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傾覆(三十九)高手間的算計

第499章 傾覆(三十九)高手間的算計

大約是想起了那個為他的計劃獻祭了一生的姑娘,他緩緩揚起的笑色里有溫柔與感愧糾纏:「相互利用對方的心思達到目的而已,就看最後一步的棋局誰布的更好了。」

「至於我和邵瀅,是計劃里重要的一環,卻不是計劃里的最後一步,皇帝要借計劃殺李啟,知道有人在背後鋪陳算計也不會揭穿。」

所有的算計,就是讓對手明知道而不揭破,甚至心甘情願的參與其中。

較量的,無非就是人心的曲折罷了。

他微微一垂眸,諷刺道:「那個薄情的,卻又自以為深情的人,大約也捨不得殺掉有母親影子的她。」

咻咻!

是利劍劃破長空的鋒利之聲。

蔣陌目光落在那一叢灼灼花色上,眼底反射起一抹火焰緩緩跳動:「來了!」

凌空而來的利箭射中團團護衛下的馬車,馬兒倒地,護衛亦有死傷。

寂靜無聲的林子里竄出數十黑衣人,將馬車團團圍住,交戰就在一聲陰沉的「殺」聲里展開。

窮已認得黑衣人的招數:「是星官書局的餘孽。」

陰沉沉的光線里,是連日春雨後枝葉腐敗的氣息在空氣里遊走,刺激著人的鼻子,也刺激著人壓抑而憤怒的心。

岑華淡漠道:「李銳敗在李懷手裡,李懷死在李彧的算計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星官書局的人自然會投靠至李銳手下,靜待時機為主報仇了。可惜了,李銳的算計終究抵不過他,不過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

蔣陌側身倚著輪椅的扶手,看著高坡下的戰況。

原不過是李啟的人在接收單方面的屠殺而已。

樹葉在細風迴旋里輕輕顫動,葉片上的薄薄的朝露緩緩凝聚成清透的露水,順著葉子的經脈劃過,在葉尖上輕輕一墜,映出遠處噴洒的血紅之色,墜落。

蔣陌的神色映著血色的水滴之後,恍若一潭深邃的寒水:「真是無趣,大周的太子也死的也太寂寂無聲了。」緩緩吁了一聲,「兒子死了,女兒也要恨上她了。白鳳儀,這樣的滋味如何?」

抬了抬手。

窮已推著他往回走:「皇帝要送他上絕路,身邊自然不會什麼真正的高手。」稍一頓,「京中的消息,說皇帝原本打算讓他娶邵文燁的次女。」

蔣陌淡淡一笑:「上位者多疑,他必然是知道了。不過是一步步促成白鳳儀和沈緹的絕路。沈緹亦是精明,垂死掙紮下會做出什麼誰也料不準。」

「後面的棋局越來越精彩了。」

沈緹啊沈緹,一心要保住的太子,就這麼死了。

她一眼望得到盡頭的路,又將折騰起什麼樣的水花呢!

真是叫人期待呢!

半透明紅紗被風拂著,是歡喜的、是喜慶的,輕輕揚起,擦過梨木透雕的纏枝紋地罩,將梨木的沉穩驅散,帶去一抹明媚。

地罩后芭蕉伏鹿的小几后坐了個女子,緩緩烹著茶水,裊裊單薄的茶煙自她手邊升起,悠閑而自在,全然不知近在身側的刀光劍影。

因著蔣陌行動不便的關係,家中沒有門檻,也少有台階,可使輪椅可自在行到各處。

「傷還未好,怎麼不好好歇著。」

傾禾回頭,見著是他,立時笑的歡喜,矜持而不失客氣的與岑華打了招呼,將他推到小几前。

這是她半月來,在京中不斷傳來嫡公主和親的消息下,努力而剋制下學得的「尊重」二字,為的就是能讓蔣陌對她刮目相看。

她撫了撫肩頭,瑩瑩道:「原也不嚴重,養了這幾日已經好了。難得天氣好,本想推你出去轉轉,妹妹卻說你一早便和連姨出門了。」

自來住在了這裡,除了交代府中人好生照顧,他對她並不熱絡。

她騙他頭疼鬧熱了、扭傷跌倒了,明明還是很關心的,卻不肯與她親近些。

偏宅子很大,若不是寧華時不時幫助來個「巧遇」,真是連面都很難見上。

數日前他去山上尋草藥,只帶了岑華,她為了與他多親近也跟著去了。

誰知遇上山匪作亂。

岑華雙拳難敵四手,總有護不到的時候,她為了救他,挨了一劍。

索性傷的不深,卻意料之外將他感動。

傾禾抬眼望了望屋內處處懸起的紅紗,柔蜜一笑,他們就要成親了呢!

拉著他的衣袖晃了晃,撒嬌道:「可給我帶什麼了?」

看著她在自我編織的溫存里泥足深陷,蔣陌微微一笑,似三月春水,潺潺溫柔:「傷口結痂了更要小心,明日就要拜堂,若是崩了傷口,這婚禮可要推后了。」從輪椅扶手上掛著的布口袋裡取了兩樣東西放到她的手中,「自然給你帶了東西。」

「那可不成!」傾禾意識到自己的語調頗是急切,臉上默然一紅,宛若凝了胭脂,微微嗔了他一眼,低頭把玩起手中的零嘴兒,「糖人?糖葫蘆?」

蔣陌的聲音是極溫柔的,像極了寵溺著一個柔軟的孩子:「街上看到女娃都愛吃這個,給你也買了兩個。」

傾禾的面上是極度滿足而幸福的笑意,恰如她衣裙上的牡丹花,花枝繁複,色澤明玉,開的那樣恣意而絢麗:「阿陌把人家當娃娃了么?」

蔣陌迎著光線的笑容明耀的就如那初陽一般:「不喜歡?」

傾禾切切望著他,眼底的歡喜那樣真實而洶湧,「阿陌給我的,自然喜歡。」

四目相對,她的眸光里流轉著濃濃的情意,那樣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彷彿他的眼底也有了柔蜜之色,可這樣的繁複情緒卻似一縷縷直直的光線,無法有相觸的地方。

彷彿是為了調整輪椅的角度,蔣陌微微垂眸:「那日的刺客連姨追查到了一些線索。」

傾禾撥弄著衣襟紐子上的米珠流蘇:「是什麼人?」

蔣陌道:「那些人和徐州知府應舟有來往。」

傾禾擰眉:「靜王的表弟?那些人是沖我來的?」

陽光自窗欞間穿過,似鳳凰話千絲萬縷的花瓣帶著淺金的光澤傾灑進來,將蔣陌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暈起一層薄薄的迷離光暈。

他搖頭:「你不是皇子,殺你無用。或許他的本意是來抓你,以威脅陛下的。」

傾禾心底一突,塗著鮮紅蔻丹的手緊緊按著心口:「抓我?」

蔣陌輕嘆綿長:「巍巍皇權就似烈火,燎原了,哪裡能輕易滅的下去。」

傾禾目色一厲,嗤道:「成王敗寇,留他一條性命,倒是給他滋長野心的機會了!當初父親就該殺了他!」

蔣陌雲煙的語調下隱隱有碎冰浮漾:「這是帝王權術。」

先帝十三子,除去早夭、病逝的四個,有五個死在李彧手裡,若是與他斗到最後的李銳活著,反倒是能成全他的大度寬容了。

何況皇帝又如何不會在李銳的身邊安插眼線,時時刻刻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就如今時今日,他便借了李銳的手殺了李啟,用不了幾日李銳將會成為大周的罪人,而被名正言順的滿門賜死!

或許,還會有百姓為此鼓掌叫好呢!

他微涼的指腹上似有濕冷的水氣,輕輕撫過她的面:「待拜過天地,我們就回京。這件事總要告訴陛下的。」

室內有晴明的日光搖曳沉浮,傾禾的面孔在春日的靜好時光悠然自在的慢慢彌散著幸福之色:「好,聽你的。」微微一頓,「你別擔心,過了明日,我們便是夫妻了,父親不會、也不能在拆散我們了。總歸,太后還在的。」

蔣陌淺薄的唇線微微揚起,似漣漪:「我知道。那就拜託殿下護著我了。」

風掠起傾禾明麗的裙踞,纏金絲的紋路宛如花叢間蝴蝶翩躚的翅,煽動她盈盈飽滿的心弦。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將指一根根與他交纏在一處,小心道:「聽寧華說,伯母就葬在大明山上,阿陌什麼時候待我去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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