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拼爹媽
「大人,外頭有兩個學生,想找大人。」
「哪兩個?」
監役眼骨碌一轉,「回大人,一個是公主府的高公子;另一個自稱是靖家七爺。」
內堂里。
顧長平臉色變了變,扭頭看李君羨一眼,李君羨指了指屏風後頭,「我先避一避。」
顧長平等他走進去,方才咳嗽一聲,「把人請進來。」
用了一個請字,監役不敢怠慢,忙領著人進來。
靖寶跟在姓高的後面,拾階而上,很快便到了顧長平所在的正房前。
屋裡已經掌燈,燈光透著一層淡色的朦朧,像罩在新娘頭上的面紗。
走得近了,能看見一人正端坐在案前行書,穿的是家常的衣衫,未戴烏紗帽,正是顧長平。
顧長平聽到兩人進來,頭也沒抬,自顧自寫書。
靖寶看了眼高朝,心說輪不到自己咳嗽一聲,他那樣的身份,性子必是急得,受不得人冷落。
哪知,姓高的屁都沒一個,就這麼乾巴巴的站著。
他不吱聲,靖寶哪敢吱聲,便拿眼睛去看顧長平。這一看,她呆了,這人容貌真真不俗。
恰似一塊玉,細微都長得恰好,不多也不少,十分合適。
靖寶使勁瞧他,從上到下,從頭髮到手腳,不知為什麼,她極其想從這人的相貌上,挑出一些缺陷來。
看一遍,再看一遍,她眼前一黑。
毫無缺陷。
這時,顧長平放下墨筆,抬頭,「可都瞧夠了?」
靖寶嚇了一跳,趕緊垂下頭。
高朝反而抬了抬下巴,「啪」的一聲打開了扇子,「顧祭酒,我要換齋舍。」
顧長平淡淡看他,「為什麼?」
高朝用扇子指著靖寶,「他說我的靈魂無趣。」
「先生,我沒說他的靈魂無趣!」
靖寶趕緊替自己辯解:「他說讓我記住他,我說他的靈魂若是有趣,我便能記住。」
高朝:「姓靖的,你不就是說我無趣嗎?」
靖寶:「高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高朝:「那你是什麼意思?」
靖寶:「我沒什麼意思!」
高朝:「你沒什麼意思又是幾個意思?」
靖寶一臉抓狂:「……」她不會繞口令啊!
「都住嘴!」
顧長平一聲厲呵,緩緩起身走到兩人面前,目光落在高朝身上,這人身著白色錦衣,面色春曉之花,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十成十的紈絝。
只是……
顧長平心中嘆了口氣,低聲道:
「你從小生在帝王家,極貴,極富,你看到的都是花團錦簇,聽到的都是阿諛奉承,若一輩子做你的皇孫貴族,這倒也沒什麼;偏你進了國子監,將來必是要為官為相的。為官者,第一要緊的,不是你肚子里的文章,而是與人打交道的能力,連舍友都拿不下,處不好,你趁早打道回府,別在這兒浪費時間。」
高朝看著顧長平,一時語噎。
顧長平挪開視線,看著眼前的靖七爺,一肚子糟心,「靖生,你有什麼訴求?」
「我……」
靖寶咬了咬牙:「我也不想和他住一間齋舍,他是天之嬌子,我是普通小民,道不同不相為謀。」
顧長平冷笑,「一個末等的考生,不想著如何在學業上進取,卻想著要挑舍友,要不要連教你的先生也一併挑了?」
「學生不敢!」靖寶臉色窘然。
顧長平從疊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這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個來瞧?」
靖寶湊過腦袋,臉頓時漲得通紅--
考卷上方是鮮紅的末等批註,卻又劃掉,改為三等。
「還有臉提齋舍嗎?」
靖寶連脖子都紅透了,「先生,學生錯了。」
顧長平餘光淡淡掃過她的頸脖,微皺了下眉頭,「回去抄一遍《論語》,算是對你的懲罰。」
靖寶:「……」
「再不走,抄兩遍!」
靖寶太陽穴的青筋一跳,趕緊俯身作揖告退,轉身朝門外去的時候,扭頭看了高朝一眼。
明明是他先挑起來的,為什麼不罰他?
靖寶一步一蠕,想走欲留,那單薄的背影,透著明亮心思,不僅顧長平看的出來,連高朝也看得出來。
高朝得意,「顧祭酒是最最公正嚴明的。」
靖寶扭頭,憤而回嘴道,「扯勒,這是一個拼爹拼媽的時代。」
顧長平:膽大包天!
高朝:真是欠揍!
屏風后的李君羨:拼爹拼媽?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自己這出身,爹夠了,媽不夠!
……
兩個學生一走,房中復又寂靜下來。
李君羨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顧長平,「你把這兩人放一間齋舍,不僅僅是為了讓高朝歷練這麼簡單吧?」
「那你猜猜我的用意?」
顧長平親自沏茶,遞過去。李君羨接過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聽說石尚書的小兒曾在國子監門口放過狠話,你這是想用高朝的身份,護一護姓靖的。」
顧長平淡笑了,「十二郎果然是我肚子里蛔蟲,但這只是一重,真正的用意,還在高朝身上。」
「他?」李君羨吃驚。
顧長平:「我想替你收伏他。」
李君羨沉吟半晌,道:「棋是好棋,只是這人……」
話說一半兒,又含一半,顧長平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這個高朝從小嬌生慣養,除了吃喝玩樂外,還在府里養了一群美婢,成天廝混在內宅里,實在難成氣候。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廢柴,卻在日後的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風,被太子磨練成一把鋒利的劍,將他這個當朝首輔生生斬下馬來。
再活一世,這把鋒利的劍,必須握在自己手上。
顧長平溫和道:「人有兩面,一面是給別人看的,一面是給自己看的。我們看到的,只是他想給我們看到的。十二郎,沖著他身後的長公主,這個人我們也只有拉攏。」
李君羨默了半晌,「子懷,這次回來,你與從前大不同,沉穩了許多。」
多活一世,能不沉穩嗎?
顧長平微笑,帶著一抹淡淡的疲倦:「人都是要長大的,最近府里都有上門替我說媒的人。」
李君羨笑道:「說的是哪家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