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齊瑞怔住了。
柳姨娘恨恨從旁邊露出頭來,提醒他,「老爺,怎麼了?她就是桃夭夭啊。」
桃齊瑞猶自愣怔,竟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
柳姨娘大驚,忙伸手狠狠一掐他胳膊,「老爺,別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氣哼哼扯著他,坐到主位上去,將手一抬,吩咐旁邊丫鬟,「去,把小姐帶進來。」
桃夭夭早看見桃齊瑞的樣子,將紅袖一揚,端於前身,款步緩緩而行,迎著他的目光,一步步踏上台階,走上廊下,跨入高高的門檻,立在屋裡。
自始至終,她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帶著稱斤輪兩的評估和挑釁。
而桃齊瑞知道這樣不對,可他的眼睛根本沒辦法挪開。
「嘔!」
忽然間一聲很大的嘔吐聲傳來。
王婆婆驚訝著慌去看彎著腰乾嘔不停的小姐,急道,「怎麼了,怎麼了...」
桃夭夭直起腰,擦把嘴角,頗有些虛弱道,「郭大寶不在,我又沒個趁手的刀,放不了血,讓這廝給噁心到了,婆婆,去瞅瞅郭大寶怎麼還不過來...」
王婆婆不肯走,挺身護在桃夭夭前面,滿目滄桑化作汩汩黑雲,狠狠盯著桃齊瑞,嘶啞著喉嚨喊,「好個端莊的侍郎大人!」
桃齊瑞聽到自己官職,眼仁一轉,回過神來,重重咳嗽一聲,板著臉端起架子,「你就是那個狐媚孽女?」他的意思是,你自己是個狐媚子,怪的了誰?我又不是天天將你養大,第一次見你就這麼大了,還不是怪你自己?!
桃夭夭將上嘴唇使勁一扯,包住下嘴唇,呼呼呼笑了起來,直笑的直不起腰來,「婆婆,婆婆,你說好笑不,這個人竟不認識自己的親生女兒,呼呼呼——哈哈哈——」
笑的粉面通紅。
「別笑了!孽障!」桃齊瑞怒道,「放放蕩盪的成何體統!」
「啊?!」桃夭夭吃了一驚,「你說放蕩,我倒能理解,你不放蕩怎知放蕩這個字怎麼寫?你說體統?那是什麼玩意兒?」
她是真不明白體統是什麼,「桃齊瑞,你把我關了十年,人都死了好幾回,你跟我講體統?」
桃齊瑞大怒,「粗蠻莽婦,竟敢這麼跟你長輩說話。」
桃齊瑞不得不看著眼前這個女兒,不明白,十年的封鎖,怎麼換來這麼邪玩意兒,一點沒有痴傻的樣子啊。
柳氏本是放任吃瓜在旁邊看熱鬧,此刻見桃齊瑞落了下風,才站起來,走到他旁邊幫腔,「你怎麼這麼跟你爹爹說話!」
「小美人兒,別著急,姐姐待會再找你說話,」桃夭夭沖柳氏掃了個媚眼兒,自在上前一步,抵在桃齊瑞面前,一直頂到他面門上去,看桃齊瑞不敢呼吸,眼神亂竄的樣子,忽地勾起一絲痞痞的笑,聲音緩緩而幽幽,吐到他面前,「就憑你,也配做我的爹爹?」
輕蔑的,赤果果的瞧不起,打從心底里的貶低,毫不遮掩。
輕巧略過他,坐到桃齊瑞的主位上,挑釁地從眼底下看他。
狠心如桃齊瑞都覺得出來桃夭夭的冷漠和冷酷,比之他猶為過之,這孽女,心裡怨氣很重啊。
可這麼多年,他得了國公名號,又在工部爬到侍郎一職,在外面夾著尾巴做人做久了,在家裡還能讓個孽女給使了臉子?再一想這孽女鬧出的動靜,致使他因此徹徹底底成了孫子,又得繼續夾著尾巴,心裡一下子湧上戾氣。
不如,不如今日就秘密將此女處死,誰也不會知道……!
桃齊瑞的意圖,沒有遮掩,屋裡的確沒有外人。今日為同桃夭夭談機密事宜,他把人都支使開了。柳姨娘同他多年夫妻,自然最懂他的意思。可是,這女的,還不能死啊。
她忙上前一步,背著桃夭夭,拽他袖子,擠眉弄眼地使眼色,一面做出口型,殺不得,殺不得啊。
桃齊瑞獰意不減。孽女身邊只有一個老婆子,便都殺了吧。上頭就算問起來,就說出了意外,誰能預料意外的出現呢?
「去把屋門關上。」桃齊瑞聲調都變了。
王婆婆怎麼會察覺不到?心裡徹底涼透了,本來存在的一絲絲老爺可能回心轉意的期待消失殆盡。今日便魚死網破吧,邁步擋在桃夭夭面前,冷靜地讓她先走。
桃夭夭抬手將王婆婆拉到一邊,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來,縴手抵著下頜,悠悠看著去關門的柳姨娘。
待她回身,看到她臉上的興奮,桃夭夭噗嗤一笑,眼尾挑一挑,十分邪魅,「好玩么?」
明顯的調戲的口吻。柳姨娘瞪她一眼,躲到桃齊瑞身後去了。
桃齊瑞決意要勒死她,不用出什麼血氣,但看她此時氣定神閑,竟一點不害怕,倒不確定起來,難道,她真有什麼倚仗?
「桃齊瑞,怎麼,猶豫了?你在猜,我有什麼倚仗?」桃夭夭兩手一攤,撇撇嘴,「我是真沒有倚仗,空空兩隻手,不過……」
纖巧的小腳晃一晃,下頜微揚,點著桃齊瑞道,「我看你和一個人長得很像,就是那個自稱是桃家人,去桃家莊殺我那個。」
桃齊瑞蹙眉,腦海里猛然現出桃運的影子。桃運自上次出去就沒回來,連那些打手都不見,他的侍妾們來找過很多次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桃齊瑞答不出來,暗中派人出去尋找。夜裡卻夢見桃運一身是血的掐他脖子,害他每夜都從嚇死人的噩夢裡掙扎。
昨夜,卻得了信兒,桃運已經死了。至於是誰殺的,太子不讓問。
太子為何不讓問?桃運的死一定跟這孽女有關,莫非,她的倚仗就是太子?!
太子能殺桃運,當然也能殺桃連,也能殺他桃齊瑞。
太子要她好好活著,有大用處,此女.....不能殺。
桃齊瑞泄了氣,收起殺氣,走到主位另一側,坐下,側目,「你聽誰說桃家人去殺你的?別胡亂猜測,都是自己家人怎麼會下此毒手?」
桃夭夭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憋著笑,痞痞的看他一眼,道,「說吧,找我來什麼事?天都黑了,再不說,我得回去了。」
桃齊瑞看了眼緊閉的屋門,挪挪身子,手在膝蓋上摩挲了兩下,忍下尷尬,拼出莊重的臉來,說道,「的確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