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晉江
武烈走過去,一巴掌拍在衛璧後腦殼,痛罵道::「怎這副坐沒坐相的憊懶模樣!」
「師父,您也來啦。」曬太陽曬得渾身懶洋洋的衛璧縮了縮脖子,擠出了明顯的雙下巴,動容道:「您也養豬來啦?師父您放心,這裡吃得飽睡得好,正適合您老人家養生……」可算是等到了親人啊!
「呸!」老頭子唾棄道:「瞧瞧你這副不思進取的蠢樣,虧我還想著你在此地飽受磋磨,沒想到你竟然、竟然還……」望著對方那張胖了足有十多斤的面貌,武烈憤而揮袖。
其實衛璧雖稍圓潤了一圈,但也並不誇張,走到外頭去常人還是能誇句俊朗。武烈刻意做出這番姿態,不過是心氣難平,怕自己也硬被留下來。
心蘭正在打量衛璧蜷在腳邊呼呼大睡的那隻豬仔。
大概是被吵著了,它哼哼唧唧地睜開了眼睛,黑豆子似的雙眸傻乎乎地瞅著武烈瞧了會兒,便拿嘴去啃老頭兒的褲腳管。
武烈一驚,抬腳就要踹開。
衛璧聳然失色,還未來得及阻攔,少女已開口喝道:「你敢踢它,就再留下兩顆牙!」先前武烈養了許久的傷,掉落的門牙也是裝不回去了,如今說話不漏風,全靠鑲上的金牙,但到底丟人。
聽了這話,腳上便動作一頓,不敢踢了。
衛璧連忙將那豬仔抱進懷裡,一副后怕樣子寶貝得不行,看得武烈更是暗罵他不成器。但他無法,只得嫌棄地一瞥自己沾了牲畜黏糊糊口水的褲子,疾步退了出去站回過道里。
少女彎唇道:「武莊主,您瞧這豬場怎麼樣?」
「你開出的條件我都做到了,花了那麼多銀錢,養了那麼多閑人,自然無甚不好,至多是入不敷出罷了。」
武烈已逛了一圈,眼見周遭井井有條漸入正軌,即便是他打心眼裡瞧不起此等賤業,也無法挑更多刺出來,便只拿這點說話。
心蘭挑眉:「錢又不是都花在這裡了。昔年你們為了把破刀,都捨得使苦肉計將紅梅山莊一把火給燒了,如今只是造幾間房請一些工人,倒捨不得了?」
「那可是屠龍寶刀!」武烈壓低聲不滿道。
心蘭不信倚天屠龍號令江湖的傳說,揮了揮手:「不管是金刀銀刀木頭刀,終歸不是你的刀!但等到這養豬場將來盈利,你們武家可也是能分到錢的。」
老頭兒輕哼一聲,皮笑肉不笑:「那老夫就等著姑娘的好消息了。」語罷抬腳便要走,眼看璧兒是靠不住了,還是得早做打算讓青兒自己支楞起來,把他們武家發揚光大啊。
若後世提起武家莊是這樣對答:
「——你可知一燈大師門下武三通後人?」
「——我知道,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養豬世家~」
如這般場景,他寧可自絕於祖宗墳前!
鐵姑娘堵住了武烈的去路,溫和一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武莊主既已熟讀並背誦我那本奇書,也是時候為豬場做點貢獻了。」
「你……你要老夫做什麼?」他面色青白,直覺不好。
心蘭朝衛璧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對方放下豬仔,小跑著過來乖乖站在邊上,她才滿意地繼續:「具體種種由您嫡傳弟子衛公子言明並從旁協助,你們師徒一心當也融洽,過些日子我來驗收成果,在此先感念武莊主的辛勞啦!」
「師父,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要咱們把一部分公豬給閹了,據說此法可使其長得更臀圓膘肥。」本是耷拉著眼皮的衛大少爺抬眸,朝武烈露出了個淳樸的微笑,挺胸收腹,精神飽滿。
很應景的,某隻豬仔發出了慘叫。
聽得武烈一愣,面如金紙地張著嘴,失聲無言。
——如果我有罪,六扇門會制裁我,而不是在這裡飽受折辱……這特么是個什麼世道!
武烈禁不住老淚縱橫。
罷了,打不過,還是得苟且偷生吶。
*
鐵姑娘並不知自己走後,對方搖著衛璧肩膀嚷嚷對不起列祖列宗的哭嚎,她已哼著小曲走在了鄉間的小道上。
養豬場在北,南邊緊鄰官道,西面離張無忌等人暫居的村落稍近些,東面則是花無缺院子的方向。
這東西兩面的近處原本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現如今卻變了副模樣:三十餘畝土地被陸續開墾,其中有小半荒草盡除,埋下了菠菜、韭菜、芹菜等鮮蔬的種子,有些已經發芽,鑽出了小苗。
高粱稈做成的「風帳」將菜地團團圈住,擋住冬末的寒風,地上則鋪了層干豬糞混合燃燒后的草木灰,不但是肥料,更可自然發酵散出熱量。
到了夜間,菜地上方還將蓋一層黏上了豬皮做膠的麻布,雖費時費力,至少不必點燃無數火盆也能進行保溫……如今人力並不稀缺,上等銀絲炭的價錢怕是比人命還貴。
「喂,你快過來瞧瞧!」蛛兒還是那副村女打扮,含笑揮手時烏黑辮子一盪一盪的,遮住了部分浮腫的面部。
心蘭加快腳步奔過去,只看見張無忌彎腰撅腚在田地里撥弄著什麼,不由奇怪道:「瞧什麼?可是這地有什麼問題?」
這一處是還沒來得及開墾的荒地,畢竟攤子鋪太大也管不過來,還得緩一緩繼續。
聽到聲音的少年轉過身來,握在手中的木竿上挑著條黑漆漆的長條物:「沒什麼,一條凍僵的蛇。」
冷不丁對上這麼個東西,心蘭被嚇了一跳,連著急退了兩步才停,同它保持著安全距離。
蛛兒嘻嘻笑起來,揶揄道:「我還當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雖不怕我活著亂動的花蛛,卻怕條冬眠的無毒死蛇!」
「蘭姊莫怕,這蛇都僵了,現下挖出來,怕更是活不成了。」張無忌將那硬梆梆一條蛇挑遠了些,輕聲道。
蛛兒叫喚著讓他走得遠些再扔掉那條蛇,等待的過程中,拉著心蘭漫步田間:「這頭笨牛就是閑不住,眼看開春蛇蟲鼠蟻皆要復甦,我們便先來沒翻過的地里視察一番。」
見對方容貌如常並無顯著好轉,心蘭也就不提醫治之事,趁著張老弟不在悄悄跟蛛兒咬耳朵:「有件事我實在好奇,你若不想說只當我沒問。」
蛛兒斜睨過來一眼,頗有些嬌嗔:「你且說說,聽完了我再決定要不要生你的氣。」
「我見你時而對你表哥很是溫柔體貼,時而又喜歡擠兌他似很嫌棄,這是為什麼呀?難道是覺得欺負他很有趣?」就像小孩子一樣幼稚。
走在前方的少女倏地站定:「你以為我喜歡他?」
心蘭躊躇片刻:「嗯……你最好不是喜歡他。」表兄妹近親結婚可不是好事,正因為關心他們,才會忍著尷尬開口發問的。
蛛兒垂著頭,腳尖磨蹭了地面許久,低低道:「我既喜歡他,又不喜歡他……時日久了,也不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了。」
「此言怎講?」
如今少女的心事,竟已如此複雜了么!
「我自小離家,他也是幼時流落在外,年少初遇,我便……便想著跟他一同作伴,也好讓婆婆設法治好他的寒毒,可他不但不肯跟我走,還咬了我一口。」她說著,將自己右手伸出,手背上至今還有傷痕。
「那你們如今長大后重逢,你現在又發覺自己並不喜歡他啦?」見蛛兒緩慢地點了點頭,心蘭嘆息一聲,覺得這種感情委實是不太能理解。
還沒繼續聊下去,另一位當事人已跑了回來。
蛛兒撇了撇嘴迎上去,見少年額頭滲出了細汗,忍不住數落道:「又沒人催你,你急什麼?」
「我、我方才使輕功回去了一趟,想著咱們晚飯定要一起吃,得請紀姑姑多做些……」張無忌氣喘吁吁,急切道:「沒想到卻見……見你那婆婆找來了!我雖佯裝自己是個普通村夫,但她好似並不盡信,如今指名要你立刻回去……」
剎那間,蛛兒連嘴唇都咬得發白了。
她動了動唇,緊張道:「她應該不會認出你是張無忌吧?還有不悔她們,她們有沒有跟我婆婆撞上?!」
「婆婆」這個人,心蘭依稀記得初見蛛兒時,她嘴裡就曾冒出來這兩個字過,聽著像是個厲害的老前輩,卻不料蛛兒竟這般氣虛,而非親近。
「你們兩個先別急,邊走邊說,難道……」心蘭聽得有些雲里霧裡的,試探著問道:「蛛兒,你的那位婆婆也是要找張老弟的下落尋屠龍刀么?她總不至於傷害不悔她們吧?」
少年愈走愈快,語氣焦躁不已:「紀姑姑她們都在家裡,沒幾招便被制住了,我說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搭夥做菜的過客,但金花婆婆她……一直盯著瞧,瞧了半響大笑出聲,便把我趕了出來尋蛛兒回去。」
蛛兒著急,語聲甚至帶了絲哭音:「你這個人這般老實,隨口撒這種謊,她定然是不會信的了……不行,你千萬不能回,還是我獨自先去穩住婆婆!」
「那怎麼行?萬一她真認出我來了,曉得你知情不報,我不回去,你定要被懲罰的,紀姑姑還有不悔更是會有危險!」
張無忌連連搖頭,本是急促的呼吸倒慢慢調息緩了下來:「我與她未嘗沒有一戰之力,還是一起回去!」
心蘭跟著他們跑了一陣子,本來是被帶得彷彿要接受滅頂之災,冷靜下來越想越不對:「你們愁什麼?咱們四個年輕人難道還打不過一個老人家?」
紛亂思緒中,蛛兒蹙眉問道:「哪兒來的……四人?」紀曉芙同不悔可不能指望能幫上忙,怕是婆婆要拿她們母女威脅還差不多。
「你表哥他師哥啊!」鐵姑娘理所當然道。
可不就又到了求花公子幫忙的時候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一個人能搞定,但有無缺公子壓陣,心中更覺穩妥——莫說是來個婆婆了,來一打東廠公公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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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師哥幫忙,理直氣壯!
蛛兒跟無忌老弟沒立即想起來找花花,一是因為對花花武功並沒有特清晰的認知,二是因為也沒到上來就開打的地步,畢竟金花婆婆雖然兇殘,也是蛛兒師父。
蘭蘭就不一樣了,
遇事不決,找花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