是語重心長,耐人尋味。
想給寶貝女兒在大喜之日弄個紅配綠。
「表妹,自你走後,我常常想念你……」這廂,衛璧心神劇震之下已失了分寸,絮絮念叨起來:「我一度以為你已離開人世,也與師妹越走越近,未料到今日……」端的是款款深情的模樣。
但心蘭聽得雞皮疙瘩掉一地,急退兩步:「打住,我失了記憶不曉得自己是誰,更不認識你,有什麼話你且對武姑娘說去,我連這杯喜酒也不想喝,這便走了!」
「表妹!」衛璧偏還攔住,振振有詞地沉痛道:「我知你遭逢大難頗受苦楚,心中更對我有怨,故遲遲不肯回來相認……只是師妹亦對我有情,我雖一直對你心生愛憐,又怎麼捨得拒絕她的情意啊!」
聽得此言,心蘭跟吞了蒼蠅一樣的反胃。
合著他夾在雪嶺雙姝之間是迫於無奈,他也很糾結很痛苦,兩位美人都不想傷害,偏偏她們就是認準了這人模狗樣的傢伙,所以他娥皇女英全都要唄?
少女冷笑:「簡單點,哄人的鬼話說簡單點。」
衛璧只當她在鬧脾氣,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過。
只是面對美艷的表妹與清麗的師妹,他當真哪一個都舍不下。
其實他隱約的私心還是偏向表妹更多,可師妹……師父願教多少武功給他,還得看自己待師妹有多用心呢。
這場大婚自然要風風光光地繼續下去。
既然師父發了話,為今之計,便先穩住表妹。
「我只盼表妹知道,我心裡一刻也不曾忘了你。」衛璧的外貌倒也稱得上溫潤俊朗,語聲動情。想來也是,若無一副好皮相,又豈能勾得雪嶺雙姝一齊獻出芳心?
如果武烈是想讓她深受刺激做點什麼,那他成功了,縱然她不是朱九真,也真的有被噁心到——這狗渣男,教鐵女俠逐漸起了殺心。
大概少女沉默的模樣讓衛璧覺得她已有些被打動,他再接再厲,目光灼灼更顯情深似海:「表妹,我……」
那隻爪子,甚至預備要搭上她的手了!
鐵姑娘的破口大罵已抵在了喉嚨口,正要一股腦地宣洩出來,卻先聽聞窗外傳來帶著哭腔的喝聲:
「——衛璧,你好哇……你好得很!」
著一身鮮紅色鳳冠霞帔的武青嬰恨恨跺腳,氣洶洶沖了進來。
鐵姑娘的視線卻徑直略過了情緒激動的新娘子,對上了不知佇立多久的白衣公子清凌凌的黑眸。
對方目光淡淡,似無波瀾。
頓了頓,花無缺朝她溫雅含笑。
她心中莫名打了個突,虛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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