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凄楚狼狽
李樞瑾凜著臉架著馬車,雙手緊拽著韁繩,快得像一陣龍捲風。
等快到唐府門前,他撂了韁繩猛一撐腿,嗖得一下從車上跳下來,奔到唐府門前。
「咚——咚咚。」
一抹汗珠從額角滑過下來,從他的額角順著臉頰一直到下巴,「啪嗒」一聲低落在前襟前,襟前青衫已然汗濕,他猶若未覺全心貫注敲門,唇角抿得綳直。
大門打開,守門的唐伯看到李樞瑾,眸光幾閃,臉色有一抹陰沉,他忙斂住神色,躬身問好:「世子。」
「唐媱回來了嗎?」李樞瑾顧不上虛禮,只急聲追問,聲音帶著顫音。
唐伯微微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李樞瑾便搶先道:「請幫我通稟下,我想見唐媱。」
「姐夫,你怎麼來了?」唐彬跳下馬車,大走上前笑盈盈上前問道。
剛才他坐馬車中,小廝提醒他武親王世子親自駕車,他想著喊一嗓子,誰知李樞瑾的馬車快如雷電從他車旁飛馳而過。
李樞瑾望著唐彬面色有些晦暗,鳳眸中流光流轉,抿直唇角低聲道:「唐媱回家了,我想來找她。」
「哈,就這事,走,我們一起進去。」唐彬想當然得以為就像上次一樣,唐媱突然想家便回來了,兩人間沒什麼大事,便笑著攬著李樞瑾的肩頭要一起進去。
李樞瑾神色突然舒展下來,有些期翼得望著唐彬,正要抬腿隨他一起進去。
「少爺。」唐伯攔住了大門,肅容朝著唐彬使了一個眼色,用拉了拉唐彬的胳膊,唐彬一臉茫然無辜得被唐伯朝著一側走了幾步。
「怎麼了,唐伯?」唐彬愣愣得望著唐伯,又不好意思得對晾在一遍的李樞瑾笑笑,示意他別介意。
唐伯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樞瑾一眼,親自駕車,青衫汗濕,火急火燎,可是想著剛才小姐紅著的眼睛,他覺得武親王世子這樣一點兒也不算什麼。
他歪頭朝著唐彬耳邊壓低聲音道:「少爺,你不能將武親王世子帶進府,剛才小姐回府了,眼圈紅紅得定是大哭過,面色十分不好,老奴猜莫不是李世子欺負了小姐。」
「什麼!」他這麼一說,唐彬直接炸了,氣鼓鼓威凜得瞪了一眼李樞瑾,完全沒了剛才和李樞瑾勾肩搭背的親切。
「李世子,你先在等一下,我正好進府幫你通稟下,看我姐願不願意見你。」唐彬淡淡得朝著李樞瑾道,也將稱呼改成了「世子」,眉宇間有些不爽和怒氣。
說罷,他不待李樞瑾回話,直接轉身走了,大步流星朝著唐媱的院子走去。
「姐!姐,你怎麼了?」唐彬還沒進院子就大聲嚷嚷,看著院中空落落無丫鬟房門緊閉也沒在意,徑自推門而進,還喘著粗氣。
入眼得便是唐媱抱著唐母哭泣,抬眼淚眼婆娑得看他,唐母唐父也定定得望著他。
「爹爹娘親也在啊?」唐彬撓了撓後腦勺,有些訕笑,三人目光盯在他身上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確實有些唐突了。
唐母瞪了唐彬一眼,抿著唇訓斥道:「彬兒,說了以後到你姐閨房不能風風火火衝進來,怎麼就記不住。」
「我不是擔心我姐。」唐彬扁了扁唇低聲解釋道,他和唐媱自小關係好,剛是心急唐媱被欺負了。
看著唐母瞪他的眼神,他扁了扁嘴巴,有些委屈的神色,又放輕聲音道:「我是聽唐伯說我姐哭著回來,趕緊來瞅瞅,這會兒李樞瑾在門口想見我姐。」
「不見。」唐媱還沒開口,唐父便冷聲道。
「哎?」唐彬愣愣得,望了一眼眼眸濕漉漉、滿臉淚痕的唐媱,瞬間氣憤填膺問道:「姐,李樞瑾真欺負你了?」
唐媱剛和唐父唐母訴說完,聲音還都是喑啞的,望著唐彬擔憂的目光,只抿著唇抽著鼻頭低聲道:「我以前和你們說的前世是真的,現在的李樞瑾便是前世負我那人!」
她剛說完,唐彬便轉身怒氣沖沖跑了出去,他性子直爽,有時有些愣頭青,聽李樞瑾欺負了他姐,他心中就一個念頭:揍他!
李樞瑾在門口等了半響,像熱鍋上的螞蟻度日如年,每一瞬一刻都是煎熬,讓他心力交瘁。
他需要見到唐媱,與唐媱再次解釋前世今生之事,他真得沒有負唐媱,他想要唐媱原諒他。
「小彬,你姐怎麼說?」聽到腳步聲,李樞瑾忙迎上去追問。
唐彬面色霜冷,緊抿著唇,直直得朝著李樞瑾走開,李樞瑾見他面色不對,微微一愣,正要抬頭詢問。
「砰!」重重一拳擊在李樞瑾的臉頰。
李樞瑾慢了半拍沒有躲開,他心思恍惚只惦記著唐媱,反應力完全沒有平日機敏。
等唐彬打出這一拳,他臉頰重重得朝外側一甩,巨大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才回神,略略踉蹌跳開身躲開了唐彬帶著怒意的下一拳。
唐伯一看唐彬和李世子打起來了,想著剛才唐媱紅著眼圈的樣子,使了一個眼色讓所有的小廝都離開,他也轉身走了,不打算拉架。
「唐彬,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李樞瑾閃身邊躲著唐彬的拳頭,邊出口詢問,英眉蹙成一團。
唐彬有名的愣頭青,石應人,認準了不回頭,誰敢欺負唐媱他拚死和誰干,才不問什麼身份權貴。
「砰!」他見拳頭打不到李樞瑾,就抬腿旋身飛踹,一下子踹在李樞瑾身上。
以前他和李樞瑾打架,兩次沒贏,他便偷偷跟著武師練了好久,就是怕李樞瑾以後欺負他姐,他要學了武藝給他姐撐腰。
李樞瑾平日里武藝高強,反應機敏,可他現在心中惦記唐媱,又忌憚唐彬是唐媱疼寵的小弟,左右束手,不敢還手,被唐彬朝著身上招呼了好幾下。
「砰!」右臉又一拳。
「砰——」腰上挨了一個旋腳踢。
「唐彬,到底怎麼了?」李樞瑾挨了十幾下后也有些來氣,面上多了幾分不耐,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見唐彬還要出拳,他忍著臉上身上的疼痛,分析拳影走向,抬手利落得架住了唐彬的手,腳下一個錯身別住了唐彬不安生的腿腳。
唐彬手腳並用,使勁兒撲騰,卻被李樞瑾死死卡住,他練了這麼久還是打不過李樞瑾,心中有些喪氣和鬱悶,恰聽到李樞瑾的問話,他抬眼怒目而視:「李樞瑾,你放開我!」
他和唐媱親姐弟,都有一雙大大的杏眼,此時唐彬將雙眼瞪得溜圓,眸中精光四射,滿滿的狠厲和暴躁。
他猛地得靠近李樞瑾,眸光冷厲,壓低聲音切齒道:「你負了我姐,在我乖侄兒剛喪就納妾,小妾害死了我姐,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
唐彬原是不信誌異鬼怪之事,只當唐媱做了一場噩夢,所以開始還撮合李樞瑾與他姐,畢竟李樞瑾是他姐動心鍾情之人。
可今日見他姐的態度,見父親母親沉重的臉色,他便知曉不由得他不信,李樞瑾上世負了他姐之事即是事實。
「我……」李樞瑾面容一下子怔愣住,眸色幾分複雜晦澀,他沒想到唐媱已然和唐家人說了上一世之事。
「砰!」他一愣,手上控制唐彬的力道便輕了很多,唐彬逮著這個機會「唰」得抽出手,重重打在李樞瑾的鼻樑上。
鼻腔中酸痛潮熱,有一股熱熱的液體順著鼻腔湧出,溫熱滑膩,李樞瑾抬手摸了一下,滿手鮮血。
他抿了抿唇,面色不改,只抬手隨意得捏了一下鼻子。
而後,他一瞬不瞬專註望著唐彬萬分鄭重道:「小彬,我沒有負你姐,更沒有納小妾,前世有誤會,請讓我見你姐,我要和她說清楚。」
「嘁。」唐彬望著他灰頭土臉狼狽的樣子,冷嗤一聲。
他面容冷肅,有些娃娃臉圓潤的眼睛都變得冷厲威嚴,他冷聲道:「世子,無論前世有沒有誤會,你負沒負我姐,我姐前世心如死灰,摧心裂肺,最後被人害死都是事實。」
「現在你說了一聲誤會,即使你沒負她,你沒納妾,你作為一個男人,照顧不好自己的妻兒,由於你的無能對妻兒造成的傷害便不復存在了嗎!」唐彬瞪著李樞瑾,一字一頓道。
他和李樞瑾相交幾年,他不相信李樞瑾會納妾,他卻知李樞瑾矜貴清冷,有時又端著架子嘴硬,心不對口,低不下身段。
近些月份李樞瑾好些,肯放得下身段追求、懇求他姐,可上世誰知他有沒有為了面子做了對不起他姐的事兒,或無心傷害了他姐。
「我——」李樞瑾完全語塞,訥訥不能言。
唐彬的話字字扎心,鏗鏘有力,讓他無法反駁。
前世他確實沒有納妾,可說到底凜兒、唐媱的過世都是由於他縱容了香兒和馮梔,沒有將危險提前扼殺,沒有放低面子細細對唐媱說出他的愛慕,讓兩人再三產生隔閡。
空氣突然沉默,餘下唐彬憤憤得喘息聲和李樞瑾輕悄的呼吸聲。
兩股清淚從李樞瑾眼眶無聲無息流下,他的眼眶紅得滴血,臉上挨了唐彬數拳紅腫發青,鼻腔的鮮血還未止住,青衫被唐彬踹了幾腳灰撲撲得,矜貴尊崇的武親王世子此時狼狽的堪比街頭的乞丐。
唐彬望著他狼狽凄楚的樣子,安之若素,冷聲道:「世子,請回吧。」
「啪!」他重重得將唐府厚重的大門合上,聲音如雷。
李樞瑾望著面前緊閉著的漆黑色大門,閉了閉眼睛掩下心中的哀痛,鼻腔溫熱的液體順著唇角往下滑。
他從懷中拿出一方摺疊整齊的帕子,上面綉著亭亭荷花與鴛鴦戲水,是唐媱以前為他繡的手帕,他定定望了良久,又將帕子珍而重之得收入懷中,抬手用衣袖拭了拭唇角的血跡。
他寶貝方帕混不在意用衣袖擦拭污漬的動作,絲毫讓人察覺不到他身上的錦緞價值千金一尺,而方帕不過是唐媱興緻來時的隨手之作。
今日七月初,天氣像是故意與李樞瑾作對,他剛趕馬車時驕陽烈日,酷熱難耐,駕車時臉頰燒得火辣辣得痛。
此時,涼風乍起,涼風席捲著地上枯黃的落葉朝著李樞瑾站立的位置暴力捲入。
「啪!」枯黃的落葉裹雜著污漬重重砸在李樞瑾的臉上,他平日里姿容勝雪、皎若秋月的面容青紫紅腫、污灰狼狽。
李樞瑾站著不動,任由涼風落葉襲擊,渾然不覺,處之坦然。
他抬頭望著西邊青墨色的烏雲,黑漆漆的眸光看不見光,若有似無輕輕喃了一聲:「要變天了……」
「姐,我幫你揍了一頓李樞瑾,揍得鼻青臉腫,還流鼻血,你別生氣了。」唐彬湊在唐媱身邊,溫聲細語安慰她。
唐媱強打精神,唇角綻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唐彬的腦袋,強作輕快笑道:「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打得過李樞瑾,有沒有受傷?」
「姐,我都練了好久,現在很厲害。」唐彬想著法子逗唐媱開心,又特意孩子氣揮了揮自己的拳頭,示意自己很厲害。
望著唐媱有些不相信的眼神,他訕訕笑了笑,抓了抓頭小聲道:「是世子看著姐的面子讓著我。」
「姐,你和世子……」唐彬頓了一下,雖然剛才他在李樞瑾面前威風凜凜、義正言辭,可是他內心並不想李樞瑾與他姐真得分道揚鑣。
「就這樣吧。」唐媱垂下眸子,剛才強作的笑容也消失了,微抿著唇,看著失魂落魄。
「嘩嘩!」窗外風聲凜凜,樹枝劇烈搖晃打出嘩嘩得聲響。
唐彬抬頭望了望窗外,樹影搖曳,風聲呼呼,他回頭對唐媱小聲道:「姐,要下雨了。」
「嗯。」唐媱低低得應道,伸出手安撫已經睡醒的凜兒。
凜兒這會兒在肚子里貼著她的腹部,小手軟軟,彷彿在安慰唐媱,讓唐媱心中又軟又酸。
「姐,李世子估計一直站在門外。」唐彬遲疑了半響,雙手握了握拳頭,低聲說出一聲,算是這麼多年交情幫他再說一句好話。
唐媱慢半拍抬頭,纖長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遮住了她杏眸中的神色,低聲道:「他愛站就站吧。」
「小彬,我要休息了。」她摸了摸腹部,想一人呆一會兒。
唐彬知情識趣得站起身,想轉身離去,又頓住腳步,擔憂得望著唐媱低聲安慰道:「姐,你放寬心,有唐家在,你想和離,我們就和離。」
「嗯。」唐媱鼻頭一酸,低低應了,她的家人都是寵著她、順著她、縱著她,她做什麼他們都一如既往得支持。
並,默默得為她掃除前路荊棘,讓她過得比大旭最尊貴的公主都矜貴嬌奢。
「姐,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唐彬望著垂頭不看他的唐媱,眸光有些濕潤,抬步飛速得離開了。
等唐彬離開,唐媱起身站到窗邊,望著這會兒已然「嘩嘩嘩!」下起的暴雨,雨珠兒密如珠簾,席捲著涼風和落葉。
她有些痴痴怔怔得望著這雨幕,天地晦暗,大雨瓢潑,三個月前也有這樣的天氣,她與蘇蘇戲閣看戲出來恰逢大雨,李樞瑾擎傘為她送傘。
彼時,春之末梢,暴雨還帶了些料峭寒意,她手凍得發涼,李樞瑾小心翼翼將她的手用大掌完完全全裹住,含笑繾綣又珍而重之放到胸前,聲色清遠溫柔:「我給你暖暖。」
她明明一再告誡自己,人不能貪戀一時的溫暖,可她還是沒有敵過李樞瑾的低低懇求,受不住他低啞磁性誠摯的一句「就一會兒」。
李樞瑾虔誠懇求的話讓耳朵微微發麻,話中的纏綿情誼讓她心顫,心房「啪嗒」一顫,手上的力道軟了幾分,便默認了李樞瑾的殷勤。
唐媱怔怔望著密如珠簾的雨霧,斜風卷著雨霧濕潤了她的臉頰,她杏眸水光瀲灧,櫻唇深深抿起,眸光晦暗不明,眸色沉沉。
上個大雨中,她貪戀李樞瑾周全的呵護,「嘩嘩嘩」的雨聲中迷失了自制力,任由李樞瑾用身子將她包裹為她遮風擋雨,躲在李樞瑾的懷中感受著暖陽和煦,裝作沒有發現李樞瑾輕悄在她發頂蜻蜓點水落下的一吻……
終究是她迷失了,迷失在李樞瑾展示的繾綣情深和寵溺縱容中,傻傻得分不清真與假,偽裝與現實。
她手貼在腹部,貼著凜兒軟綿綿的小手,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溫暖,沒有虛假和欺騙,不會讓她滿懷希望又失望。
她重重得閉上眼睛,不再看惹人回憶的雨簾,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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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翠兒你這麼虐我你是不是親媽?!
翠兒:……(對手指,小聲反駁)我還有糖寶。
唐媱:╭(╯^╰)╮不要你這個親媽了。
翠兒:哇得一聲大哭
淚點低的寶貝兒,翠兒先抱抱,不哭不哭,摸摸頭,糖寶和世子會有一個美滿結局的。
突然接到凈網通知,從今天起半個月內作者不能更文,讀者不能買文,翠兒趕緊先把這章發出來,希望寶貝兒們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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